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手纤纤,却携万钧雷霆。
葱指轻捏,两枚金色古篆字便在掌间顷刻间炸成了微末碎屑。
横空出世的玉人语气不屑,人未至,声先到。
“白云宗的祝修船,原来不过如此。”
若不是这边人太多,安苍峰简直想得意得仰天大笑起来。
他决定,等到这次气运之争回到宗门,一定要把师父窖藏的好酒拿出来痛饮一番。
这番算计,环环相扣,精妙得让他本人都想抚掌大赞。
安苍峰的野心很大。
大到不仅仅对伏魔斋掌门或者是太上长老门下的那位仙儿妹妹有所企图,大到左右伏魔斋之后百年的关系走势。
面前的祝修船,便是他要跨过去的第一道坎。
至于跨过这道坎所需要的代价,谁还在乎呢。
白云宗是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那个公孙能不能囫囵过来都是个未知数。
他所要做的,不过是把白云宗和伏魔斋的关系彻底拉到对立面,让两方撕破脸皮,而后从此傍上公羊家这条大船。
泽披门那位藏着的贯通境师姐冒出来,便是雪中送炭的事情了,更加坚定了安苍峰的想法。
一路顺风顺水,也就是把紫阳洞府和泽披门拉下水的时候多废了一些口舌,不过也不用在意了,毕竟都是过去式了。
他站在人群之中,好整以暇,连躲都懒得躲,他倒要看看,祝修船既然已经出了手,白云宗又要怎么对付接下来一连串的明枪暗箭。
半空中,那女子的话音刚落,人已经踏空而至。
一身淡紫色的宫装长裙,腰肢两边缀着两小片金色流苏,发髻别致,斜斜翘起,如凤鸟抬首,发髻下面的那张脸上面,写满了高傲。
祝修船看见来人的第一时间,便是不喜。
就好似每个人都有天生的磁场,左右着彼此间第一眼是否会相互吸引,或是排斥。
而现在,这磁场明确告诉祝修船,这女子从头到尾,从内而外,哪怕打扮再过华美,气质再过夺目,也没有一丁点让他喜欢。
只是本着心性,祝修船依旧耐着性子提醒了一声。
“这位仙子,此乃我白云宗与伏魔斋的私事,还望小心插手为好。”
那女子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紧跟着便冷笑道:“我是泽披门的,没记错的话,我们还有一位长老被关在你们白云宗呢,不知道这是不是私事?”
那个与安苍峰并排而行的狄仙子已经迎了过去,轻声唤道:“聂师姐。”
后出现的那个女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盯着祝修船,似乎眼前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狄仙子似是习以为常,只是默默退下。
那位聂师姐轻轻抬起手,看着自己光滑如玉的掌心,讥讽道。
“从泽披门一路过来,走到哪里,整天都是白云宗白云宗,不是那个用剑的公孙干了什么什么,就是那个姓陈的小屁孩做了什么事情,要么就是白云宗宗门福地起了什么冲突,我还以为白云宗有多厉害呢。”
她搓了搓手指,轻轻吹了口气,似乎掌心有什么灰尘落在上面:“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好像也不过如此么。”
祝修船身后的白云宗弟子,听见这女子如此之说,几乎都是冷哼了一声。
心里头生出一股子气,却又没法反驳。
毕竟方才祝修船挥向安苍峰的两枚古字被人轻易捏碎,没有事实作为依据,争辩不过只是小丑一般徒惹人笑话。
祝修船冷哼了一声,却又不想开口反驳。
他自然不会满天下去告诉别人,自己打向安苍峰的那两枚古篆,是力道拿捏得刚刚好,足以让安苍峰应付不了却又不会让他受重伤的。
被另外一位贯通捏碎,换谁来都一样。
若他真的这么说了,只怕到时候别人嘲笑得反而更凶。
局势已经这样了,祝修船了懒得再去当那个藏头乌龟。
所以他一言不发,连理都不想理这位聂师姐,双袖一抖,又是两枚金色古篆飞出。
看那字形笔画,似乎都与上一击一模一样。
“祝修船,你是疯了么?还是说黔驴技穷了?”
安苍峰实在忍不住了,见之大笑,左顾右盼。
顿时便是一阵稀稀拉拉的轰然笑声。
紫阳洞府和泽披门的人还有所收敛,伏魔斋的弟子扶着彼此,只怕没有笑翻在地上。
那位聂师姐却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脸上的笑容,目光中有些疑惑,更有些凝重。
同样是晋阶贯通,这位聂师姐自然相信这个祝修船不是蠢人。
既然不是蠢人,方才这一招已经用过,现在再用,不是徒增羞辱么?
所以说其中必有蹊跷?
只能说都不是蠢货,她志得意满只是瞬间,便更加谨慎起来。
这次不敢再去托大以手接那两枚金色古字,她身在半空,裙袖飘摇之间,飞出两枚巴掌大小的铁锥。
径直击向那半空中的古字。
眼前两道流光,耳边只听一声清脆“叮”响。
聂师姐脸上的笑容还没有绽放出来,便僵在了皮肉之下,尤为古怪。
预想之中,能把两枚古字击碎的铁锥去而复返,两枚古字光华流转,不减分毫,一横一竖,铁画银钩,虬纠有力。
聂师姐一张脸顿时红了,一半是羞恼,一半是惊怒。
她心里头暗自吃惊,对这个白云宗弟子之中声名远不如其他两位的祝修船警钟嗡鸣。
铁锥飞回到她的手心,笔直竖着,刺向天空,锥体疯狂颤动着,元力自手心涌入其中。
聂师姐身形在半空中连闪,躲避那两枚古篆。
祝修船却只是看着她,没有一点要趁人之危的打算。
安苍峰一颗心顿时便沉了下去,下一秒钟,眼珠一转,他便有了主意。
“诸位师兄弟,师姐为了我们已经出手,我们岂可袖手旁观,对付不了那个祝修船,还对付不了其他人么!给我上啊!”
局势倏地僵住,只是刹那间,便像是海潮扑到最高处,瞬间的凝滞,而后化作碎玉猛然拍下。
白云宗弟子猛虎一般冲出,三两成群,顷刻间已经陷入了苦战。
祝修船依旧只是看着,似乎是在等着聂师姐的出手。
周围三丈处,无一人敢靠近。
聂师姐手心处的两枚铁锥似乎是吃饱了元力,由之前的黝黑色慢慢蜕变。
一枚鲜红似火,一枚雪白如霜。
聂师姐不断躲闪的身形停下,手中铁锥倏地出手。
眼前便似乎多了一道惊龙,两枚铁锥便是龙首,不断旋转着,化作一抹笔直光带,撞碎了两枚金色古篆,顺带刺向祝修船。
光带一半似火,熊熊燃烧,一半如冰,寒气凛然。
两者遥相辉映,却又泾渭分明。
很显然,这位聂师姐对这件宗门赐下的重宝,已然用得出神入化。
却见祝修船不慌不忙,似乎对此早有所料。
他轻轻抿着唇,目光坚毅。
双手扶在头冠上微微一正,而后整理头发,一路往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脊背微微一挺,双袖一甩,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右手伸出,五指虚握,掌中便好似多了一支透明笔杆。
祝修船便在虚空中挥毫泼墨,大笔如椽。
便有一层淡金色的光幕,在他面前慢慢展开。
似乎是有两个看不见的人,在他面前慢慢拉扯开了一幅宏图画卷。
画卷之中,金色古字密密麻麻,在光幕之中浮浮沉沉,似有读书声阵阵。
最后一笔落下,两枚铁锥化作的冰火长龙恰好到了眼前。
顿笔,收笔。
光幕自两边往中间靠拢,最后化作一具金甲神人,古字铸骨,光幕为体,面目虽然模糊,气势却如大日一般刺眼。
金甲神人“蹬蹬”两步踏出,一拳砸在了那冰火铁锥之上。
于是冰火长龙的去势便到此为止。
两枚颜色迥异的铁锥如同被一瓢热汤浇了上去,冰消雪融,颜色飞速褪去,化作了之前不起眼的黝黑色,翻滚着落在地上。
聂师姐似乎是被人一拳重重打在了胸口一般,一口鲜血喷出,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跌落下来。
祝修船面色一松,挥手间,金甲神人重新散开,化作那层层叠叠的古字,顺着袍袖收入体内。
一口浊气还未吐出,半空中便闪过两道寒光。
几乎是不分先后,有人惊怒出声。
“气运之争尚未开始,小辈岂敢胡乱伤人!”
“敢伤我泽披门天才子弟,白云宗长辈可敢出来一议!”
祝修船面色骤变。
正在与其他三个宗门弟子苦苦鏖战的白云宗众弟子就连脸上的喜意都没来得及露出来,便看见祝修船身前身后各自出现了一抹冰冷刀光。
刀光森寒,握刀的那两个人,一位仙风道骨,胸前三缕长须,手中刀锋狭长笔直,正是当初在升龙台渡口处与祝修船一战而避之的伏魔斋长老。
另一位则披着一件淡紫色连帽斗篷,看不清相貌,使的却是一柄不过手肘的锐利短刀。
原来杀机竟然藏在这里!
祝修船一口逆气吞入腹中,便要把方才的金甲神人重新唤出,却哪里还来得及。
只来得及挥洒出十来枚金色古篆与一缕掌风,顷刻间便被碾碎。
眼看万事皆休,有人远远高呼。
有一剑自天上来。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