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常胜回到酒桌上的时候。
老孙头不知讲了什么笑话,把不苟言笑的慧珠逗得巧笑连连。
宋丹小脸红彤彤的,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大爷,我悄悄跟您说,我家小姐可不一般了…”
“你信不信,这世间无数王公子弟,天骄人杰都是我家小姐的裙下之臣。”
小丫头喝飘了,连宋秋水都有点管不住了。
“哼哼,曾经有一个是什么什么王爷的儿子,被许配给我家小姐。”
“那个家伙可是出了名的天字一号臭番薯烂鸟蛋。”
“他怎么可能配的上我家小姐。”
“你可不知道,我家小姐可酷了,我家小姐怎么可能甘愿成为一个政治牺牲品,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处理,我特别佩服我家小姐,直接把那封婚约给打了回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
火锅店里很多人都凑了过来。
“咦,你说的是西北莽王的世子江常胜吗?”
“说到江常胜,谁不知道啊。”
“那真是太有名啦!”
“我的天,说到那个西北世子,我可听别人讲过他一大堆故事。”
“最有名的就是咱们虎国的秋水公主退他婚约那件事!”
“这位姑娘,你该不会就是秋水公主吧。”
宋秋水连忙解释规避,撒谎圆了过去。
老孙头做出一幅特别惊讶的样子看向宋秋水不说话。
宋秋水悄悄伸出手摆了摆,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老孙头连忙缄默一言不发。
一时之间,火锅店里因为江常胜和宋秋水这两个名字热闹了起来,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一会儿就彻底聊嗨了。
宋丹带起了这个话题,自己倒是趴在桌子上醉了过去满是安静。
如果让众人知道,当今圣帝的小妹宋秋水就坐在他们的面前一言不发,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如果再让众人知道,另一个主角,当今的莽王之子西北世子江常胜也坐在这家火锅店里,他们会是什么心情。
“常玉公子,你听说过西北世子吗?”
一个喝的很高兴的男人跑到江常胜面前聊天瞎扯起来。
“听说过啊。”
“那当然听说过。”
“江常胜可是世间最有名的纨绔子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江常胜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讳。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适或是难堪之色。
更是和火锅店里议论纷纷的人们打成一片。
主动爆料起来。
讲了很多自己“听说过的”西北当阳城故事。
一时之间,整家火锅店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江常胜笑的格外放浪。
喝的很尽兴。
推杯换盏中的他,在这一刻仿佛真成了名叫常玉的自己,而不再是以前那个常胜。
没有人知道,一边和别人一起取笑议论自己,一边喝着酒的他,内心到底是何种五谷陈杂。
江常胜第一次喝了这么多酒。
不论是谁走过来跟自己拼酒自己都是一概接下,一饮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丹倒在慧珠的怀里睡着了,很是调皮的动来动去,慧珠温柔地哄着她,老孙头则是跑去别的桌子上跟人划拳了。
桌子上只剩下宋秋水和江常胜两人在一起安静地吃着火锅。
许久后,一个声音先响了起来。
“秋水姑娘,给,这里还有蘑菇,我看你挺爱吃的。”
某人忽然鼓起勇气夹了一口菜,也不知道是真的关心,还是虚与委蛇的客气,抑或是只想打破气氛的沉默罢了。
那人宛然一笑,倒没有扭捏客套,而是落落大方的盛起碗接过。
“谢过常玉先生。”
又是一阵沉默。
“常玉先生今天其实是有点古怪的。”
“莫非是有什么心事不可?”
那人声音突然响起。
简单的两句话,让江常胜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回之一笑。
“哦?我哪里古怪了?”
“难不成秋水姑娘能看破人心不可?”
“在下倒是愿闻其详。”
红唇轻启,声音温顺动听。
“最初在桌上的时候,我便感觉常玉先生好像有什么心事。”
“方才常玉先生去了厕房后,回来变得好多了。”
“但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从开始到现在,常玉先生虽然一直故作稳重安静,或是高兴开心,却难掩神色之寂寞与难过。所以依小女子愚见,先生定有心事藏着掖着不说。”
说到这里,宋秋水微微一笑,明眸皓齿靓丽动人。
“小女子我一番妄议并没有任何恶意,希望常玉先生不要介意,只是想和先生你随便聊聊罢了。”
江常胜一摆手。
“嗨,没事,姑娘一看便是端庄善良,落落大方之人。”
“在下虽然不才,但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
“有缘相逢一起吃顿火锅,如果随便聊聊天都得小心翼翼衬着对方的心情去说话,那这火锅也吃的太难受了,不吃得了。”
“你说是不是?”
两人相视片刻,哈哈一笑。
“秋水姑娘可饮酒?”
“酒量不好,自有约束,饮不过十。”
“哈哈,巧了,我酒量其实也不怎么好,我还挺怕秋水姑娘你喝酒厉害呢,那我可真的招架不住,再喝一会儿我也就不行了。”
“姑娘大可放心,在下并不是酒桌上那缠酒斗气之徒。”
“喝酒嘛,点到即止,开心就好。”
“我先敬姑娘一盅。”
两人这第一杯酒下肚。
“先生为什么有心事呢?”
“唉,实不相瞒,最近手头紧,缺钱花,俗话说得好,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我自然也一样啊。”
“这可不,愁死我了。”
宋秋水一呆,江常胜一笑。
她以为他有心事不肯跟自己多说。
她哪里会知道,自己就是他的无端风波,留他惊心动魄。
越是不可多说,越是夜长梦多。
第二杯酒再下肚,两人话匣打开,一吐为快。
“姑娘,一看你就是出自名门大家吧,你也别藏着掖着了。”
“你的小妹妹宋丹早就把你们暴露的差不多了。”
“要不说说?”
“哎,这丫头真是没心没肺口无遮拦没一点记性。”
“常玉先生,你也不是你自己所说的那般普通吧,只是一个懂点医术进京赶考的书生。”
两人相视再次哈哈一笑。
第三杯酒开始下肚。
“既然姑娘看出来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明人不说暗话。”
“是的,我就是那个拿到春之大帝传承,获得铩羽箭的常玉。”
“没有所谓的同名同姓,只有我自己。”
宋秋水一只手托着下巴。
“终于肯说出来了,即使常玉先生您一直刻意隐藏,但是您的气机总会若有若无自然而然的勃发出来,这东西可骗不了人的。”
“地听境八层,跟那个传说中的人一模一样。”
“姑娘您更了不得,年纪轻轻天启境三层,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秋水秋水,您定是咱们虎国明珠,宋秋水小公主咯。”
“先生何故隐瞒身份?”
“我听说先生虽然和紫诩门闹出了天大的动静。”
“但是后来紫诩门并没有继续发难先生,反而有些故意敷衍众人,异常的沉默。”
“先生您现在已经不在危险人物的通缉榜上了。”
“许多人都以为先生您死了。”
江常胜砸了砸嘴。
“唉,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虽然现在不在通缉榜上了,但难免会有心怀歹意之人向我出手的。”
“更何况,紫诩门虽然暂时饶了我,但是仇恨却是还在的,想找我报仇的有很多。”
“是么?”
“我听说紫诩门在那一晚出动了很多人围杀先生,最后却不了了之。”
“先生可否告知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是太奇怪了,按道理来说应该会有那一夜消息的,但却完全杳无音信,查无此人。”
江常胜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大家听说的基本都是山寨的事情。
既然连宋秋水都打听不到,看来知道那一晚的人确实不多。
不然自己的双重身份就要彻底暴露了。
“不好意思,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记不大清了。”
宋秋水眸光闪烁,不好意思继续发难。
“对了,我听说常玉先生有一匹马。”
“是的。”
“传说中的踏仙?”
“是的。”
“这就更奇怪了,踏仙马可谓是世间神品中的绝品。”
“上一匹踏仙马,虎国的人都知道,那是两百多年前的时候出现的。”
“那匹踏仙马为江家所有,效力了江家三代,主要是第一代家主江宏和第二代家主江图的坐骑。”
“一变麒麟,二变真龙。”
“我记得传闻说那匹踏仙马后来已经一变化为了麒麟。”
“但是变为麒麟的时候,我虎国已是疆土太平,少有战乱。”
“然后江家从第三代家主开始,踏仙马虽然还在江家为江家效力,却没怎么出现过了,后来也就消失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又从西北走出了一匹踏仙。”
“我记得江家的那匹踏仙马叫做太平。”
“先生您的马是叫做盛世吧。”
“太平和盛世?还敢问先生您的马从何而来?与江家有何关系?”
宋秋水字字珠玑,落地有声,说完这番话,安静地盯住了她面前的常玉。
“实不相瞒,这匹马是我师父带回来的。”
“哦?师父?”
“是的,我从小家境贫寒,被师父收留长大。”
“在我五岁的那年,师父有一天带回了这匹马。”
“是师父告诉我,它的名字叫做盛世。”
“后来盛世便一直常伴于我们。”
“我长大成人后带着盛世出门游历,一路走来,这才知道这匹马还有着这样的来头和渊源。”
“在这之前,我自己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踏仙马,师父也从来没有跟我讲过。”
“我还以为盛世只是一匹普通的马呢。”
“至于西北江氏,那可是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的大家,在下跟他们并无瓜葛,不清楚有什么缘由。”
宋秋水一脸的惊奇,不断发问开来。
“还敢问先生您的师父是?”
“在下师父姓陈,名尚山,号落凤。”
宋秋水反复嘟囔起陈尚山这个名字来。
“落凤…陈尚山…”
“我师父乃山野中人,并不是什么名侯望族,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秋水姑娘你没听说过是正常的。”
“常玉先生谦虚了,您如果自称普通,那这世上太多人岂不是连普通都算不上?”
“陈尚山师父应该是隐退许久了,加上江山代有人才出后来者居上,所以现在我们这代人不熟悉他的名字罢了。”
“想来定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宋秋水显然已经暗暗记下了陈尚山这个名字。
江常胜脸色一囧悄悄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宋秋水会有这么多疑难,还好自己讲的半真半假糊弄过去了。
自己当初从当阳城里接过踏仙马为它起名盛世离开之后,本以为自己只身离开当阳的消息肯定会天下皆知。
现在回头仔细想来,一定是自己家里人早就在自己离开之前,替自己把很多事宜打点好了,没有把踏仙盛世的消息放出去,不然自己走到今天肯定穿帮了。
宋秋水一声感慨。
“到了今天,世人皆知,江家已经是有两百六十七年接近两百七十年历史之久的西北天莽。”
“这一代莽王江业老来得子,虽然听闻他年富力强如四十中年,但实际上早就六十有五。”
“世人都以为踏仙马一直在江家四代人手里,却未曾想踏仙马早已离去。”
“现在已经是江家的第五代了,难道江家真的再无天骄人杰,已经后继无力。”
“真如世间很多人说的那般,天莽已夭,大厦将倾,气数将尽?”
听到这番话,江常胜差点就爆发掀桌子了。
差点忍不住跳起来把火锅都给泼出去。
这一番话里攻击的不仅仅是江家的第五代,名叫江常胜的自己。
连带着还有四世百年,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的整个江家!
如果坐在对面说这些话的是其他人。
江常胜发誓一定要将那人凌迟处死以泄心头之恨。
但是坐在对面说出这话的人。
偏偏就是她。
是那个让自己输的一塌糊涂的人。
姓宋,名秋水。
江常胜连忙转过头起身,假装去喊远处的老孙头。
实则双眼森红可怕,胸膛剧烈起伏了片刻。
内心翻江倒海,犹如万马奔腾,惊雷炸起。
转眼归位后已然波澜不惊,第四杯酒下肚。
淡淡微笑启。
“秋水姑娘,可否为在下讲一下那西北江家,我听说过太多次他们的名字了。”
“还听说过关于您的一点事情。”
“江家到底怎么了?”
宋秋水也是第四杯酒下肚。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惆怅之色,夹杂着一丝难过和不舒服。
“有句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人自己的命运并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
“作为女儿家,在这世间行走的时候往往更加艰难,总是容易弄脏了衣襟却无处可洗。”
“想要自由谈何珍贵?”
“自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像是山巅上的空气,稀薄到难以呼吸。”
“说起来,这世上人,许多时候都不过是棋局宝盘上的落子。”
“而作为一颗棋子,正好又碰到了一个残破不堪的丑陋骗局。”
“大概就是这般吧。”
江常胜靠在椅子上,揉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压抑着自己心中的万丈怒火。
他那颗心此刻被她的话戳出了无数个透明窟窿。
原来,她不仅是那般傲气凌云,更是那么的渴望自由。
原来,自己于她而言就是一个残破不堪的丑陋骗局罢了。
罢了罢了,既然你心如此,道更不同,那我就成全你。
江常胜打算摊牌了,打算结束今天的火锅。
彻底结束自己和她的这份婚约。
立刻,马上。
既然你这么向往自由,那我就干脆做个好人,也做个天下皆知的笑话,还你自由,还你你想要的生活。
是你给了故事的开头,太过惊心动魄。
也让我提前看到,原来我们的结局是老死不相往来,没联络。
江常胜睁开了眼睛。
看向了宋秋水。
当江常胜切切实实看到宋秋水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上这一刻满是惆怅之色时。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里陡然间有光芒暴涨而过,有些炙热。
他的呼吸悄然急促了起来。
罢了?
这件事怎么能就这么罢了。
算了?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秋水。
我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暗自投降成全你所谓的自由结束这个故事了?
我江常胜今天发誓。
如果不能得到你的芳心,我终生不会回到西北!
对了宋秋水,你知道吗。
总有一天,我要告诉你。
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要毁了你。
我要弄脏你的身体,我要你余下的一生只能和我在一起。
这么深切翻滚着叫嚣着黑暗的欲望,才叫做爱。
那些所谓祝你幸福愿你找到爱人之类的话都是他娘的狗屁。
我就是想这一辈子占有你。
连雨拍打在你身上,雪落在你的眉心,我都妒忌。
我他妈就是爱着你的样子,就是想要让你为我颤栗!
我更要告诉这全天下。
本王的江山。
养你一个祸水还绰绰有余!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