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名为公孙的年轻人,白云宗一跃成为整个玄甲洲最为炽手可热的二等宗门。
又因为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说白云宗得罪了公羊家之后,不思悔改要一条道走到黑。
对白云宗关注的眼光,便不仅仅只是那些宗门大佬了。
白云宗宗门之外的这场堪称久不曾出现的大战,只在片刻间便已经吸引了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
先是那十八架黑夜之中熠熠夺目的火流萤,让暗中的人不知道多少在心中惊呼一声“大手笔”。
而后便是那遥遥传来的惊天动地的波动,这便不止是惊呼了,更是那面色大变之下,连就近观战的那心思都不敢有。
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但对于那局势的变化,多少人还是能做到了然于胸的。
白云宗看样子,是要回天无力咯……
有幸灾乐祸的,有忧心忡忡的,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会儿,心中都只冒出一个词。
大局已定。
不是场中人,不知场中事。
独臂师叔祖几乎在刹那间,便已经临近生死,鼻尖似乎都能感受死亡那冰冷的镰刀腥臭气味。
但……大局已定?
可笑至极!
哪怕是在此危急关头,独臂师叔祖仍旧忍不住自鼻端发出一道冷哼,讥讽意味十足。
想他能在绝道上面自己另走出一条羊肠小道,想他那条羊肠小道,能让师兄看做这次破局的杀手锏和关键,他孔丘,难不成便只有这么点本事?
也太小瞧他了。
那个“魔王”的名头,是在断臂之前便有的,但断臂之后,这名头仍旧没有从他孔丘的头顶上拿开,便足以说明太多的事情了。
他能在白云宗上霸道惯了,靠的,可不是赵师兄的名头。
靠的是那一只无坚不摧的拳头!
小风借着大泽天崩地裂一般的声势隐秘而来,要给他来个开膛破肚,他怎么可能没有发觉。
之所以硬接这一下,不过是想以伤换伤,尽快把散宜生那个老乌龟找出来。
不管是他还是赵姓师祖,与散宜生都是相识已久的老交情,他有一种直觉,散宜生的杀招,已经不远了,再拖下去,只怕要出事!
头顶上要透体而过,把他狠狠钉在地上,撞成肉泥的那抹剑光,剑气浓郁,单论杀伤力,其实已经比公孙强很多,毕竟一个是刚入一府,一个是二府老牌,不可同日而语。
轻轻挑过来的小风,刀罡凝而不散,初看弱不禁风,平平无奇,但论其杀伤力,不下于头顶的那柄剑。
这两者,不管中哪一个,很显然都不会是一件舒心的事。
但最让独臂师叔祖忌惮的,不是这两个其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那个召唤出怪物之后,便在一旁袖手旁观虎视眈眈的公羊筠。
什么样的事情最可怕?
或者换个说法,人其实最怕什么?
最怕的,是那未知。
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困难,当那个困难就那么放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可能会六神无主,但那会儿的你,绝对不是最怕的时候。
最怕的时候,最惶恐的时候,是面前笼罩的未知的黑暗,是你猜测的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事情。
那种压力和未知,足以让你连呼吸都被扼到死死。
出招其实也是一样。
不管对付的是谁,留一手,永远都比倾囊出动要来得好得多。
当你这一招出的时候,其实对付的招数便已经有了。
当你不出招的时候,对付的手段,便无从说起。
所谓无招胜有招,大致便有这么一层意思。
公羊筠只是站着,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招也不出,带给独臂师叔祖的压力,却比其他两个人高了太多。
可以说,他的心神,足有五分,都是放在公羊筠一个人的身上的。
沉得住气的人,其实永远都是最可怕的那种人。
他们能憋,能熬。
但哪怕独臂师叔祖再怎么忌惮公羊筠,当他把自己放在这个份上的时候,该出手的时候,还是得出手的。
至于公羊筠会作什么样的反应,那会儿,就要看独臂师叔祖的本事了,大致逃不了一个见招拆招就是了。
剑芒临体,刀锋冷冽。
独臂师叔祖深吸了一口气,腹部深深瘪了下去,胸膛高高鼓起,尤为怪异。
他张开手掌,一掌向着那撩来的小风抓过去,头顶上的那抹剑芒,却是管都不管。
华裳年轻人脸上,先是露出一丝不忿,紧接着眼睛一眯,一抹危险的气息流露出来,紧接着便是由衷窃喜。
如此托大,也不知道这个有着“魔王”名头的老家伙,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要知道,他养在心头的这抹剑芒,其中混着的,有他足足三成的剑意。
平日里领悟来的剑意,有三成拿来当做饲料饲养这抹剑芒。
剑意高过剑芒,看似本末倒置,不能长久,但这样反其道而行之,导致的便是这剑芒的威力超出寻常剑芒不止一筹。
唯一的缺点,可能也只是这剑芒用了就用了,还得重新酝酿。
不过能让这剑芒出动去斩杀的人,实力非同凡响,损耗一道心意剑芒,还是很值得的。
看重那小风,小看他?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呢。
华裳年轻人一双眼中,开始有星芒闪烁。
之前时候,不管是他还是那双刀中年汉子,被公羊筠以公羊家的名头裹挟过来的时候,心里头对于对付白云宗这件事情,都是千百个不乐意。
这一点,和主动前来的瞽目老人,不相为谋。
哪怕是出手,也是只发挥出了八分的实力,给公羊家一个面子,到时候说得过去就成了。
但当他看见那独臂老人连挡都不挡他这抹宛如实质一般的剑芒,更是连个闪避的动作都没有,思绪顿时便开始活跃起来。
迫于无奈参加了这场战斗是一码事,但若是能把这到嘴的肥肉吞下去,就此搭上公羊家这条大船,又是另一码事。
两码事各不相干,并不意味着两码事就此有了冲突不可兼得。
若是真把这独臂老人斩于马下,虽然不能像那散宜生一般化作最大的功臣,他也能在公羊家面前露个脸,到时候……
一念及此,哪怕是以华裳年轻人的心性,眼中的贪婪和欣喜也如泉水一般涌现了出来。
他心头发狠,元力汹涌之间,原本只是八分的实力,愣是被他发挥到了十二分。
剑芒去势更急,原本近五米长的剑芒,竟开始散着七彩的光芒,向内坍塌,到了最后,犹如琉璃铸成,一剑向着独臂师叔祖头顶扎过去。
这一扎之下,只怕便是穿糖葫芦一般要被从头到尾插个通透了。
独臂师叔祖仍旧不理不顾,只是胸膛鼓胀之间,犹如一口春雷含在口中,闷声作响。
他五指成勾状,鹰爪一般,重重抓在那小风刀刃之上。
只听“砰”的一声,那满溢出来的刀罡,被这一抓抓得轰然碎裂开来,如冰雕炸碎,稀里哗啦之间散了一地。
再然后,便是一连串的火星,从那指尖与刀身的接触之处刺溜到了最后。
独臂师叔祖手指如金石铸成,分毫无伤,持双刀的木讷汉子额头已经有豆粒大的汗珠出现,这会儿僵持不下,心中顿时急了。
又见那剑芒穿空而来,心中一横,那柄大泽重重一甩,砸在那小风刀柄之上,只听一声脆响,刀锋借力更近一步,不求伤敌,只求缠住独臂师叔祖,不让他有机会逃脱。
独臂师叔祖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如何看不出来双刀汉子所思所想,却一步也不曾退却,将计就计,手腕一拧,五指重重一弹,弹在那刀刃之上。
只听一声嗡鸣,那双刀从头至尾,重重颤抖起来,刀身如水波一般荡漾。
持双刀的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整个人踉踉跄跄着倒退了近三米,这才心中大骇着稳住身形。
尚未抬头去看,便听见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小心!”
木讷汉子连忙稳住身形,抬头去看,却恰好看见那柄剑自独臂师叔祖头顶尽入其身。
小心?小心什么?
他有些疑惑着扭头去看出声厉喝的公羊筠,却见她已经随着那头恶心怪物窜了过来。
汉子不明所以,心头却悚然一惊,胸前一抹冰寒刺痛,便如同有人要拿那刀刃把他胸前生生剖开。
他忙不迭转过头去,却见那独臂师叔祖,双目紧闭,仅存的那一只手重重锤在胸口。
耳边仿佛响起一道炸雷,嗡嗡作响。
只见那独臂老头,就像是一只蛤蟆一般,猛地张开了嘴,一口气往他吐过来。
那抹本来应该透体而过,把他牢牢钉在地面上的剑芒,自独臂师叔祖口中喷出,转了个方向,径直往他钉过来。
手持双刀的汉子仓促之余,只来得及把那两柄刀横在自己面前,想要勉自抵挡这一击。
然而猝不及防之下,再加上他方才全力以赴,胸中一口气还未换干净,强弩之末又如何能挡得住。
剑芒重重击在他胸口,那两柄成名刀高高抛飞起来,伴着汉子,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