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王也知道这位亚圣的地位,即便是不知道,他身边的近臣也会告诉他,虽然有些可惜平湖将军的死,不过被女儿提醒之后方才醒悟,对于化龙先生这位仅存的文坛亚圣,除了供着之外,启王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选择,稍有差池就要被天下人的吐沫星子淹死,口诛笔伐,遗臭万年。
贵客登门,化龙先生和林东这位孔凤先生仅存于世的弟子自然是扫榻相迎,而原本的十多位学子也变成了百多位,院中的这位教授可是大名鼎鼎的化龙先生啊,只要呆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个打杂的,日后行走天下的时候也能有许多加成。
“小王吴天启,这位是小女,见过亚圣。”
“小女子吴秀秀,见过亚圣。”
毕竟是一国之主,虽然亚圣地位高隆,只是并没有什么实权,化龙先生也不摆架子,请了父女两人入内落座,早有伺候在一旁的学子奉上香茗。这天启湖如今已是这位启王治下,太过怠慢反而让人瞧不起,以化龙先生的人生阅历,自然是深得其中三昧,言谈举止中对于尺度的把握可说是无出其右者,一举一动,无不如教科书一般经典。
“先前多有得罪,还望亚圣海涵。”
吴秀秀莲步轻移,朝化龙先生盈盈一礼,而化龙先生则是伸手虚托,言道:“不知者不罪,老夫沉浮两百载,对这些事情早就看得淡了,不必介怀。”
启朝并不限女子习文从武,甚至还有专门的女官职位,却极少有女子能走上高位的,就像这乱世之中,天湖书院仅有一位女学子还能留下就可见一斑。而林东见启王只是带了这一个女儿前来,其他的王子王孙一个也无,也不点破,只是敬陪末座,听启王与化龙先生闲谈。
两人也深谙交往之道,初次见面,除了最开始吴秀秀道歉之外,对于今日之事闭口不谈,也不久坐,也就是两刻钟的时间,启王起身告辞,化龙先生挽留了两句就不再开口,将父女两人送至门外,在启王登车之后,落后了一步的吴秀秀看了林东一眼,出言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家居何处?”
吴秀秀也很好奇,这个点破了亚圣身份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而被人坏了多年隐居的亚圣竟然还将他带在身边,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哦,这是故人弟子,海洲人士,今日游学至此,唤作罗洪。”
两人相互问好之后,吴秀秀登车而去,林东也随在亚圣之后,亦步亦趋的入了内室。
“怎么样,这位真的是化龙先生么?”
待得车架行了一会儿,吴天启朝车厢内的一个修道人问了一声。只见这位修道人双眉尽赤,一双眼睛狭长无比,开嗑之间精光四射,长须飘飞,垂在胸前,闻得启王相问,沉声道:“如假包换,贫道当年在贡院当值的时候没少见了他,不会认错的。他身边那个年轻人有些不简单,体内似乎封印着一股绝大的力量,头角峥嵘,气运隆重。”
启王对此深以为然,他才不信堂堂亚圣会带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见人,岂不让人贻笑大方?若是真个如此的话,还不如不带呢。
吴秀秀眉毛挑了挑,轻声道:“我记得那个罗洪给亚圣看过一方印章,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方印章上应该是个‘凤’字。”
“凤?凤凰的凤?”
见女儿点头,吴天启大吃一惊,和赤眉道人对望一眼,惊呼道:“亚圣孔凤。”
“应该就是如此了,亚圣孔凤有六方印章,其中以凤字为最,却从未示人。”赤眉道人沉吟一阵,续道:“若真是如此,那他就是继承了亚圣文运的人了,孔凤三年前故去,这罗洪如今出世,正是继承文运的时候,行圣道,佐人道,有极大可能成为又一位亚圣。”
内室中,化龙先生本在闭目安坐,忽地睁眼,笑道:“这吴天启身边有高手,日后对上了,定要小心。”
林东点头,见得日头已晚,告退而去,踱步至给他准备好的小院落,白天纵马入门的那位少女正呆在房中,还在照看着林东的那只鹦鹉,至于驴子么,则是被栓到了后院的马棚里,只见这位叫做李玉茹的少女面皮通红,瞧见林东回来,眼神躲闪,慌张道:“你回来了啊?我,我,我先走了。”说完竟是落荒而逃,仿佛林东是洪水猛兽一样可怕。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林东摇了摇头,坐在床边,猛的打了个喷嚏,暗暗苦笑,想必是李玉茹闲来无事,帮他打扫了一下房间,这屋内还残留着一股淡香,只可惜不是林东喜欢的那种,以至于好大一会儿才适应了过来。
正想倒头就睡的时候,一个令人聒噪的声音自床边的书箧上传了过来。
“奶大,腿长,肤白,貌美,嘎嘎。”
林东一下瞪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还在摇头晃脑,陷入意淫中的鹦鹉,怪不得,怪不得,一定是这只死鸟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言语,怪不得李玉茹走的时候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鹦鹉歪了歪脑袋,斜眼看了看林东,展翅飞起,一翅膀扇在林东脸上:“鸟爷洁身自好,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林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身翻上了房顶,至于那头鹦鹉,见得林东走了,也扑腾着翅膀飞了上来,落在林东旁边的瓦片上,也学着林东的样子,鸟眼眨啊眨的看向了天空,只可惜半刻钟的功夫,鸟头点了几下,一个趔趄歪倒在瓦片上睡死过去。
繁星点点,如情人眨眼,和林东无声的说着情话儿,伴着林东安然入睡。
远方,一位正处妙龄的道姑和林东一般同望星空,脸色凄苦,一双美目似有水光闪动,随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少女赶紧的揉了揉眼睛和僵硬的面庞,换了一副表情,转头道:“小姐,你怎么也来了?”
“哎,有人不开心啊,我当然要来看看喽,来之前还得先跺跺脚提个醒,真是的。”张毓秀坐在道姑身边,看了她一眼,却突然笑了出来:“怎么?还称呼小姐啊?”
前一阵子,道姑已经被天师收为了义女,只是对于张毓秀的称呼依然没变,听了张毓秀的调笑之言,道姑颓然一叹:“叫什么还不都是一样?”
“那可不一样,老头子可是说了。”手中比划,语带笑意,学天师说话:“林东行大义,力挽天倾,虽然生还的可能极小,不过于情于理,都不能慢待了你呀。”
小道姑闻言沉默了下来,就在张毓秀纳闷的时候,忽然开口:“小姐,我想下山。”
张毓秀并不直言阻拦,反问了一句:“你若下山只怕麻烦不小,人心险恶,他们找不到林东自然要拿你泄愤,你可想好了?”
小道姑坚定的点了点头,看着天上的繁星说道:“想好了,东哥还不知道在那里受苦,我要去找他,这一次,任他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离不开他。”
“小姐,其实你也可以的,太子东虽然被关在天狱,可不代表会被永远的关在里面啊,小姐何不去试上一试,或许能成功呢?”
提到太子东,张毓秀的脸色也垮了下来,自怨自艾:“他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吧?我去干什么?再者说,你当天狱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能进啊?”
“天之牢狱,共分一十八层,若是上面几层,或许还能凭着祖上的关系走动走动,可你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吗?他被关在第十八层,暗无天日,永世受苦,没有天帝令谕,谁能打开?更遑论放他出来了。”
“那天帝为何要关他?”
白了小道姑一眼,张毓秀没好气道:“我那知道?大启覆灭,万古长青大帝战死,仿佛就是一夕之间的事情,太氏一族死伤殆尽,被天庭尽数夷灭,唯独太子东被关在十八层受罚,这里面的许多事情,我去哪里知道?”
“那,我们去救他好不好?”
瞪了小道姑一眼,张毓秀更加来气了:“怎么救?拿什么救?如果可能的话,我二十年前就去了,还会等到现在?”
“东哥主意可多了,要不我们先去找到他,看看有没有办法?”
“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想找你的心上人就自己去,别拉上我。看你们秀恩爱,我还烦呢。”
本想劝人的,结果给自己惹了一肚子不痛快,张毓秀这个气啊,简直没法说了,跺了跺脚就下了房顶回房去了,却听小道姑在上面高喊:“东哥还不知道是生是死,我都没有泄气。太子东呆在天狱不假,可他至少还没死,他还活生生的呆在那里,他在等谁?”
“他在等谁?在等谁?等谁?谁?”
一句话宛如平地生雷,震开了漫天云层,透露了那么一缕阳光下来,化开了张毓秀心头的阴霾,使得张毓秀再度升起了好胜之心,露出了自太子东身陷天狱二十年来最为开心的笑容。
“枉我痴长二十岁,还不如你看得透彻,不假,不假,总有希望的,她还在原地踏步,不,不,她不是在踏步,而是在退步,这么多年的姐妹,她是瞒不了我的。而我,不见得就没有机会。”
张毓秀抬首望天,心中默念:“是你让她来点醒我的么?”
天师捻了捻胡须,看了一眼星光下偷偷摸摸好似做贼一般溜下山去的两个人影,朝身边的美妇叹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唉,女大不中留啊。”
美妇似笑非笑的一眼看了过来,天师立时改口:“哈,哈,红拂夜奔,颇有你当年的风采啊。”
“林东真的没死?那他为何不来龙虎山?是怕我龙虎山护不住他的周全么?”美妇眉头微皱,实在有些不能理解,按说林东逃脱大难,最应该来的就是龙虎山了吧?可事实却不是这样,这都好几个月的功夫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昆仑元气大伤,修道界脆弱的平衡再度被打破,而没了大启的镇压,蓬莱仙洲的修道界混乱之势已显,天机术数之道已经不怎么灵光了,即便是天庭的那位张家老祖也算不出林东身在何方,眼下如何等等,只能大致确定这人没死罢了,再加上人间失主,乱象已成。如此一来,蓬莱仙洲天人两道尽皆失衡,正是劫数渐成,酝酿沸腾的时候。
劫数的轮盘已经开始了转动,不知这一次,又是谁生谁死?
美妇先走一步,而张天师还在对照着天上的繁星不停推算,欲在劫数之中为龙虎山找出一条生路来,良久之后微微一叹,只可惜天机晦暗,每一步仿佛都是陷阱,看不真切,漫天都是杀机,哪里有什么生路?即便是有,那也是自己挣来的。又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前行的方向,默默一算,却什么都没有算出来,只觉冥冥中有一股大力阻止了自己的推算,直接给出了一个结果:有惊无险。
天师大惊,到底是什么人阻止了自己的推算,将目光投注到了秀儿身上?不管用意如何,是好是坏,天师都不能容忍这等欺人行径,脚步一动就出了龙虎山。
天地浑茫一片,群星璀璨耀眼,可哪里还有主仆二人的影子?
天师法眼张开,回望一眼,只见夜色下的龙虎山,前一刻还飞鸟盘旋,下一刻就要地龙翻身,坠入无边深渊,没来由的心头一跳,蹦出两句话来。
大厦将倾,十死无生。
霞举飞仙,无力回天。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直到下山之后才醒悟过来这等行径是如此好笑,张毓秀一拍额头,气恼道:“我傻了么?我是龙虎山的大小姐,我何时上山下山,出去干什么,哪里用得着躲人?这不是明着告诉人家有鬼么?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死?”
小道姑再也憋不住,终于笑出声来:“咯咯,小姐,你,你现在的行径就像出门幽会情郎一样,这叫,这叫做贼心虚,咯咯,我以前见东哥的时候就是这样,生怕给人看见。”
“哎呀,臭丫头,敢笑话我?给我站住。。。。。。” 踏天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