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常胜一入席屁股还没坐热,就发现前来参加饭局的不仅仅只有自己。
那个首屈一指远近闻名的刺客朱远坤也被请来了。
他一进房间看到自己脸色变了一下,紧接着坐在了正对面的位子上。
江常胜笑了笑。
“朱兄别来无恙啊,这几天伤可养好了?”
朱远坤当场便咬牙切齿地站起来一拍桌子。
“你!”
“怎么了?不服气?还没输够?”
“算你厉害!”
朱远坤恨恨地坐了下去一言不发。
紧接着,又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被请了进来。
赫然便是比武招亲上那位拔得头魁的纸伞公子。
一身蓝白相间的衣服,优雅且风度翩翩,眉目清秀到了极点,可以说是极为好看。
他看到江常胜的第一反应满是不敢相信。
“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对了,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阁下?”
听到江常胜的话,纸伞公子道:“我姓陆,名清。”
江常胜用一种别有意味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并且用赤果果毫无顾忌的目光在他的胸部上扫了一会儿。
“恭喜陆公子,这楚家的女婿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呢。”
被江常胜这么一看再这么一说。
陆清顿时脸色微微一滞,有一抹不为人知的红晕悄然而过,一脸恨恨的模样却又无可奈何。
“都是常先生承让。”
紧接着房间里又被请进了一些人。
有身形健硕如同铁塔的勇士,也有被下人搀扶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头,模样体态年纪各不相同,但所有人相同的一点便是境界都不低。
江常胜一眼看过去,自己反而是一桌人里境界最低的一个,只有天启境三层。最高的就是那个走路颤颤巍巍被人扶上桌的老头子了,偶尔流露出的气机赫然是天启境九层,并且给人一种气机沉稳如海的感觉,和他那模样反差很大。
江常胜可以敏锐的感觉到,这个老头子应该是刻意将气机内敛了许多,他的真实境界很有可能是一个鱼跃境,而且不低!
能够将气机收发如此自如的人,个人战斗力多半也不是普通水平的人,绝对不可小觑。
许久后,这场饭局终于坐满了,加上坐在主家位置上的楚员外,共有十二人。
楚员外搓了搓手,先是站起来说了一段场面话。
紧接着将桌子上的人都介绍了一遍。
不仅有来自东土名为张狂的冷酷剑客,甚至还有万里之外来自云国的人,便是那个浑身肌肉如烛龙般的强壮勇士,名叫段拓。
而江常胜一直多加关注的那个老头子,则是来自南原的一个世家里,据说小有名气,世家姓木,他则是名叫木春城。
介绍完了所有人以后。
楚员外便开始招呼大家吃饭。
楚员外全程有说有笑的,俨然一幅好客的东道主模样。
而桌上的其他人则都是三心二意心怀鬼胎,显然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这场饭局并不是简单的交友会。
许久之后,那个名叫段拓的光头勇士,他一口酒下肚说道。
“谢谢楚员外这阵子的好心款待,今日把我们齐聚于这里,肯定不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吧。我是一个直性子直脾气的人,楚员外如果有什么事有什么话想说的话,大可不必拐弯抹角。”
人们听到这句话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了楚员外。
江常胜则是一言不发,安静地继续吃东西。
楚员外放下了筷子,犹豫了片刻开始说了起来。
“既然各位愿意给我楚某人一个薄面,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今天把各位高手聚在一起,在下的确是有一事想要求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唉,说来话长…”
“诸位好汉,我楚家遭受魍魉之祸已经四年有余了,在下实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
所有人听到魍魉之祸四个字时都是一愣,顿时出现了一阵窃窃私语。
楚员外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四年前,我楚家忽然开始出了一些怪事。”
“最开始是豢养的鸡鸭鱼鹅开始莫名其妙地消失。”
“我以为是家里出了贼,但是查了一两个月都没有头绪。”
“后来不仅仅是那些家禽,连我开办的厂子都开始不停地丢失牲畜。”
“各位,我当时不仅报官了,也找来了不少的高人。”
“可是没有任何人能查得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又过了几个月,我家养的小动物也开始莫名其妙的消失,或是死亡。”
“阿猫阿狗,无一幸免。”
“我的老天爷啊,你们都不知道楚某人有多害怕,你们想想看,如果是你们自己家里整天出这种事情,这日子还能过吗?”
楚员外喝了一口茶压了压惊。
“太邪门了,根本查不出任何踪迹。”
“如果只是死一些牲畜,也就算了,阿猫阿狗,我也忍了,大不了我不养任何动物,也不养牲畜了。”
“但是对方显然是盯上我了,后来没多久,我家的梅姨就死了!”
“第二天早上死在我的房门前,整个人被掏干净了内脏。”
“梅姨从小就在我楚家里做活,四十多年了,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但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说死就死了,而且如此凄惨,只要一想起来,我…”
楚员外说到这里潸然泪下。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是一惊,没想到楚家竟然还有这样可怕的事情存在!
“那段时间,我家里不断有人莫名其妙的发疯,死去。”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我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是什么目的。”
楚员外一擦眼泪。
“就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我已经被折磨的想要自杀了。”
“忽然有一天夜里,有一个神秘的女人出现在了我房间的屏风后。”
“她告诉我,如果我想要让日子过下去,就要每隔一段时间向她供奉,不许告诉别人,一旦我告诉别人,她就会杀我全家。”
段拓听到这里怒发冲冠。
“什么歹人竟然敢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人在哪?”
楚员外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
“刚开始,她要求我每个月供奉金银珠宝到指定的地方,我也的确这么做了,但是持续了三个月,我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因为她的要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开始不断地花钱寻找本领高强的人来对付她。”
“为了我楚家这事。”
“已经死了二十多个高手了,其中不乏一个鱼跃境高手!”
“那可都是一条条人命啊,那可都是一笔笔血债啊!”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是一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神秘女子一个人,杀了这么多人?”
“不!不止是她一个人,有位前辈临死前告诉我,她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好几个人,她们像是一个团伙,一个由妖魔鬼怪组成的可怕队伍!”
人们听到这里都是一脸的错愕。
吃着东西的江常胜听到这里停了停筷子,没有说话。
半晌后继续吃起来,继续听着。
“我是真的要疯了!”
楚员外说到这里捶胸嘶嚎了起来,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太压抑了。
“太可怕了,太难缠了。”
“那个女人还有她的同伴,神出鬼没,根本让我无法招架。”
“我甚至想要拼了全部身家,请高人来跟她们来个鱼死网破。”
“但是每当我请了高人以后,她们又神出鬼没地跟我们打游击战。”
“而且我家里不断有人死去,接连不断。”
“后来我家里已经不敢留长住的佣人了。”
“我的天呐,我真的,我真的,真的都想杀人了!”
“我虽然有点钱,但是请高手们是非常花钱的。”
“一段时间下来,我已经倾家荡产了。”
“偶尔碰到那些不要求报酬的正义之士,但成效低微,要么抓不到人,要么就是身死道消,这么多人为我楚家而死,我楚臣实在是万般痛心啊!”
“久而久之,都快没人敢到我楚家来了。”
楚员外说到这里眼泪又掉了下来。
“其实到了现在,我楚家早已是风雨飘摇,都是在苦苦支撑着。”
“我已经负债四万多两了。”
人们听到这里都是深深呼了一口气。
“我楚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会引来如此大祸!”
楚员外痛心嚎啕,捶胸拍腿。
“你们知道吗,现在官兵们都不敢碰我楚家这个事。”
“夏衍镇高手也有挺多,但是大多数都是云游之客。”
“你们别看我楚家现在有很多侍卫。”
“但是我既然今天请大家来,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楚员外顿了顿。
“那些侍卫其实都没用,每次等那妖人出现的时候,侍卫们早就吓跑了,生怕受到波及。”
“还有那些庄客,大多数当时都说的很好听,但基本都只为图一时的快活,或是混点钱,混个日子。”
“你们知道吗?我这里现在不仅仅是妖人在榨干我,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徒有其表之人!”
楚员外泪流满面。
众人无一不感慨。
“我没办法,我非但不能拆穿他们,不能赶走他们,还得哄着他们,哪怕他们只是为了在我这里占便宜,但我还真得一直供着他们!因为我需要他们!”
一桌人听到这里都是动容无比。
碰到这种事,一个人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啊?
一想到楚员外平日里还要强撑着,在外面把模样做好,桌子上叹息连连。
“我想过要举家逃跑。”
“但是我跑不掉。”
“如果我跑了,我家瞬间就会有人发疯或是死亡。”
“并且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跑太远了,他们就会像是鬼一样贴上来杀了我,榨干我最后一点价值!”
楚员外又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
“在这四年里,我好几次都想自杀了。”
“但是我不能。”
“我还有一大家子人。”
“魔鬼,他们真的是魔鬼。”
“他们不仅仅杀人那么简单,他们还能控制别人。”
“我家里经常有人发疯,每一个发疯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们就像是被鬼魂附身了一样。”
“就在不久前,她又来了!”
人们听到这里,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次来的,不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告诉我,我一直不死心想要对付他已经彻底触怒了他。”
“他命令我在两个月内,不仅仅要给他供奉双倍于以前的钱财,更还要三个鲜活的四岁小孩子!”
人们听到这里都是怒发冲冠。
“我一个小商人小员外,怎么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如果我不答应他的话,他就会杀了我的女儿。”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她一直都是在郡里上学很少回来,这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她。”
楚员外忽然站起身来,啪的往地下一跪神情诚恳眼泪长流。
“各位英雄,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求各位英雄救我!”
人们连忙将楚员外扶了起来。
有人忍不住开口起来。
“楚员外,原来你举办比武招亲,就是想要寻得能人异士来帮你解决这桩事的吧。”
楚员外点了点头。
“对的,我的确有这个意图,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只有靠这个噱头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找人来降妖除魔,也的确有意思要为我家小女寻一个好夫君。”
“如果下次那妖人再来的时候,就算我死了,只要晓曼还活着就行。”
人们听到这里都沉默了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那名为张狂的冷酷剑客。
“楚员外,您先别紧张,别害怕,您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我来梳理一下信息。”
“对方身份来路不明,从手法上来看,对方显然是很有计划,有组织,有规模的。并且按你的说法,不仅仅是一个人,最起码是两个人对吧。”
楚员外拍起手来。
“对,对,对。”
“紧接着,这些家伙不仅仅图财,而且害命,现在还要小孩子的血肉。”
“是的。”
“关于他们的境界和实力,暂时未知,但肯定很强。”
“同时还能蛊惑人心,控制他人。”
“是的,您说的全对!”
张狂沉吟了起来。
“还有跟他们交过手活下来的人吗?”
楚员外再次流泪。
“只要跟他们照面,没有活下来的。”
“他们特别擅长打游击战。”
所有人都是呼吸一滞。
张狂眉头紧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他上次跟你说让你准备奉品的时间是多久?”
楚员外全身颤抖着说了起来。
“就是今天!”
“过了今晚,我如果不上交贡品,他就会来!”
饭局顿时沉默无比。
楚员外再次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求求各位救救我吧。”
“救救我的女儿吧,她才十八岁,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下子饭局上的所有人都开始暗自思忖了起来。
显然,这个事很不一般。
楚员外开始不停地磕起头来,都流血了。
显而易见,现在的他已然是山穷水尽了。
“我不求各位能够杀了那些妖人,只要愿意带我的女儿走,保护她,让她活下去也可以的。”
楚员外的模样看起来悲痛无比。
有椅子挪腾的声音响起。
一个人站起身来,抱了抱拳。
“对不起楚员外,在下真的很想帮你,只可惜我本领不够,爱莫能助。”
话罢他离开了饭局。
又有一个人跟着站起身来。
“唉,我估计我就算是留下来,也只是添麻烦的,不好意思,我相信这里有诸位高手就够了,我那几斤几两就不在这里献丑了。”
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来离开。
“楚员外,我还有要事在身,先离开一下,一会儿回来。”
“楚员外,真不好意思哈,你现在这么困难,我昨天还问你借钱,我现在就把钱还给你。”
“没事的,不用还的。”
“还给你吧,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这人还了银子后立刻借口去上厕所走了。
一下子,桌子上只剩下了剑客张狂、老人木春城、刺客朱远坤、强壮勇士段拓,还有纸伞公子陆清。
当然,还有江常胜。
江常胜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直在安静地吃着菜,喝着酒。
楚员外像是丢了魂一样瘫坐在地上。
有人将他扶了起来。
他满是狼狈地看着在座的各位。
“诸位,我楚臣一生坦荡无愧于任何人,我不会勉强各位的,大家想走便走吧,遭此魍魉之祸,大概是我楚家的命吧。”
张狂没有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老人木春城则是眯着眼睛似乎在休憩。
强壮勇士段拓双手环抱于胸前,眉头紧皱。
朱远坤撇着脑袋,一幅拽上天的模样说道。
“我这辈子杀过无数人,什么人物我没见过,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竟然这么了不得。”
“这件事就算会送命,我朱远坤也不怕,我第一个留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样貌难看的小侏儒,倒还有那么一分侠气。
顿时人们忍不住刮目相看起来,此人真要比平日里那些看起来样貌堂堂的人强太多了。
同时人们又忍不住暗自一声叹息,唉,这世间有许多人,真是逃不过那宛宛四字,绣花枕头。
纸伞公子陆清忍不住说了一句。
“哎呦,没看出来你这小矮子还挺有气概啊。”
朱远坤顿时勃然大怒。
“你说谁是小矮子呢!你全家都是小矮子!”
一下子整个饭局哄堂大笑了起来,压抑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段拓再次说话了。
“我们在明,敌在暗,这一仗很难打啊。”
人们再次沉默起来。
“楚员外,你还知不知道对方的其他信息。”
楚员外紧张地出声道。
“他让我今晚把奉品送到山外的一间老庙里。”
“包括四千两银子、名贵药草、还有三个鲜活的四岁孩童。”
楚员外突然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
“上次跟我说话的那个男人声音。”
“他说以后不许玷污他们的名声。”
“只要我按他们说的做,开始会吃点苦头,但以后他们会给我想象不到的好处。”
“他们还自称为神仙。”
楚员外一哆嗦。
“他跟我说以前和我见面的那位是传说中的上神柳仙。”
“我问他怎么称呼,他只说了四个字。”
有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急忙询问道,“哪四个字?”
从头到尾一直安静吃东西的江常胜忽然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酒。
还没等楚员外先出声。
他先有四字开口。
“上神黄仙。”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