以前我很犟,不管碰到什么,我都要去琢磨琢磨,我认为我能搞清楚所有事情,以为一定能看明白这世上的千回百转,因因果果,起起落落。
但后来才发现,花是突然开的,雪是突然下的,人,是突然长大或变老的,原来很多事情你是看不到过程的,能看到结果就不错了。---《常玉不再去纠结了》
下雪了。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江常胜的身上时,江常胜正乐呵呵地坐在街角处的摊位前,翘着二郎腿完全没有一个医生该有的形象要求,像极了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常州的雪要比其他地方晚了很多。
来得晚,也来得急,来的猛。
完全不给任何人时间思索。
没有大风呼啸,只有雪花飘飘。
一下子就盖住了天地间的颜色,只留一抹白。
孩童们欢欣鼓舞的叫了起来。
“下雪了,下雪了。”
这种无风的大雪是很具有魅力的,它的魅力来自于它的温柔和安静。
让每一个在雪中的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到雪花飘在空中时的模样与颜色。
就连骤降的冷温也很少在意。
常州的冷冬就这样来了,晚是晚了一点,但终究到来了。
几乎是不到小半天的时间里,人们从春秋的衣装变为了冬天的厚裹。
孩童们开始在街道上欢呼雀跃跑来跑去。
扔起雪球来叫声连连,吃起雪花来仰着脖子。
大人们的脸上也很是开心,大概是因为天气突变的原因,各家各户都少了一分忙碌,多了一分消遣之色。
走家串门明显变多了,聊天八卦比平时更吵了,锅汤烤肉的味道要比往日里更香了。
江常胜懒洋洋的坐在摊位前一动不动,任凭那花与那雪盖了自己一身。
一群顽皮的孩童跑到了江常胜的摊位前。
笑话起这个被大雪覆盖的“江湖术士”。
“噗通。”
一个小家伙扔出一个雪球,砸了江常胜满身。
簌簌的雪从江常胜身上滑落,看起来格外干净。
“嘿!”
江常胜装模作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吓的小家伙们大笑连连着跑开了。
掸了掸身上的雪,看着那街头巷尾五光十色的人间颜色,江常胜忍不住笑了。
相比起春的妖娆,夏的干燥,秋的寂寥,江常胜格外喜欢冬天里的热闹。
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大概便是在大雪纷飞的屋檐下,搂着喜欢的小妞,喊来熟悉的朋友,吹着牛逼,吃着火锅,唱着歌。
江常胜突然忍不住有些怀念当阳城里的那些人了。
那些家伙们,这会儿应该围坐在火炕前谈笑风生吧。
想着想着打了一个喷嚏。
街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大袄子的老家伙。
“小常,怎么还坐在这里,不回去换衣服?不怕冷么?”
这个老家伙叫做孙劲洲,是江常胜呆在水乡镇这阵子里认识的一个朋友,住在这条街不远的地方,人挺不错的,大家平日里都管他叫老孙头。
“正准备回去呢。”
“不摆了,收摊了收摊了。”
收起东西的江常胜转了转眼珠子看向老家伙。
“老孙头,你这会儿莫不是专程来提醒我回去换衣服的吧。”
“那不然呢?”
“我看你在这里坐了半天没动静,专门来关心关心你的。”
老孙头个头不高,六十岁出头,穿着厚袄子的他脊梁有点佝偻,头发稀稀疏疏,笑起来那一口层次不齐还掉了几颗的牙齿,带着一点滑稽和几分喜气。
“哎呦,老孙头,你这突来的关心比什么棉袄都要暖和啊。”
“多谢你的关心,那我这就回去换衣服去。”
说罢江常胜掉头就走。
“诶诶诶,小常你等等。”
“怎么了?”
“那个,这不是天冷了嘛,我知道镇子上有一家好吃的火锅,要不今天我带你去尝尝?”
江常胜暗暗一笑。
“好啊,没问题,不过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我怕钱不够,要不我再摆会儿摊,等出摊赚了钱后晚上去。”
“小常你这是什么话!”
“吃吃喝喝是大事,还能因为钱这种小事耽搁了不成?”
“走,老孙我今天请客!”
江常胜装出一幅客套的模样。
“哎呦,这哪成啊。”
“我知道你说的那家火锅,胖嫂家的对不对?”
“他家的火锅好吃没错,但是那叫一个贵啊。”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掏钱啊,咱俩怎么着也得五五开啊。”
老孙头当下眉头一皱。
“小常啊,你这就是看不起我老孙了。”
“走,今天我请你吃。”
“一顿火锅而已,这算啥事,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咱这就走,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江常胜眉眼似笑非笑。
“有烧鸡不?”
老孙头眼角一挤。
“有!”
“有十三年的陈花酒没?”
老孙头嘴角一抽,想了想,一咬牙中气十足的喝起。
“有!”
“得嘞,老孙头你等我,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
江常胜扑扑通通的回到客栈拾掇起来,老孙头则是站在雪地中把身上的银子摸出来瞅了瞅,又不知道从哪里抓出来几枚铜板数了数,一幅思考的模样。
半刻后。
江常胜和老孙头往水乡镇最有名的火锅店出发起来。
老孙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是水乡镇上最爱聊天最会聊天也最能聊天的人,不管走到哪里,水乡镇仿佛谁他都认识,谁也都认识他,都能聊得很开心。
老孙头开了一家刺青店,专门替人在身上刺绣,属于一种很吃香的手艺活。
膝下无子无女,十几年前搬来水乡镇。
按道理来说吧,像他这样的孤寡老人,十有八九都活的比较心酸。
但是老孙头可就不一样了,极为健谈善谈的他,和街坊邻居们都十分和睦,不缺朋友。
这老孙头有一个毛病,爱吹牛。
十里八乡内,所有人都知道老孙头爱吹牛。
特别是喝了酒以后,那叫一个手舞足蹈。
没喝酒以前,水乡镇是老孙头家的,喝了酒以后,水乡镇算什么?全世界都是老孙头他家的。
乡里邻居们的,有的人拿他当回事,有的人不拿他当回事。
但是不管是谁,还都挺喜欢看他吹牛。
一开口,“我以前…”
“那谁谁谁…”
“我有个朋友…”
老孙头说的乐,大家也听的乐。
自打江常胜认识老孙头以后,老孙头没事干就来江常胜的摊位聊天,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啊。
江常胜本来对很多东西和事情都不感兴趣的,因为江常胜自己的阅历并不浅,也懒得多扯淡,所以少有人能跟江常胜聊到点子上聊到一起的。
但是老孙头硬是能东拉西扯把江常胜给整的五迷三道七晕八素,从上下八千年历史到时事政治周边八卦,上天入地无所不说。
江常胜自认为自己这么年袭来修炼的嘴炮技能怎么着都算是凡珍王传诗中王者级的,刚开始听说老孙头这个人的时候,心里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也是王者级的吧,但是自打真正认识了老孙头以后,江常胜给自己降了一级,给老孙头提了一级。
自己的嘴炮技能在老孙头的面前也就是珍宝档次,人家则是传说级的人物。
真的是小巫见大巫,比不了不了。
足矣可见老孙头的嘴炮技能该是有多么的强悍。
老孙头除了善谈健谈,人缘好,爱吹牛之外,还有几个特点,就是吝啬,贪财,爱占小便宜。
江常胜估摸着老孙头之所以一天爱那么来跟自己聊天吹牛逼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自己有钱且大方。
自从江常胜和老孙头俩人认识了以后,在一起吃过很多次饭,都是江常胜请客,而且只要一请,就算不是最好吃的,也绝对是水乡镇最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江常胜对钱财不在意,也乐于有个这样能聊得来的朋友。
老孙头的嘴炮技能有地方发挥,更能蹭饭蹭酒,也乐此不疲。
老孙头这家伙,自从蹭着江常胜后,这些天气色都要好多了,看起来都要胖了一点,嘴边经常有油。
其实吧,老孙头这家伙说起来其实一点都不穷。
这家伙开的刺青店,那一手往人身上刺青刺绣的绝活绝对不一般。
可以说是远近驰名,许多北郡城里的人听说之后,都经常来到水乡镇里请老孙头给自己刺青,甚至是整个常州还有更远的人都跑来这里。
一般的刺青店,一个月有几单生意就不错了,而老孙头的店子基本常年火爆。
这家伙完全不缺钱,但这家伙,就是惜财,爱财。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唉,小的时候生活太苦了,经历过好几年的饥荒,年轻的时候也有了上顿没下顿,大半生都很穷,真的穷怕了。”
“所以钱财嘛,有时候于我而言,就像是一个常年旱涝之地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
“真的舍不得吃,舍不得花。”
江常胜当时听到这番话后回问他。
“你又没有儿女什么的,你攒着干嘛,你应该可劲造啊,可劲花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难不成留给我啊。”
老孙瞪了江常胜一眼。
“你想得美,请我吃了几顿饭就想骗我家当啊,哼哼,小常啊,你们这代人,这类人,就是生活条件太好了,你们不懂。”
江常胜也不跟他争,因为江常胜知道要是一旦争辩起来,老孙头能又要给自己讲他那些经历故事,一说就是大半天,自己根本插不上话那种。
因为惜财爱财,所以老孙头也就吝啬爱占小便宜。
此时此刻,老孙头和江常胜来到了水乡镇最有名的胖嫂火锅店。
火锅叫起,烧烤走起,小酒吹起。
一杯热酒刚下肚。
老孙头一咂嘴一眯眼,一幅快活无边的模样。
“这酒,这日子,真他娘的爽!”
“喝!”
江常胜笑了,笑的很开怀。
不论是谁认识老孙头这样的人,日子想不开心乐呵都不行。
因为他就有那种气质和能力,能带节奏,能感染别人跟他一样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江常胜也是一杯酒下肚。
窗外雪花纷飞,真美。
两人一进店没多久,就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老孙头,你又来蹭人家常玉公子的饭吗?”
“老孙头,你身上那件袄子都穿了几年啦,毛都快掉光啦,还舍不得换啊。”
老孙头听到这些话顿时涨红了脸。
“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你们这些人,一天就知道埋汰俺们。”
“什么蹭饭不蹭饭的,今天可是我请客!”
“哎呦,老孙头请人吃饭诶。”
“哇,十三年的陈花酒,老孙头竟然拔毛了,今天这么大方啊,老孙头你也请我们尝尝呗。”
老孙头连忙呸呸呸起来。
“哼哼,就知道糟蹋我…”
“俺老孙不是舍不得换衣服,这叫长情,人啊,一定要念旧,一定要长情,知道不?”
人们笑声连连。
“常玉公子,今天看了几个病人啊。”
“常玉公子,来,喝两盅。”
一时之间,火锅店内满是此起彼伏的欢快声。
水乡镇,虽然有香湖里那样的混杂之地,宵小狠恶之人,但大多数人都属于老实,本分,忠厚,热情,善良的那种。
江常胜之所以能在水乡镇呆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这里的人基本都很不错。
这里的人间烟火气,要比很多地方都要浓。
江常胜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冬天。
喜欢此时此刻老孙头呛红着脸跟人们拼酒,喜欢窗外跑来跑去打雪仗的孩子们,喜欢胖嫂家的火锅和烧烤,还有十三年的陈花酒。
不到一会儿,老孙头就喝红脸了。
他酒量其实不太行,但是还特别爱喝酒。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我孙劲洲,就是喜欢酒。”
“酒是什么?”
“酒就是爱恨情仇!”
“有的人喜欢在失意的时候买醉,有的人喜欢得意的时候举杯,还有很多人则是嗜酒如命,没酒不行。”
“而我老孙头,喜欢喝酒不是因为得意或是失意,而是为了开心。”
“不开心的时候俺们从来不喝酒,因为那个时候,喝下去的酒都太难受。”
“开心的时候喝酒,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啊,你说是不是?”
每次跟人拍桌拍椅子说完这番话后,老孙头都要立刻摇头摆摆手。
“不行了不行了。”
“真喝不了。”
“饶了我饶了我。”
“我喜欢喝酒,但我是真的喝酒不行,我要是喝酒行,今天非得把你们喝翻过去。”
每到这个时候。
人们便会再次哈哈大笑。
“老孙头,你的这些话,都说了十来年啦。”
“每次逃酒都是这几句话,羞不羞?”
老孙头立刻整个人气鼓鼓的如同一只铁公鸡一般。
“你们怎么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我又不是不想喝,又不是故意逃酒,是老了,比不过你们嘛。”
“那你认怂,打怂条,打了怂条就不让你喝了。”
老孙头总是会一开始倔强一会儿,一幅誓死不从的模样,几杯酒再下肚。
怂条写的比谁都顺溜。
江常胜和老孙头认识的这小半个月里,就看到过老孙头一共打了六张怂条。
根据水乡镇卖葱花饼的大妈说,老孙头打过的怂条,连起来能饶水乡镇整整一周。
几杯酒再下肚,江常胜忍不住满是笑意的跟老孙头聊起天来。
“老孙头,你该不会是一个老处男吧,你怎么不找个伴啊?”
老孙头听到江常胜的话那叫一个激动啊,当时全身都红了,一拍桌子。
“你这小娃娃,说什么呢。”
“你才是处男。”
“你全家都是处男。”
“我告诉你,我早就看透那点事了,一个人活着挺好的。”
“没什么多操心的,也不用多牵挂什么。”
“活的一清二楚,老孙我乐意。”
“臭小子,你再敢乱说话,信不信我打你个小兔崽子。”
江常胜一挤眉眼。
“呦呦呦,老孙头,我看你是太吝啬了,找不到对象吧。”
顿时火锅店内再次一片欢声笑语。
老孙头站起身来,连忙大声的叫喊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笑。”
“老孙我年轻的时候,世间哪国的靓丽女子我没尝过滋味?”
“哼哼,我跟你们讲,要说哪里的女子最好看,当属…”
老孙又开始滔滔不绝的吹牛逼了。
“老孙头,就算你以前厉害,现在怎么不找了啊?不行了?”
有人再次发问出声。
老孙头连忙一脸自信的模样。
“我呸,老孙我怎么不行了?”
“我告诉你们,前几天城东的二愣子还说要把他姨娘介绍给我呢。”
“太白街的刘婶前一阵还一直在追我呢。”
“你们知道了吧,不是我不行,是我不想而已,不就是找个对象这么简单的事么,这算事么。”
刚说完这番话,店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惊喝声,整个火锅店都是一愣。
“老孙头,你他娘的在胡扯些什么呢。”
一个雪球从店外飞了进来,把老孙头手里的酒盅都砸翻了。
众人一看。
太白街的刘婶就站在门外呢,一脸愠怒,气到身体轻抖。
老孙头当场脸色一变。
刘婶冲了进来就是一番揪打,从一楼打到二楼,从二楼再打到一楼。
整个火锅店再次爆笑出声。
江常胜喝着酒,吃着火锅,笑弯了腰。
许久后,老孙头呼哧呼哧的坐了下来。
“女人就是麻烦,我跟你说,刘婶刚才打我的时候,说让我以后不要把她喜欢我这件事乱传,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不好意思的。”
“诶,累死我一把老骨头了,喝酒喝酒。”
“臭小子,瞎起哄,尽使坏,看我笑话。”
“这顿饭你请。”
江常胜脸色一囧。
“好好好,我请我请。”
“这还差不多,先跟你说好啊,不是我老孙头不愿意请你,我这是在教诲你,年轻人一定要大方一点,做人要有排面一点,以后你就知道…”
“知道咯,来,喝酒。”
“对了,臭小子,跟你认识这么多天了。”
“怎么没见过你说过你自己啊。”
“来,跟老孙我说说。”
“我有什么情况啊,我没什么好说的。”
老孙头一眯眼。
“臭小子还跟我玩神秘呢。”
“我前几天看驿摘,上面说常州前阵子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还说出了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叫常玉。”
“驿摘里大名鼎鼎的该不会就是你吧。”
江常胜一摆手。
“世界上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去了。”
“好多人看到驿摘后都问我是不是驿摘里说的那个神秘狂徒常玉。”
“我哪能是啊。”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懂点医术。”
“驿摘里的那个常玉,还有那什么春之大帝,我完全没接触过。”
老孙头打量了江常胜许久。
“哼哼,谁知道你小子…”
“我看你年纪轻轻的,模样也周正,怎么一天净爱往那些烟花之地跑。”
“这么喜欢那一口?”
江常胜满头黑线。
“你这老头子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老孙头一幅为人师长的模样教导起江常胜来。
“我跟你说啊,你应该找一个合适人家的姑娘,好好处着,别一天老是在那里拈花惹草的,更别弄那些风花雪月,万一哪天染病了呢。”
“你别管我,管好你自己吧。”
“呦呵,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不听人劝呢。”
“你该不会是因为没本事,追不来妞,所以才那么喜欢花钱买快活吧。”
听到这句话,江常胜分分钟就来劲了。
“老孙头,你以为我是你没本事把妞啊。”
“我告诉你,我常玉追妹子,那叫一追一个准。”
“普天之下,就没有我得不到芳心的妞。”
“我告诉你,我把过的妞,比你见过的女人都要多。”
“给我暖过床的那一个个姑娘,比你老孙头这辈子看过最出彩的戏都要好看。”
“想当年我…”
常玉也跟老孙头侃了起来。
老孙头一脸的不屑和不相信。
“注意一下你自己啊,你这牛吹过了啊。”
“你说吧,怎么你才相信我。”
“你敢跟我打赌吗?”
江常胜哈哈一笑。
“打赌?我常玉最喜欢的就是赌了,来,怎么赌你说,愿赌服输!”
老孙头立刻站起身来,冲着店内早已熟络的众人叫喝起来。
“大家来看一看啊看一看,今天我和常玉这小子打个赌,诸位替我俩做个证。“
顿时,整个火锅店都安静了下来。
人们都满是笑意和喜意的看着老孙头和江常胜。
老孙头伸出脖子,转着眼睛。
“常玉说他很会追女孩子,很会泡妞。”
“那咱们来看一看哈。”
“接下来,我们吃饭的时间内。”
“如果有年轻的女子走进店子里了。”
“常玉如果能泡到人家,不,只要能勾搭上人家,能在一起联系了,而且人家只要今天愿意被常玉送回家就算常玉他赢。”
“常玉,你敢不敢赌?”
江常胜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赌,这也忒简单了,这都不是什么事。”
“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别说勾搭认识送回家了,今天要是来了姑娘,我让她晚上跟我回我家!”
一口酒喝下,顿时整个火锅店一片沸腾,叫好连连,掌声齐动。
“大家也都替我常某人做个证。”
“如果我赢了,那么老孙头今天请这店子里的每一桌,都喝一瓶十三年的陈花酒!”
火锅店一下子气氛到达了顶点,热闹非凡,开心无比。
老孙头眉头一皱,一脸古怪。
“怎么着,老孙头,舍不得钱啊,不敢赌?”
老孙头思考了半天,一咬牙。
“你妹的,不就是请喝酒嘛,钱的事都不叫事。”
“我还就不信了,你小子不怕吹牛吹破了,赌!”
“常玉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常玉一声大笑。
“输?我常玉逢赌必赢,这算哪门子事,我不可能输。”
“要是我输了,我答应你老孙头一件事。”
“任你说,哪怕上到山下火山,只要不违背底线,我常某人接下便是。”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常玉更是一言九鼎,一诺千金!”
掌声雷动,众人喝彩,一下子火锅店内兴致盎然,温度骤升。
接下来的时间里,火锅店里从二楼到一楼,每个人都开始关注起常玉和老孙头。
每个人都乐在其中,更有人在场外开始坐庄下注起来。
火锅里热热闹闹,人群里也热热闹闹。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所有人突然都聚精会神起来。
因为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快看,外面好像有年轻女子过来了。”
一下子整个火锅店安静到了极点,连火锅内的扑扑通通的沸水声都听不到了。
江常胜满是潇洒的往桌子上一撑,老孙头瞪起了眼珠子,开始看向店子外。
人们先是听到了一匹马的声音。
踩在厚厚的积雪里仍旧能够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除了一匹马之外,好像还有两匹马。
紧接着是吁声。
“小姐,这家火锅店看起来好像不错,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吃饭吧。”
“哇,有火锅,太棒了。”
听声音,像是两个小丫鬟小婢女,跟着一个女主人。
“嗯,就在这里吧。”
“小姐,你先进去,那边有客栈,我和慧珠先去把行李什么的放一下。”
“我俩顺便再换一下衣服,衣服脏了。”
“嗯,你俩快去快回。”
听声音,两个小女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
外面的风忽然大了起来。
街道里到处都是希希嗖嗖哗哗啦啦的声音。
风大了,雪也更大了。
茫茫的世界中,皑皑的风雪里。
一个女子走进了这家拭目以待的胖嫂火锅店。
当她走进店里的那一刻起。
天地间本来是没有声音的,却猛然间如天雷勾地火,奔腾响动。
快听,那是人的心在动。
这世间有文字八万,言语无数。
却也无法描绘其之风华夭夭。
她披着一件袄,这是一件非常普通的袄,却因为她才变得好看起来,格外的漂亮。
她走了进来。
轻轻掸了掸雪。
雪花从她的身上簌簌而下,像是在起一场舞。
似乎是因为束的有些难受,她取下了头上的宝钗。
当宝钗取下的那一刻,本是盘着的美丽头发,如同一幅浑然天成的泼墨画,油然而下。
雪很白,却比不上她的白。
她的白,像是牛奶。
仿佛只需要轻轻一泼,就可以将整个世界都渲染的既温暖又好看。
窈窕挺立的身姿,虽被大袄盖着,但依旧是轮廓分明,凹凸有致,如同上天的鬼斧神工所制。
人们可以看到,她的袄下,有着一层精致的银甲。
有玉剑挂于甲上。
这道甲,这把剑,让她的美变得多了一分清丽,多了一分无人敢近。
面容无可挑剔,美得大方,俊的好看,一眉一眼即使不笑也满是浪漫自然。
一双红唇微微轻启一分,便让人心跳漏拍一分。
腰肢柔美且坚韧,胸脯挺拔且自然。
声音没有矫揉做作,只有干脆动听。
“老板娘,还有位置吗。”
“有哩,来,这里。”
万众瞩目之中。
女子坐了下来。
坐在了江常胜的隔壁桌。
整个火锅店都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常玉,看你的了。”
大家赶紧回过神来,纷纷咳嗽了起来,装模作样吃吃喝喝,却偷偷向那一处瞥去。
老孙头也是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用胳膊肘拐了江常胜一下。
“常玉,该你了。”
下一秒,老孙头发现了一件事,火锅店里的许多人们都发现了一件事。
江常胜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手中的酒杯有酒涎了下去。
像是丢了魂,失了神,看着那名女子呆若木鸡。
有人开始笑话起来,怎么一下子就傻眼了。
有人开始小声叫起他的名字来,“常玉,快给我们表演你的把妹神技。”
可是江常胜就像是听不到那些声音一般。
老孙头有些哑然,这一瞬他在江常胜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呆,也不是木,而是他活了六十多年也没看到过的春来夏往,还有秋收与冬藏。
时间在这一刻流动地格外清晰,每一帧每一秒都有痕迹。
风与雪纷飞起舞,酒与歌齐头并进,火锅店里,有一男与一女,是我和你。
曾经,我自诩半个诗人。
见山是深情伟岸,见海是热情澎湃。
见花见草信他们皆有故事,云海江潮,虫鸣鸟蹄都暗藏情愫。
唯独见了你,山川沉默,海面静谧,云海不再翻涌,江潮不再澎湃,花鸟鱼虫被光与尘凝固。
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你。
我是谁?
我是常玉。
而谁又是你?
后海有树的院子。
夏代有工的玉。
此时此刻的云。
二十来岁的你。
宋秋水。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会是你。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