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最后的三个字响起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像是一汪江水被石子投入,涟漪阵阵,这阵涟漪越扩越大,占满了整个世界,无数人的脑海,还有他的心,和他的眼睛。
那是中气十足的三个字,那是万人膛目的三个字,那是注定要传遍全天下的三个字。
你!不!配!
冷酷的巾帼美人,马下的王侯之子。
当阳城炸了,陡然炸裂,炸裂的不是被乌云遮住的太阳,而是人声。
整个虎国炸了,不是瞬间炸裂,而是像气球一样从这一刻开始被越吹越大,陡然破开!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阳城春风馆前,围满的人们已经悄然散尽,只剩一地的桃花,看起来满是凋零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宋秋水在说出那三个字后之后发生了什么故事。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从从东方升起之后。
关于宋秋水和江常胜的故事,已经出现了无数的版本,传遍四海,名扬虎国。
有传闻说,江常胜本来就身体不在状态,听到宋秋水的话当场气的晕了过去。
还有人说,江常胜当场勃然大怒,和当今圣帝宋琛的小妹妹宋秋水大打出手,这一打,简直让无数围观的百姓群众们笑掉了牙,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常胜,被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天赋异禀,已经是地听境界五层的宋秋水,直接打断了全身的骨头,最后灰溜溜要死不活的被江家人带了回去。
还有传闻,江常胜在听到那三个字之后,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以为自己那套不要脸的功夫加上王侯之子的身份,可以周转。结果贵为公主的宋秋水根本不吃江常胜那一套,当场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一人骑着白云渡飘然离去。
更甚至还有传闻说,说是江常胜爱慕宋秋水已久,听到那个消息,一番言语沟通无果,宋家公主铁了心要退婚,然后江常胜眼泪鼻涕全出来了,抱着宋秋水的大腿不放宋秋水离开,看起来狼狈之极。
太多的版本,太多的故事,瞬间让整个虎国,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有了茶余饭后休憩时哈哈大笑的话题。
而当那个三个字出口之后,后续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对虎国的无数人来说,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春风馆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正午,烈日当空。
当阳城北边连绵山脉中,有一座巨大府邸。仿佛从天而降一般,霸气凌人,壮观瑰丽。
依山傍水,虎踞大地,如果从上方观看的话,会发现这座府邸就像是一座巨蟒一般,盘卧在山川大地之上,一抬头就是蔚蓝的苍天,一低头就是江河湖海。
而这座坐落在北部的巨蟒,它的头颅朝着南方,似乎看着南方大有深意。
每一个活在西北地域,活在当阳城的人,都知道这座府邸的名字,这座占地数十万顷,其中家丁,女眷,畜牧无数,大到一个平民百姓要足足十几天才能顺着通畅大路走完的府邸,叫做眺南府。
眺南府的门匾上,写着一个字,江。
没有人知道,里面的境界高强的侍卫和训练有素的武者军士究竟有多少。
有传闻说,江家的一座眺南府,里面随时可以变出十万大军。
人们都说,江家的江常胜,在眺南府里不知道干了多少伤风败俗,丧尽天良的苟且之事。
人们敬畏眺南府,羡慕眺南府,嫉妒眺南府,有人在这里哭,有人在这里笑,也有很多人在这里死去。
此时此刻,眺南府的山川湖泊之中,有一座不为之知少有驻足的林中小屋。
这是一座简单到甚至有些破旧的草堂,在巨大的眺南府之中,连不起眼这三个字都称不上,因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入眼。
而就在草堂前,有一个小菜园子。
这个菜园子里,有一个男人正在弯着腰拿着锄头割草,天高气薄,云淡风轻。
这一幕在华华丽丽的大千世界里实在太过平淡无奇,不论是谁从草堂旁路过,都不会注意或是多看这里一眼。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身形并不高大魁梧,也不算瘦弱。
普通到再不能普通,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被淹没的那一种人而已。
他弯着腰,额头上因为长期的劳作似乎有点点汗珠,一言不发。
而就在他的身后,草堂的门槛前,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开口冷冷如剃刀刀锋,吐出四字。
“我要入京。”
简单的一句话,不是我想入京,我会入京,而是我要入京。
没有请求,没有商量,只有斩钉截铁的结果。
听到我要入京那四个字,中年男人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的在菜园子里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哪怕那个年轻男子已经在草堂门槛站了一晚上了,可他只是睡自己的觉,吃自己的饭,锄自己的地,从没有多看过他一眼,仿佛对一切置若罔闻。
年轻男子在说完这四个字之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驻足许久之后,再次说了三个字。
“我走了。”
说完这三个字,年轻男子转身就要离开这里,就在即将离去之时,中年男人开口回了三个字。
“我不准。”
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却仿佛可撼天地山川之龙气。
中年男人没有回头,放下了锄头,掸了掸手上的泥土。
他的背看起来并不笔直,甚至有点驼背,他的眉眼之上,有许多皱纹,看起来甚至有点老,不,是有些老。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是来告诉你的,我要入京。”
年轻男子斜瞥了一眼冷酷说道。
“我不准,别说入京,这世界上任何地方你都去不了,就算是你自己的床,你也离开不了半步,入睡都不行。”
年轻男子咬牙切齿,在这一刻,有些恼怒。
“你管我?”
“对,我管你。”
“如果我说我非入京不可呢?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呢?”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我不准,你跟我没有余地。”
“好好做你的纨绔子弟就好了,你什么时候书生气和少年意气这么重了?”
“你管我?”
“就因为昨天的圣帝圣旨?还有那个叫做宋秋水的小姑娘?”
年轻男子听到这句话,脸上,眼睛里,写满了羞怒的烈火。
“我走了。”
年轻男子再一次说完这句话,没有回头,径直开始朝外走去。
当他刚迈出不到十步的时候,一个不闻声不见形的模糊人影突然出现了。
这是一个诡异的人物,仿佛和山川空气融为一体,只能看到他故意露出来的一点点轮廓痕迹。
“世子,王爷让我请您回自己的房间,请别让小的难做。”
年轻男子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世子,如果您再不停步,小的就只能大不敬的动手了。”
“您停下脚步看看四周,这山川大地间,到处都是人,您走不出去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应该是安静的山川湖泊,忽然多了无数的人头,无数肃杀的目光和冰冷的身躯,不太安静了。
而被称呼为世子的年轻男子是真的寸步难行了。
因为他已经被无数人包围的严严实实了,他向前一步,会踩到别人的脚,后退一步,会碰到别人的头。
年轻男子停下了脚步,扫了四周一眼。
在无数目光之中,低下了头。
紧接着抬起了头,一个睥睨。
“滚!”
“我数三声,你们所有人立刻给我滚开。”
所有人一动不动,面不改色。
年轻男子突然笑了,他的嘴角上扬起一个邪魅的弧度。
“看来你们并不把我的话认真对待啊。”
“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听那个男人的话,不听我的?很好,很好!”
“再要不了多少年,这里,我做主!”
“你们别忘了,以后这片土地迟早是我的!”
“我不管你们这里现在有多少人有家眷,哪怕你们的家眷是我好朋友,哪怕你们这些人里有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哪怕你们有的人家里养的大黄狗我特别喜欢。”
“就算他对我衷心耿耿,功绩过人,抑或是对我有大恩大德。”
“但是今天,不管是谁,谁拦我,我一并杀了就是了!”
“就算今天我杀不了,但是迟早我会清算起来,一个都跑不掉,哪怕是这里的一只苍蝇,也要满门抄斩!”
年轻男子这一番话,冷血到了极点。
一出口,密密麻麻的人们,有点松动了,但是立刻又站紧了。
“都给我记住了,我不仅仅是你们的世子,总有一天还是你们的王!”
“你们要听那边那个老家伙的,还是要听我的,你们自己考量。”
“我话讲完了。”
年轻男子向前走去,昂首阔步,抬头挺胸,面不改色。
面前的第一个男人,下意识的为他腾出了一点道路。
当他大步流星跨出之后,那一点缝隙,忽的就扩大了。
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他一动不动,挡住了年轻男子的路。
年轻男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这个拦路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仿佛被看穿了前世今生,看穿了他的一切,那是一种可怕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的一切,在他的眼里,下一刻都会随着他的一句话,灰飞烟灭,从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过。
他让开了。
紧接着,那道裂缝越来越大,年轻男子就像一把利剑,抑或是一艘船。
劈开人潮,乘风破浪。
大好晴天,孤单身影,好不寂寞。
远处菜园子里的中年男人坐到了石阶上,笑了。
笑弯了本就弓着的腰,背好像又驼了许多。
更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了。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