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玄甲军越压越近,鼻端便开始萦绕着浓重的火药气息。
陈楠和须文山退无可退。
两人身后就是方才过来的时候那条小巷子,一条道通到底,以陈楠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跑的话,无论如何是跑不了了。
苦笑之余,只能束手待毙。
须文山已经琢磨开了,该怎么说服家里人先把陈楠的小命保住。
面前站成一排包围过来的明定军士却陡然停下了脚步。
无比整齐划一,齐齐往两人身后看过去。
陈楠和须文山几乎是同时一愣,紧跟着便向着自己身后看过去。
头才刚刚调过去,眼前甩过一道模糊黑影,尚未看得清楚东西,便听见身后有人轻笑着开口。
“师弟,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陈楠身形一僵,紧跟着便是一惊。
他猛地掉过头。
“师兄!你怎么来了!”
身后正是公孙。
小猫儿和小虎头被他一只手一个,抱在怀中,那柄断剑被小猫儿抱在怀里。
小猫儿的怀里抱着的不仅仅有那断剑公孙,还有一柄完好无损的铁剑。
小虎头怀里则抱着一卷古色古香的画卷。
陈楠只是粗略扫了一眼,虽说有些不明白这两个孩子为何还跟公孙师兄呆在一起,却也来不及多想。
“师兄,他们这是冲着你来的,你出现岂不是正好顺了他们心意么。”
“来就来呗,怕什么。”公孙冲着陈楠笑了笑:“走,咱们现在就出城,直接去升龙台。”
“现在出城也就算了,直接去升龙台的话,那公羊家的人不会跟过去么?”
陈楠有些犹豫,升龙台正是玄甲洲宗门气运之争所在之地。
“宗门世家从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是默认的规矩,公羊家再怎么势大,也不敢破坏这个平衡,况且有人牵制公羊家,他们最多在陆上拦截几次,不敢跟着我们一直到升龙台的。”
陈楠略一思索,立马便做出了决定。
“行,师兄,我跟你出城,只是他们怎么办。”
陈楠把目光转向了面前的那些玄甲军。
公孙看了他们一眼,轻描淡写:“只当他们不存在,理他们作甚。”
他带着陈楠往前走去。
玄甲军士顿时便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其他的看不出来,但陈楠和须文山不知道,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青年,出现的时候,可是从天空中一闪而逝的。
是个贯通。
是个贯通境,如此年轻,白袍,带着两个小孩,还站在陈楠这一边,几乎是在公孙出现的一瞬间,之前发话的那名曲长心里头便是一阵狂喜。
公孙!
公孙无疑。
只是现在却是来不及递话回去了,他心里略一琢磨,便下了决心。
拖住,只要拖住了,便是大功一件。
他分开挡在身前的玄甲军士,气沉丹田,只作不认识公孙,一声大喝。
“呔!足下好胆,玄甲军办事也敢阻拦?”
公孙抬眼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却已经逼得他把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目光淡然,没有一丁点的凌厉杀意,却让这名曲长连接下来想好的话都忘了个彻底。
一时语塞。
就像是一口澄澈深井,无需多言,便已经把他心中所思所想映照了个干干净净。
公孙不说话,只是带着陈楠和须文山继续往前走。
那曲长狠下心来,咬了咬牙,一挥手。
“给我拦住他们。”
须文山严阵以待。
陈楠一脸轻松。
然后公孙只骈指作剑,轻轻一划,半空中一道寒光闪过,面前的一曲五百人,瞬间天女散花般飞出去一半,化作一团团的滚地葫芦,露出中间好大的一个空挡。
公孙脚步不停。
陈楠朝着须文山挤了挤眼睛,紧跟其后。
至于方才发话的那名曲长,现在还躺在地上没爬起来呢。
公孙下手及有分寸,只是震飞了他们,没有伤及性命,他与公羊家的恩怨,与这些普通军士无关。
剩余的玄甲军士面面相觑,却是怎么着也不敢上前了。
眼前的情形很是明显,上去也是送菜的,都不是人家一合之敌,实力碾压太大,还有什么去头。
于是便在须文山的一脸震惊之下,足以拦住两百名紫焰部精锐的明定军士,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一行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往前走去。
而后又一次遇到两曲明定军,也是一样的结局。
走得那叫一个轻松写意,云淡风轻。
原本设想中的崎岖坎坷,就这么化作了平坦大道。
仅仅只是一路相送,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须文山对这个从来只是闻名,素未谋面的白云宗大师兄,已经是五体投地。
心中之前觉得公羊元青有可能与他媲美的念头,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
开什么玩笑,差距如此之大,如何能说出媲美这两个字。
他开始有些羡慕陈楠了。
……
不朽城四座卫星城之外的白虎城外,通往升龙台的主道旁有一座小山。
小山不甚高大,胜在鸟语花香,竹海涛涛,风景宜人。
没什么名字,当地人喜欢称之为竹山。
竹山得名在于自半山腰往上,一直到山顶遍植的丛丛翠竹,根根细长,直且坚,是用作钓竿的不二之选。
竹山山巅处有一座凸出山外的观景台,观景台上有两人相对而坐。
一位是名丰神俊朗的中年人,当得起面若冠玉这个形容。
单以容貌容貌俊美来论的话,和白云宗那位迷得诸位仙子神魂颠倒的无为子有得一拼。
相比无为子,他少了那股子散淡,气质之中,透露出成熟男人独有的韵味,最是吸引那些丰腴妇人。
中年人端坐工整自然,显然平时也是这幅坐姿,不会显得僵硬。
他左手边放着一杯白瓷茶盏,右手边放着一柄剑。
剑长不过两尺,宽却超过了一个巴掌,看起来憨头憨脑地,有些臃肿。
剑身通体呈金色,有卷云篆文琢刻其上,华美异常。
剑柄处嵌着足足五枚颜色各异的宝石,富贵气逼人。
这位剑客,一看便是家学渊源,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坐他对面的那位,则是恰恰相反。
是个身材干瘦,披头散发的佝偻老人。
老人形容散乱,头发花白,乌糟糟地,有许多发丝已经结成了绺子,离得近了,一股子浓重的头油味夹着恶臭扑面而来。
他蹲在那石凳子上面,身体团成一团,粗略一扫,那一团也不过只有成年人胸腹大小。
若是换做富态一些的人,只怕剖开肚子,把他塞进去,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人一脸皱纹深深堆叠,微微抖一抖脸颊,没准便能夹死几只苍蝇之类。
鼻子还是一只颇大的鹰钩鼻,挂在脸上像一根香肠一样。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不管从哪个方向去看,都是精光闪烁,夺目逼人。
他把双手抄在自己怀中,就那么蹲在凳子上,直愣愣地看着面前中年人放在桌子上的那柄金剑。
中年人对他的目光熟视无睹,只是时不时地抬起头,眺望远方。
老人却突然开口。
话语声极其沙哑,就像是把指甲放在铁片上抓挠的声音一样,让人听在耳朵里,每一刻都坐立不安。
“小无极,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被老人称之为小无极,真名为公羊无极的中年人微微一笑,自顾自品茶,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
“该来的时候,自然便来了,你管他等到什么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该来呢?为什么不让我们在城内出手呢?”
老人等了半天,没有半点拖迭,几乎是公羊无极话语声才落下,他便开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该来的,什么时候是不该来的,这种事情,不会掌握在我的手上,至于你后一个问题么……”
公羊无极又看了一眼远方,似乎还有些时间,便不紧不慢地给他解释道。
“我猜是两点原因吧,第一点是怕我们伤到同行的须家那两小子,第二点么,是害怕别人说我们玄甲军仗势欺人,看不得外人夺了这个吧。”
他竖起手指,往头顶上指了指。
老人顺着他的手指抬起头,恰好看见似乎铺满了整个天空的“陈楠”两个字。
他撇了撇嘴。
“不过是个试炼而已,有什么好争的。”
“要是是个人都和鬼老你一样想,那就最好不过了,可是别人可不会这么想啊,不是每个人都和鬼老一样与世无争的。”
鬼老咧开嘴,脸上皱纹飞速抖动着,似乎对公羊无极的吹捧很是开心。
“你说怕别人说玄甲军仗势欺人,可现在派了我们两个烛微境的人过来截杀公孙,就不怕别人说这话了?”
公羊无极竖起手指,轻轻晃了晃。
“其一,这是我自己要来的,鬼老你是自己无聊跟了上来,和公羊家,和玄甲军可没有半点关系,老祖宗从上次百思坊那件事情过后,到现在都没发话这个公孙当怎么处置呢。”
“其二么,这个公孙仗着自己天赋异禀,白虎城中连伤我公羊家十四人,斩我公羊家所属玄甲军将军十一人,其中公羊家子弟七人,如此嚣张的恶徒,哪怕家主不发话,我作为公羊家的长老,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言之有理!”鬼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听说那个公孙是个天才剑修?”公羊无极低下头,轻柔地抚摸着手上这柄剑。
“不巧,我也是。”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