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夏往,秋收冬去。
这世上有人的地方,便有四季。
而当阳城有一个地方,曾被某位大手笔大法力的人物大袖一挥,题名春风。
从那以后,此处只有阳春,没有白雪,更无暑夏与萧秋,独独只剩一季,春。
春风馆的春。
门口的那两株四季桃遮天蔽日,永远的花香四溢,永远的春风十里。
倘若世间有仙的话,也一定会羡艳人间有如此宝地。
此时的江常胜再度来到了春风馆前,这是他离开当阳城前的最后一站,因为此地有一个他要见的人。
一个叫做无果的女人。
大名鼎鼎的春风馆美人之首,有着数不清的裙下之臣。
春风馆中有一花楼,花楼之上有高阁。
江常胜走到门前,敲了敲,推了推。
“吱呀。”
房内有一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
乍一看,背影玲珑,满是美妇人之姿。
细一瞅,身段窈窕,全如少女之体态。
一身白衣,扎着一头黑发,在阳光下看起来温婉动人。
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分俏雅。
像是一只美丽妖娆的狐狸。
不论何人见其,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真乃尤物也。
她正慵懒的趴在窗台边,似乎在百无聊赖着赏景。
有风吹起,裙摆轻轻撩动。
她伸出一只手去压了压。
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与画面,足矣让天下无数男子心驰神往。
这世上的男人大多不怕狐狸漂亮,就怕狐狸勾勾藏藏。
最是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种种,让男人们个个血脉喷张急不可耐,全成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猴子。
每每来春风找无果时的江常胜总会忍不住想到。
倘若能够与这样的美人今宵难忘,做只猴子又何妨?
江常胜伸了一个懒腰,走到她的身边,趴在了旁边。
“果儿,你总是看着远方,远方有什么啊。”
“有我想去的地方。”
江常胜忍不住一笑。
“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看遍这世上所有的山川海角,沧海桑田。”
“哎,你们男人啊,在女人面前除了承诺,还是承诺,我的江世子呦,你这句话,我可听了不下一百遍。”
酸,酸酸的话,却因为出自她口,带着一丝诱人的甜。
江常胜哈哈一笑,把这个无数男人都想揽入怀中的女子抱了起来,抱到了自己身上。
“几天不见,你都敢质疑本公子了?”
江常胜捏起了她的下巴,满是戏谑的意味看着她。
“哼哼,我难道说错了吗?”
江常胜看着面前的女人,陡然想起了从前。
那一年,她22岁,他10岁。
她本该嫁入大户人家,却因为家道中落,无依无靠。
因为生得一幅颠倒众生的面孔,被婆家以十万金的价格,卖到了春风馆。
她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奋力抵抗,而是无悲无喜的接受现实。
在春风馆里,一出道便艳压群芳,成为了十大美人之首。
以至于没有人记得她以前的名字,只记得她是春风馆的无果姑娘。
后来有一天,她本该嫁过去的那位夫君,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哭着跪着求她原谅自己,说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才答应家里宗族人等,做出卖妻这样的事。
紧接着,男人央求已经是十大美人之首的她,能不能帮自己家族一个忙,挺过难关。
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不算是什么大忙。
只需要在一个经常来春风馆的达官贵人面前美言两句,哦不,对她来说只需要见一面,一个眼神就够了。
无果看着那个跪在自己面前好像一条狗的男人,只是淡淡说了一声。
“不好意思,你说的,我真的忘记了,我记性不太好,你说了很多,可是我都想不起来了。”
“不骗你,真的,真的不记得了。”
男人听到这里一脸呆滞,愣了很久。
没得到原谅,也没得到唾骂,只得到了一句忘了。
跪了很久的他非但不死心。
后来还动起了丝丝邪念,想要在无果这里占便宜。
正巧那时,当时虽然只有10岁,但已经鼎鼎大名的江常胜来到了春风馆。
只一面,只一眼。
奶声奶气的江常胜记住了初次见面便惊为天人的无果姑娘。
她也记住了那个人小鬼大说要娶自己当老婆的小男孩。
当天过去,那个男人和他的家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大千世界里。
也就是那天起,伴随着那个龌龊男人的消失。
世上彻彻底底的少了一个叫梨小春的傻姑娘,多了一个唤作无果的女子。
江常胜记得,自己小时候常常半夜里偷偷跑出来,跑到春风馆的闺阁中,黏着她。
“姐姐,你今天看了什么书啊,跟常胜说说?”
“姐姐,我答应你,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带你看遍这世间风景。”
“姐姐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听到江常胜的话,她总会捂嘴轻笑。
“你长大以后,会是名震天下的江家世子,西北王侯。以后你身边的女人,太多了,你还会喜欢姐姐么。”
“哼哼,其他人跟姐姐你比不了,姐姐你最好看。”
“等你长大了,你会有很多很多事情,麻烦的事情,烦恼的事情,很多事情都等着你要去做,你哪里还有时间带姐姐去外面啊?”
“哼哼,我不管,以后我才想去折腾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谁爱管谁管去。”
“哈哈,快睡吧。”
“姐姐,摸摸。”
“臭流氓,天天占姐姐便宜,你这个色胚。”
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漫长的几年后,今天的她二十九岁,他十七岁。
此时此刻的他,抱她下榻。
“果儿,我也对别人做过承诺,但是在你这里,我做过的承诺最多,之所以那么多,是因为想告诉你,我一直记得。”
怀中的女子瞥了瞥嘴,有点俏皮的意味。
“反正信了你那么多次了,唉,那就再多信一次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在怀疑本世子吗?找打?”
江常胜一巴掌就拍在无果的屁股上,手感很好。
“常胜你…”
无果的脸上忍不住升起片片红晕,在怀里挣脱起来。
“果儿别乱动!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指不定哪天一下子没忍住,就擦枪走火了,你怕不怕?”
听到这句话的无果,嫣然一笑,比馆前那两株四季桃还要烂漫好看。
她突然反客为主,压在了江常胜的身上。
“弟弟,我天天听你在那里吹嘘,看你在那里勾搭,一会儿要睡这家女子,一会儿要染指那家姑娘,但还真的从来没见你玷污过谁家女孩的清白,老实跟姐姐说说,你难道真的是外面传闻的那样,不行?”
无果伸出一根手指,弯了弯。
江常胜听到这句话,分分钟暴脾气就上来了。
“呦呵,你这是故意地在激我?胆子不小啊,看来你今天是真的想交代了?”
江常胜一个翻身,将无果再次压在身下,两个温热身躯贴在一起。
酥胸撩人,长腿外露,画面此时暧昧香艳到了极点。
无果没有说话,伸出一根手指,从江常胜的胸口上就滑了下去,不言不语,眼睛里满是挑逗。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今天看来不能再端着了!”
江常胜的欲火被撩了起来,正欲与无果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翻云覆雨。
可每每到了那最后一刻,无果总能悄然脱出身去。
江常胜气喘吁吁忍不住啐道,“他娘的,还好我身体倍儿棒,不然什么时候真憋出病来,要是传出去,非得让人笑死不可。”
躺在床上的无果,忽的又翻了过来,趴在了江常胜的胸口上看着他。
“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
“你今天来,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其实是要来告别的吧。”
江常胜沉吟了片刻。
“可能又得让你等很久了。”
“果儿,对不…”
那个起字还没出口,无果捂住了江常胜的嘴巴。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永远都别说,能说对不起的,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对不起了,姐姐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要你为姐姐做过什么。”
“还是那句话,反正信了你那么多次了,再多信一次也无妨咯。”
江常胜笑了起来,紧接着再次翻身,压在了无果的身上。
右手握住了她脖颈和脸颊,左手抓住了她的马尾。
轻轻的用了用力,拉了拉。
只见无果胸脯傲然,下巴抬起,四目相对。
“你信我,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就带你走。”
无果没有说话,一切全在眼睛里。
“常胜,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离开去京都,要是回不来呢?”
无果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江常胜愣了愣,不知如何答复。
片刻后无果坐起身来,忽然主动吻向了江常胜。
两唇相接的刹那,窗外有桃花悄悄飘进来了。
片刻后,无果推开了江常胜。
“江常胜,你要是一路向南入京之后再也回不来了。”
“我告诉你。”
“我自己从这春风馆走出去,去找你!”
江常胜怔住了。
“我走到哪里,就给别人说到哪里,就说你江常胜是个该千刀万剐的乌龟王八蛋,还说你江常胜是一个无能的男人,永远硬不起来!”
江常胜开怀大笑。
温存了许久之后,江常胜从高阁之中出来了。
无果跟在他的身后,以至于不管走到哪,总会引来无数人侧目。
“常胜,那位知道你在离开之前一定会来这里,所以他有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谁?”
“你父亲,莽王江业。”
“什么东西?”
随着无果的目光,江常胜看了过去,那是一匹马。
一匹白色的马驹,说是马驹并不准确,因为它已经比人还高了。
春风馆中来来往往的过客中有人认出了这匹马,忽然大叫出声。
“等等,这匹马,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太平?”
“什么?太平现世了?”
“在哪里,太平在哪里?”
“你们快看啊,江家的那匹马出现了!”
无数人尖叫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
“真的,真的是江家的那匹马。”
“不对,这匹马还是马驹,怎么可能是太平?”
不明真相的群众一头雾水,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这么激动,也不明白这匹马是什么来历。
“我知道这匹马的来历!”
忽然有人以高亢的声音喊了出来。
“两百七十多年前,江家的第一代家主江宏出世。”
“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年代,我们身处名为苍天的西大陆,唯一的人类国度虎国,和西大陆上的整个妖族开战了!”
“妖族一直试图一统天下完成千秋霸业,但是无数年了,一直是我们虎国在抵御着他们,在西大陆就把他们挡住了。”
“让他们别说打到东大陆去,就算是虎国的西北,他们也越不过。”
“而领导着虎国将士直面妖族的,便是西北江家!”
无数人注目起来,听到该男子的话,一时之间忍不住浮想联翩。
“说起这匹马,就一定要说起两百多年前的大战。”
“妖族在那个年代里几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来势汹汹,意图撕开虎国。”
“那场大战最激烈的时候,整个虎国一小半的版图都沦陷了,山河破碎,一片狼烟。”
“而江家的第一代家主江宏,以万夫莫敌之姿,勇冠三军之威,带领无数将士从虎国的南方出兵,一路打了回去!”
“江宏和他的将士们拯救了当时十万火急的虎国,真的,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当年的江宏不仅仅收复了岌岌可危的虎国江山,甚至都打进妖族的领土去了。”
“传说,当年的江宏更是有着一人带领二百轻甲,深入妖族莽荒八百里的壮举!”
无数人屏住了呼吸,听的目不转睛。
一人一骑,二百轻甲,竟然能够深入妖族莽荒八百里?
我的天吶!
“当年妖族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羔子们,他们的孩子听到江宏两个字,都会被吓哭。”
“一刀杀尽万代妖,一马踏平千秋水!”
“从那以后,世界上多了一位异姓王,西北莽王,江宏。”
“江家是真的牛气,西北作为虎国面对莽荒妖族的门户,如果没有江家的千门万户还有四代豪杰,虎国就不会有这两百多年来的太平。”
激昂顿挫的那人清了清嗓子。
“说到太平这两字,话就说回来了,江家四代从第一代家主开始,就有一匹马存在。”
“那匹传说中的马,便叫做太平。”
“那是传说中的踏仙神马,据说只有天地间的大圣或者帝王才有资格驯服的马。”
“传说这种马可以活很久,在幼年之时还只是马的形态,成年之后就会脱胎入圣,一变化为麒麟!”
“一变并不是这匹马的终点。”
“这种马共有两变,一变为麒麟,二变则为真龙!”
无数人听得心驰神往神晕目眩,忍不住感慨起来。
一变麒麟,二变真龙,这该是何等卓越风姿?
“据说这种马成龙之时,便是它最巅峰的时候。”
“但可惜的是,传说这种马一旦二变化为真龙之后,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大概是惊艳瑰丽到上天都嫉妒它吧。”
“天妒啊,天谴啊!”
那人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天地大变,这世上早已容不下一头真龙了!”
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江常胜也是一脸的呆滞。
常胜从小在眺南府长大,自然也听说过关于这匹马的传说,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这匹马。
因为太平的历史离自己太遥远了,那可是自己爷爷的爷爷辈的事情了。
有人忽然问道:
“这匹马就是太平吗?为什么看起来还是马驹啊,我可是在很多书还有影戏里看过,江家前几代家主骑着它保卫江山的时候,它就已经化为麒麟了。”
“对啊,我也知道,那匹传说中的太平早就化为麒麟了,你这里说的明显不对啊。”
那人摇了摇头。
“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太平那匹马,江家的三代家主,宏,图,霸,都曾骑过它。”
“太平还没有从麒麟脱胎成龙的时候,就老死了,并没有迈出那一步。”
“啊!”
无数人膛目结舌。
“那这匹马?”
“据说太平在最后的时光里,有幸碰到了另一匹同类马,交合之后生下了一匹马便离开了。”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无数人的心中满是问号,看着面前的这匹马。
难道说,眼下这匹马,是那匹太平的后裔?
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人一笑。
“我祖上都是西北军队里的人,他们清楚这些事情,小的时候给我讲过很多次。”
正当人们错愕之时,江常胜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盛世。”
“嗯?”
人们都是一愣。
“盛世,我说,它的名字,以后就叫做盛世。”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无数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是惊叹羡艳。
常胜哈哈一笑。
猛地翻身上马,离开了这里。
踏着春风,踩着桃花,离开了当阳城。
无数年后,每当人们回想起这一天,都相传有一句老话:
江家有马,其一名为太平,太平奔腾到哪里,哪里就有太平。
江家有马,其二名为盛世。
盛世在哪,江常胜就在哪。
江常胜在哪?盛世,就在哪!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