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了,公孙一直等着的这东风,现在才刚刚陷入苦战之中。
就在鳞甲人刚刚有所动作的时候,陈楠便敏锐意识到了他的分神。
机会!
没有半点犹豫,天魔隐牵动,他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动用凝烟,那样波动太大,容易引人警觉,只是以最单纯的天魔隐匿了身形,随风而动。
他没有在这个时候使用千丝的意思,也是同样的道理,毒蛇捕猎,露出獠牙往往只在一瞬之间,鹰隼扑击,致命杀机只是蜻蜓点水。
过早露出端倪,无疑是给他们指路,告诉他们,自己在哪里。
刺客胜在突如其来让人手足无措的刺杀,正面硬钢,那是体修应该做的事情。
一直到贴近那鳞甲人身周的时候,杀机如巨浪席卷而来,横空暴起。
刚刚开口说了没两个字的鳞甲人,忽然感觉自己身后吹过来一阵风。
风轻轻荡起他的发丝,化作往常,这点细微变化都不会让他心绪起伏半点,这个时候,心弦却在骤然之间紧绷,遍体生寒。
这种感觉,在过去的十几个时辰之内,他遇到过不止一次。
鳞甲人猛地跳了起来,甫跳至半空中,那一层密密麻麻的鳞甲已经从皮肤下面钻出来,开始在身上铺就。
他的反应已经不算慢了,甚至可以说快得惊人。
陈楠的攻势依旧先至。
以有心算无心,若是还能让人家先准备好,那么陈楠这只乌鸦,也不会有资格混到现在了。
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陡然间刺出来一柄暗河色的长剑。
这长剑与寻常剑器模样有些不同,自剑尖处,呈锐角一般流淌到剑颚,通体呈现出极细长的三角形,就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
长剑刺破了虚空,撕裂挡在剑身与那鳞甲人之间的空气,擦出猛烈的炙热气息,没有一丝一毫的绚丽光纹,就这么轻轻点在了鳞甲人的后背之上。
哪怕他竭力改变自己的位置,也依旧把这一击刺了个瓷实。
一剑刺在肩胛之上,只听“叮”地一声脆响,那肩胛处的鳞甲一小片尽皆破碎了开来,化作米粒一般的碎屑簌簌往下落。
露出里面牵连着青色经脉的红色血肉来。
伤口看似不起眼,鳞甲人却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似乎被一根烧红的铁签插了进去,炙痛难耐。
他甚至闻到了皮肉烧焦的香味。
哪怕知道这是错觉,依旧忍不住嘶吼着叫出了声。
鳞甲人忍住剧痛,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掌一掌往那长剑刺过来的方向拍过去。
另一边重伤的棋士目光骇然,神色却尤为坚毅。
陈楠神出鬼没已经不止一次了,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下丹田三穴之中,元力如一方大泽被日头照晒,蒸腾起朦朦胧胧的水雾。
那些水雾顺着经脉飞速绕行到了他的手指之上,他尽自己全力,拈子落地生根。
半空中似乎响起一道玉石相击的清脆响声。
就像是那乌木镶金的棋盘上,有人拂袖落子,没有一丝烟火气。
半空中的陈楠却突然显出身形来。
他面色有些凝重,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棋士用这么古怪的招数,先前时候,可没见过他用过一次。
这招数有些类似当初在汤巫山秘境之中,徐瑾德对他所用的千秋锁,只是类比那千秋锁,这诡异秘术的品秩明显高上了许多。
当初徐瑾德用千秋锁,被小白虎称之为不入流的的空间运用手法,话里话外全是轻视。
面前这棋士则大不相同,至少陈楠在感受到那诡异力量临身的时候,似乎听见怀中的小白虎轻轻“咦”了一声。
他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牢笼从那虚空中揪了出来,随着那落子声的传出,他便真的好似一颗棋子一般,落子生根。
有一层诡异气息流转于他周身各处,把他一举一动都牢牢禁锢住,一时间不仅仅是动弹不得,就连那下丹田四穴中的元力,都变得沉寂起来。
手中锐利的千丝所化之剑,如花朵一般绽放开来,而后飘零,消失不见。
此刻,那火堆旁边早就做好这一击准备的棋士已经满头大汗,他目光焦急地看着鳞甲人。
“快动手啊,我要撑不住了!”
鳞甲人实则果决异常,就在棋士出声的那一刹那,他便早已经闪身出去。
目光轻轻一瞥,心中大定。
早先出去找寻果子的诺百和石楚,早就已经包了过来。
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太叔家的一行人。
粗略看过去,不下五人。
太叔家参加试炼的那一行人,似乎都已经到齐了。
他不再犹豫,心里头对陈楠的畏惧,还有这些日子所受的憋屈,在刹那间化作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他猛地甩过头,尖锐的牙齿在阳光下面闪烁着逼人的寒意。
配合那人不人,兽不兽的模样,更显狰狞。
鳞甲人一爪子往陈楠腰侧扫过去。
勾爪锐利如剃刀,发丝落在上面,都要被斩成两截,如今被鳞甲人全力挥出,别说陈楠如今一身元力被死死锁在体内,便是全力施展,以肉身硬接下这一击,也要最起码落个开膛破肚重伤的下场。
陈楠眼中满是焦急,牙齿咬得紧紧地,顺着鬓角,已经有黄豆大的汗珠顺势滑落。
看着那利爪挥舞而来,他浑身肌肉纹起,用尽了全身力气,依旧动也不能动。
就连印堂中的千丝,似乎都在这个时候被锁得死死地。
黔驴技穷,穷途末路。
他看见了跟着石楚一行人赶过来的太叔潜龙,也看见了太叔潜龙身后站着的那个抱着金角雪鹿,显然有些惊愕和愧疚的龙骧。
他看见那棋士额头青筋一根一根如同蚯蚓一般鼓胀起来,面色涨得通红,七窍开始流血,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看见石楚脸上露出的张狂笑意,看见诺百那岩石一般的面孔,还有面孔后面藏着的冷漠眼神。
他最后看见的,是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锐利勾爪。
陈楠脸上露出一丝痛楚,他不遗余力,不顾后果地想要冲出这束缚。
于是棋士眼神开始模糊,七窍之中,流出的血液更多,那拈子的手掌上,中指指肚炸了开来,可见白骨,血肉模糊。
在半空中绽放出一朵朦胧血雾之花,无比妖艳。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却依旧在苦苦坚持。
下丹田之中,那方三枚窍穴组成的大泽,已然快要枯竭,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水纹,盈盈波光。
棋士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嘴角却绽放出一丝笑意。
够了!
自己这两败俱伤的手段,足够撑到鳞甲人一爪扯在陈楠的身上了。
这苦,这罪,都没白受,即便是千金买马骨,出了这秘境之后,迎接他的,也将会是在玄甲军中的一道通天坦途。
他越发狠辣,对自己的根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陈楠一颗心陡然间沉了下去,一声轻叹,小觑了天下英雄。
他眼睁睁看着那勾爪离自己越来越近,不曾闭眼,咬着牙用尽手段。
放弃?不存在的。
即便要输,也要输在前进的道路上,止步不前的放弃,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下丹田中的元力开始如潮汐一般撞在无形的壁障之上,如潮起潮落,声如雷动。
徒劳无功。
印堂之中,凝烟化作千丝万缕,要往外面钻过来,颇有成效,只是行进实在是晦涩艰难,等到破开这壁障,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太叔潜龙看着那半空中一动不动的陈楠,目光中的轻视更重。
原本传遍了整个秘境中世家子弟的那道心声,便让他心中颇不以为然。
区区一个陈楠,又不是公羊元青,也值得如此如临大敌?
可惜面对那道心声,他这个晚辈,实在是没什么说话的资格。
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服从命令。
为此搭进去他一颗天一果,他也无可奈何。
当日公羊高亥败在陈楠手下,只是侥幸罢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公羊高亥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在这之前,公羊高亥压着陈楠打,他可是看得真真的。
心中自然不屑,如今看见他们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陈楠又被人轻而易举地控制住,那抹不屑,已经浓厚到了极点。
他转头与身边的石楚笑道:“就这小子,也值当你我联手?”
石楚面色不豫,却没有半点和太叔潜龙解释的意思,他巴不得太叔潜龙小瞧陈楠呢。
毕竟陈楠不仅是他的对手,也是太叔潜龙的对手,他倒是很乐意看见太叔潜龙在陈楠身上栽跟头的模样。
他实在是不敢大意,之前围攻陈楠,和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最终不还是被陈楠逃脱了,事后还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若不是那道心声,只怕他现在都还在为怎么对付这个家伙而头疼呢。
只是随着那爪刃距离陈楠越来越近,他心中的担忧终于随之慢慢放下,脸上不自觉便露出一丝喜色来。
“弄死他!”
他隔着老远,大声吼道。
鳞甲人闻言,出招更加果决,不再留有余力,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陈楠心里头终于开始绝望,泛出无力之感。
已然山穷水尽了么……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