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大善，上善若水。
陈楠顿悟。
待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一旁篝火之上，老人自车厢内取出的瓦釜之中，剥了皮的蛇肉截成一段一段，混杂着菌菇“咕嘟嘟”冒着泡，香气四溢，汤色泛白。
小猫儿剑也不练了，和小虎头两人规规矩矩蹲在瓦锅旁边，一脸希冀地看着那锅汤，大口咽着口水，小脸红扑扑地。
老人弯着腰，在篝火旁边迷迷糊糊地，一下一下点着脑袋，有轻微的鼾声。
公孙依旧在那块石头上面坐着，定眼看着面前潺潺流淌，日夜不休的溪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楠把手上一无所获的竹竿放下，走到篝火旁边，示意两小家伙先吃。
小虎头咽了口口水，有些意动，小猫儿按住了他，只是朝着陈楠摇了摇头。
于是陈楠便悄悄走到公孙身边，轻声唤了一声。
“师兄？”
公孙“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陈楠，轻轻笑了笑：“醒了？”
陈楠有些汗颜：“师兄，方才……”
“没事，顿悟是好事，也就是稍稍等了一会儿罢了，不妨事的。”
陈楠便应了一声，只是看着馋得不得了的两小家伙，还有篝火旁将睡未睡的老人，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愧疚的。
“悟到什么了？”公孙随口问道。
“这……”陈楠挠了挠头，有些吞吞吐吐。
“不能说的话也不碍事。”公孙笑了笑，扶着石头慢慢起身。
陈楠摇头笑道：“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感觉像是做了个梦，未曾悟到什么，倒是这伤势又好了一些。”
“这样啊。”公孙点了点头，忙道：“你记忆里的那些东西，千万别忘了，未曾悟到，就是时候未到，机缘强求不得，记住只鳞片爪，没准以后就有用。”
陈楠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公孙指了指篝火那边：“肚子有些饿了，吃饭去？”
陈楠点了点头，又忙道：“师兄且等片刻。”
他跑到自己方才放下的竹竿旁边，垂下石子，以元力驭动，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砸晕了几条肥美草鱼。
陈楠手腕轻轻一抖，那布线缠着鱼鳍把鱼勾了过来。
又以千丝化了柄菜刀，破腹刮鳞，片刻便洗刷干净。
在溪边找了几根结识的树枝，穿过鱼腹，这才把手洗干净，提着去找公孙。
公孙笑了笑，心道这一路没准就有口福了。
两人往篝火那边走过去。
陈楠打鱼的动静不大，但早先时候已经来过这边，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走来走去，就等着他和公孙过来，宣布可以吃饭。
连带着本就睡得浅浅的章姓老人都醒了过来，这会儿看见陈楠过来，打趣道：“呦，没看出来，陈小哥这剑法看不出究竟，杀鱼的手法倒是一流啊！”
陈楠哈哈大笑：“章爷爷说笑了，比这份功夫，我可比不上您老。”
“那是。”章老头受此吹捧，面色便有些洋洋得意：“想当初，不朽城里面哪家大馆子我没去吃过，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说着话，陈楠已经过来，他连忙站起身来，接过陈楠手上穿着的几条鱼，忙不迭说道。
“就说这烤鱼吧，不朽城鲤鱼居里面，单单烤法就有二十三种，辅以作料，便是数百种滋味，我只有幸尝过其中三种，鲜美异常，鲜美异常啊！”
他一边走回车厢那边，一边絮絮叨叨，最后提了个小小的蓝色包裹回来。
把包袱皮打开，里面摆了些瓶瓶罐罐。
陈楠定眼一看，顿时大为拜服：“呦，原来还带着这么多调料呢！”
老人顿时便更加得意了：“那是，我这常年在外面走，吃饭没个定数，那不得自己打打牙祭，这些东西怎么少得了。”
陈楠趁热打铁：“那回头到了地头，章爷爷分点盐巴给我？”
“嗨，这些东西又不值钱，到了那边全给你就是了，我自个儿回头再去买。”
老人一边掀开那些小瓷瓶的盖子，一边往鱼身上面抹着调料，一边继续说道。
“要说这烤鱼啊，最好得在鱼腹中塞些香料，葱姜蒜是少不了的，不然没法去腥味，不过咱们条件简陋，就别去胡乱找了，正好我这边还剩些酒，一起抹些上去，多少也能去腥。”
“以前我啊，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其中有一等以酒水养着，最适合用来去腥。”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做着，一旁两小不点看得聚精会神，喉咙一阵蠕动。
就连陈楠和公孙，都听得仔仔细细。
“这盐么，乃是百味之首，少了盐，吃啥都没劲，正反面撒一些，均匀了就好了，不能太多，太多齁得慌。”
“要说其他调料，还有就是这些了……”
老人动作娴熟：“这些得少放一些，放多了，就容易串味，鱼本来的鲜味就没了。”
“还有就是……”老人左右看了看串鱼身上的那枯枝，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可不能这么烤，这么烤容易把表皮烤糊了。”
陈楠便有些尴尬，他挠了挠脑袋，虚心请教：“那该怎么办？”
老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随手指了指公孙：“他师兄，你年纪大一些，跑得也快一些，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溪边长了一大片水草，叶片有这么宽的，你记得么。”
老人比划了一下，那叶片在他形容下差不多得有人头那么大，宽且长。
陈楠想了想，他一直在车厢里面，透过小窗倒是似乎见过，但是在哪儿就不记得了。
公孙却很快点了点头：“我记得，怎么，老丈是要那叶片包裹？”
“哎，聪明！”章姓老者朝着他竖了竖大拇指：“这大晚上的，他们这些小家伙去不安全，你骑我的马去一趟，采两三片回来就行了，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
公孙摇头笑道：“你们先吃吧，别让小猫儿和小虎头饿肚子，我去去就回。”
陈楠看着公孙，公孙朝他点了点头，陈楠便放下心来。
老人似是折腾了一通，有些乏了，把那抹好调料的鱼插在篝火边上，笑言正好借着这时间腌制一会儿。
陈楠便去车上取了碗勺，都是老人自备的，也不多，可能是想着给坐车的客人用的，预备多了些，恰好四个。
陈楠往锅里撒了些盐粒，起锅，先是给老人家舀了碗汤，里面盛了两三截蛇肉，又忙着给小虎头舀，也是两三截蛇肉，菌菇多了些。
而后给小猫儿舀的时候，蛇肉便多了两三截，菌菇也多，最后到自己的时候，只是舀了一碗汤。
许是怕小虎头误会，陈楠把碗递给小猫儿的时候，特地说了一声，说是怕他这些日子练剑，把身体练伤了。
小猫儿点了点头，没说话，改了主意，没把碗里的蛇肉夹给小虎头，吃完了几截蛇肉，反倒是去小虎头碗里抢了一截过来。
把先吃菌菇，原本预备把好东西放在后头慢慢吃的小虎头心疼得眼泪汪汪的，死盯着自己哥哥看，却是很懂事地没哭出来。
老人看得是乐不可支，开怀大笑，最后还是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给小虎头，小家伙才把目光念念不舍转了回去，极贪婪又异常小心地护住碗，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抿着。
陈楠便看着两人笑，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想到了妹妹。
粗略算下来，从和妹妹分别，到现在为止，多少也有一年了。
陈楠顿时便有些恍惚。
走了那么多地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啊……
自己也不是当初那个酒馆里面只有一窍的小小元修了。
以他的年纪，修行到十六窍的天才元修，比比皆是，但若是只是在一年之内修行到这地步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何况陈楠这十六窍，和别人还不太一样。
称他为天才，实在是不为过。
与下次再见到妹妹的距离，似乎又更近了一些。
陈楠便笑得更加开心了。
四人其乐融融地喝着汤，差不多喝完的时候，公孙便回来了。
老人“呦”了一声，夸道：“到底是年轻人，腿脚比我利索多了，没骑马也这么快。”
公孙只是挠着头，憨憨笑了笑，把手里已经用溪水洗过的宽叶片递过来。
老人只是调笑了两声，便用叶片把几条肥鱼分别包裹起来，拨开篝火下面的木灰，把那些鱼扔了进去。
五人继续喝汤暖身子，不过半个时辰，香气已然四溢，只往人鼻子里面钻。
而后又是一阵其乐融融地分鱼大战。
……
数十里之外，两人相对而立。
佝偻老人死死盯着前方，喉咙一下一下蠕动着，从怀里拿出来的手指长如刀刃，垂下来几乎碰到地面。
他目光似乎绿油油地，满眼嫉妒。
一旁提着金剑的中年人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两人只是站在那道上，死都不愿意踏出一步。
最终还是佝偻老人咬牙切齿开了口。
“奶奶地，这两个小东西，倒是会享福，放我俩在这边吹冷风，都晾多长时间了，你说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等着他们呢？走这么慢！”
他的肚子极其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枚干硬饼子，吃了没两口，便差点被噎住，气得把饼子扔到地上，一脚踩得粉碎，就要现在去弄死那几个小家伙。
中年人连忙拦下，顺带着在那些饼渣上多踩了几脚，以泄心头之恨。
“鬼老，说好了可不是你动手的，我知道你生气，别忙，别忙，我这不也生气么。”
“没办法的事情，说好在这边等着的，就没道理恬着脸凑上去，我公羊无极丢不起这个人。”
“再说了，不就是一顿饭么。”
他咬着牙，咽了口口水。
“断头饭咱俩吃不合适。”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