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常胜醒过来的时候,听到耳边不断地有一个清脆女声叫道。
“师父,应该把麻沸散敷在他身上的哪个位置啊。”
“啊?还要脱下他的裤子吗?”
“我…”
江常胜醒过来的地方是一座医庐,此处距离京城不过十四里,位于碧波蓝天的月亮湖旁边。
月亮湖很漂亮,最深处也不过才到一个人的腰际位置而已,水色呈淡蓝色,水藻纵横,红黄白鲤畅游其间。另有石桥,虹桥,木桥,贯穿坐落在整个湖畔与湖心四周,连接起一座座小楼,中楼,高楼,居中位置则为江常胜醒来时所在的这尊医庐。
医庐旁枝繁叶茂,水面倒映着只只白鹤的影子,更有一轮弯月流散于水面,一架架青黄虹灯,暖照于廊阁之间。
此情此景,当称的上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曾有一瞬,江常胜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仙境。
江常胜提着没有系好的裤子,在医庐与楼阁之间奔腾起来。
一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红衣女孩在他的身后一边追,一边红着脸焦急叫道。
“喂,你的伤还没好呢,别乱跑。”
“你的裤子!裤子!裤子…”
“师父你看他这人,他想干嘛啊。”
江常胜在四处奔走了许久之后,终于在一座小楼前找到了盛世。
盛世正趴在空荡荡的廊坊间,耷拉着脑袋,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江常胜大步向前,抚摸起盛世的脸颊,当他看到盛世身上的伤疤时,心里既是心疼,又是愤怒。
好在盛世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处理过了,江常胜摸着它的小脸问它疼吗,盛世抽了抽鼻子,轻嘶一声,似乎是在说,不疼。
在找到盛世不久后,江常胜也找到了卢肖。
卢肖看起来比盛世要惨多了,他的全身上下都被纱布缠了起来,整个人包裹的像个粽子。
江常胜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也不眨,看着远方的月亮,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江常胜还没开口询问,卢肖便先出声道。
“常兄你醒了。”
“我没事,周老先生说,再过大半个月,我就能好了。”
“周老先生是京城外最有名的医师了,被人称作圣手,每天来这里找他看病的人,可多了。”
“常兄你怎么样?”
江常胜听到这里,才终于松了口气下来,坐在卢肖的旁边,看着远方的人间美景,幽幽一声。
“没想到京城外竟有如此宝地和景致,真叫人不枉此行啊。”
过了半晌又说了句。
“我做了一个梦,我俩在那场大火里,都醒不过来了。”
卢肖露出牙齿挤出了一个笑容道。
“常兄,这不是好好的嘛。”
“你从西北走来,我从东土过来,咱们都走到这了,离京城已经不远了,一定能走到的。”
江常胜微微一笑,有苦有甜,“是啊。”
“对了常兄,你醒来后有见过这座医庐里的周老先生吗?”
江常胜一拍脑袋,“醒过来后光顾着找你们了。”
话音刚落,那个红衣小丫头气喘吁吁地站到了江常胜的面前。
她扎着一对冲天小辫,双手叉腰冲着江常胜大声叫道。
“乱跑什么呢,叫你都不应。”
“你下身的伤口又崩开了知道吗?师父让我帮你敷药缝针,我还没上药呢你就跑,你要是死在这里了可不关我的事。”
江常胜一低头,伸手一摸,这才察觉到从腹部到下体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大腿之侧有鲜血流了出来,皮开肉绽,伤口很深。
“不好意思小姑娘。”
江常胜了解后得知小丫头的名字唤作小松,是医庐圣手周清子的徒弟。
小松之所以叫小松,是因为当年周清子在月亮湖上搭建医庐的时候,湖边有一株弯腰矮松,松下有一个被遗弃的小姑娘,周清子见状遂将这小姑娘收养了下来,带在身边一直到了今天。
月亮湖原本是没有楼台的,被人们称为回春圣手的名医周清子因为广散仁义,以一颗慈心救济百姓,医治众人,所以往来之间有络绎不绝的人为了感恩,而自发的帮他修建起月亮湖,月亮湖也就逐渐有了小楼,中楼,高楼,虹桥,石桥,木桥。
不论是春,是夏,是秋,是冬,这里的人往来不断,这里的景美不胜收。
小丫头小松此时红着小脸冲江常胜指手画脚。
“还磨磨唧唧干嘛呢,别让我动手,你自己脱裤子!”
江常胜遵照舒服刚一脱裤子,小松立刻就转过头去不敢多看。
江常胜见状一笑。
“把药还有针线给我吧,我自己可以收拾。”
小松啊了一声。
“没事的,我也懂一点医术。”
小松将信将疑地把所有东西给了江常胜,江常胜就地开始自己处理了起来,小松在一旁鼓着腮帮子说道。
“喂,是你要自己处理的,可不是我不管你,你可别把自己给折腾死了。”
“我师父他这会儿正忙呢,有老人家上门求医,他这会儿腾不出手来看你,一会儿你自己去见他。”
“喂,怎么不说话了?”
小松忍不住侧过脑袋去,这才发现一炷香过后,江常胜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正坐在那里。
“你,你真懂一点手法?”
江常胜淡淡一笑。
“谈不上懂,但肯定比你强那么一点。”
“小丫头,如果你这样下去,可是当不了医生,救不了人的。”
小松闻言立刻跳脚,“哼,你说谁不行呢!”
“我跟着师父学医这么多年,就你这么点小伤我每天不知道处理多少,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江常胜哦了一声,紧接着便开始脱裤子,装出一幅吃疼的模样。
“哎呀,我好像伤口没缝好,你赶紧过来帮我再看看。”
他的裤子刚一脱,小松立刻害羞的转过头去。
江常胜讪讪一笑。
“喂,就你这脸皮薄的?别说救人,不误人已经是万幸了吧。”
小松这才发现江常胜是在故意作弄自己罢了。
“你你你你!”
“下流…”
被包成粽子的卢肖在床上看着这幅情景,咧起嘴来嘿嘿傻笑。
江常胜跟随小丫头小松来到了医庐前。
周清子今年六十多岁,虽有一头髯髯白发,但是目光有神精气十足,在替病人医治时从容不迫,淡然自若,给人感觉颇有风骨。
周清子将那病人送走后江常胜这才入堂拜会,一作揖道,“谢谢周大夫救命之恩。”
周清子一笑,“这位小友言错了,救你性命的不是我,我只是尽了点为医者的责任罢了,真正救你的另有其人。”
江常胜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周大夫您说的是…”
一旁的小丫头小松忍不住叫了出来。
“哼,是一位公子把重伤垂危的你和你朋友送到这里来的。”
“要是那天再晚一点,你们俩可就真没命了。”
江常胜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了那天的情形。
他想起了最后看到的那个身影,长身玉立,青衣白决,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饶是见多识广自认为风流倜傥,器宇轩昂的江常胜,也忍不住在心里大叹一声道,惊若翩鸿,矫若游龙,当真乃天人是也!
“敢问周大夫和小松姑娘,那日送我们来的那位朋友姓甚名谁?”
周大夫一笑。
“那位公子我们也不知其姓名,我在这里这么多年来,与他见面也不过三次,话也不多,只知他多以一身青衣示人,看往来之向,似乎是京城人氏。”
“公子若是想要报恩,可去京城里打探一番就知道了,想来那位公子如果是常驻京城的话,定不会是难寻之人。”
江常胜哦了一声,轻轻松了口气,默默记下了那个身影。
江常胜转而起身朝周大夫鞠了个躬,再次出声感激了起来。
“谢谢周大夫救命之恩,医者,不以大小居功,不以难易评优,凡治人再造者,皆为圣人,周大夫妙手仁心,更当大圣。”
周大夫闻言开心一笑,“小友过誉了。”
江常胜的住所被周清子安排在了距离卢肖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之中,由小松带着他来到了屋子里。
小松将他带到后一甩袖子,“喂,这里就是你的住处了,有事了拉一下屏风前的铃铛就行,线上那头通到我的住处,我听到声就会过来。”
“哦哦,谢谢小松姑娘了。”
“吃的在听雨阁那边,你知道哪座楼吧。”
“知道。”
“有事了喊我,没事了别随便拉铃铛。”
“好的。”
小松姑娘走出房间不到三步,忽地又转过头来冲着江常胜说道。
“难道你和你的朋友,不认识那位救你们的公子吗?”
江常胜摇了摇头。
小松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自顾自的幽幽道,“唉,我还以为你们能认识他呢。”
江常胜一愣,“小松姑娘的意思是?”
小松连忙摇头摆手,“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江常胜可以观察到,小松在踱着步子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患得患失的怅然之色,嘴里嘟囔着什么,“公子怎么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想和他见上一见啊。”“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了。”
江常胜转了转脑袋,看着远处离开的小松姑娘,瞬间便明白了过来,这小丫头片子显然是喜欢上那位青衣公子了,所以才会这么叨咕个不停。
想来也是,小松正是花季少女之时,思春之际,像那样的一个男子,不说其他,光是那幅惊为天人的皮囊,便足矣让无数少女心头荡漾。
江常胜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和繁星,一时间忍不住思索了起来。
这位偶然间救下自己的青衣公子,到底是谁呢。
忽而,江常胜的目光从幽远化为坚定。
他看着月光之上向南方向的位置,忍不住咬牙心中道。
“我就来了。”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