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更近了！
鳞甲人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从自己的嘴里跳出来。
他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面前这个被他认为是某个乌鸦酒馆老家伙调教出来的难缠乌鸦，竟然会这么简单轻松地就要被自己斩落马下？
难道出来之前，竟然没有给一点什么保命的东西么？
还是说，知道自己反正死不了，所以舍不得用？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那道心声既然传递了过来，那么在上头看着，用来保他们性命的守门人，势必也得到了暗地里的授意。
如果说守门人那一关，是他们的保命符，那么对于陈楠来说，说不准可就成了他的催命符了。
他屏住呼吸，就连一口气都不敢往外呼。
嘭！
嘭！
嘭！
耳边似乎传来了胸腔之中擂鼓一般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鳞甲人变得无比专注。
他的眼中，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飞逝而去，最后仅仅只剩下手中的勾爪，面前的陈楠。
就像是惹人馋涎的美味珍馐，忍不住让人心中痒痒，食指大动。
行百步者，半九十。
那么对于鳞甲人来说，他距离那一爪成功，已经行了九十九，便仅仅只剩下最后一步。
成功的喜悦在前方朝着他摇旗呐喊，他的心就要蹦到了嗓子眼，眼看那勾爪就要触及到陈楠腰侧，那衣服上面都被撕裂出一道细微痕迹的时候。
鳞甲人眼角突然一花，似乎多出了个什么东西。
他心头疑惑，朝着那边定眼看去，只见从陈楠的怀中，似乎伸出了一枚不过手指大小的，毛茸茸的雪白小爪爪。
小爪爪轻轻摆了摆，就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然后便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刹那，小爪子中间，有一枚粉红色的肉趾伸出，朝着半空中轻轻一点。
自他眼前，似乎有一道无形劲风，“咻”地一声射了出去。
他被那风撞得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暗金色竖瞳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朝着里面狠狠缩了缩。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心中微微愣了愣，福至心灵，却在陡然之间反应了过来，猛地回过头，朝着身后看过去。
只见之前苦苦保持着一个姿势的棋士，七窍之中遽然间涌出大量的血液，如地底汩汩冒出的泉水一般，不止不休，顺着他的面目往下淌，瞬间便把他染得如同厉鬼一般可怖。
天空中忙降下一道金光，把他笼罩在其中，不似其他金光，那金光在刻不容缓之际把他拉扯了上去，显然是忙着救命去了。
这一反噬，只怕棋士性命堪忧。
鳞甲人心头大骇，怎么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恶风。
他登时如坠冰窖。
棋士反噬，那么被棋士牢牢遏制住的陈楠呢？
不用回头，他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再把自己的脑袋扭转过来，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猛地朝着身后打了个旋，朝着身后扑过去。
尚在半空中，手臂如一道长鞭一般往身后甩过去。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坚硬无比，足以让鳞甲人在同辈之中称豪的手臂，如一根稻草秸秆一般被砸得断裂了开来。
小臂无比凄惨地挂在身旁，只剩下一层皮粘连着，眼看是个骨断经折的下场。
鳞甲人眼前一黑，剧痛袭来，他差点没忍住叫出了声来。
他知道此时正是那危急存亡的关头，这把自己那口心气泄掉的叫声，无论如何是叫不出口的。
忍着剧痛，连那条断了的手臂都顾不上管，借着身后砸过来的沛然巨力，如滚地葫芦一般，无比狼狈地滚到了那茂密的林蕨丛中。
陈楠轻轻拍了拍胸口，权作赞赏，目光漠然，收起手中方才尽全力挥舞出去的黑红长剑。
他没有追过去斩草除根的意思，转而看向另一个方向，劲敌在这里，深追无益。
提剑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没了再逃下去的心思。
逃也逃不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
头顶那九名守门人所在的地方，一道金色光圈刹那间在眼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金色光圈里面，出现的那昏迷身形。
顿时便有两三个和棋士有牵连的人上前查探。
钓叟依旧站着，佝偻着身形，眼中古井不波，照应着第九层中那些风风雨雨。
身后片刻间便有震怒声传来。
“此等小贼，下手好狠！”
“不是我玄甲军中人，果然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是谁让此人参与这次试炼的？当一并追究！”
“然也，公羊家已经传过来消息了，公羊高亥现今依旧昏迷，只怕连醒转过来的希望都不大了，最终也只能是个活死人的下场。”
“小贼好狠的心啊！”
“此乃正常，你看他所行之事，有乌鸦酒馆那群乌鸦之风，怕不是那群乌鸦特地安排过来扰乱我玄甲军试炼的。”
“依我说，不如现在就把他拘上来，牢加看管，严刑拷打，总归能把那群乌鸦的狼子野心问出个究竟。”
“极是！哪怕问不出究竟，事后与公羊家说起来也好有个交代啊。”
赞同声四起。
面目无须的勾魂一双狭长双目轻轻勾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斗篷人在他一旁束音与他，满是鄙夷。
“这群老不死的家伙，还真是连自己脸皮都不要了，只准他们这么对付陈楠，还不准人家还手了不成？就连我这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勾魂眼角往上轻轻挑了挑：“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蝇营狗苟之辈，没什么好在意的，有钓叟站在这里，还怕他们轻举妄动，坏了玄甲军的威名不成。”
虽是束音，钓叟却在这个时候有意无意地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顺势便滑落到了他们两个身后那群气急败坏连脸面都不要的守门人之中。
“噤声。”
钓叟语气淡淡地说道。
于是那群方才还恨不能现在就跑出去找公羊家表露忠心的守门人，顿时便噤若寒蝉，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有人眼光晦涩，神光流转之间，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着，什么话都没有说，钓叟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一巴掌往身后扇过去。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人横空被这一巴掌扇得打了两个转，“噗通”一声落在地上。
连一句话都不敢说，闷声又爬了起来，捂着脸乖乖站好，动都不敢动，更别说心里头那点小心思了。
钓叟这个时候才慢慢转过头，浑浊的目光却犹如刀子一般在他们身上，他们脸上那细微之处一点一点刮过去。
心头有鬼的那几个人，一时间竟然只觉得遍体生寒，连看着钓叟的勇气都没有。
钓叟很是仔细地看了半天，轻轻咳嗽了两声，慢慢说道。
“我可能不认识你们，但你们都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头。”
“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他顿了顿，仿佛思忖了片刻，而后接着说道：“尤其是现在的时候。”
“所以你们最好别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他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看着那些人脸上露出的或真或假的表情。
“我与诸位除了这次一同值此守门人重任，大家当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跑不了，劝你们一句，不要报太多置身事外的想法。”
“觉得自己抱上了别人的大腿，又或者收了人家什么东西，便可以在旁边不遗余力，煽风点火，小心点，事后那把火烧到了自己的头上，再咬牙切齿咒骂，已经迟了。”
钓叟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背着手，看着下面那方小小的战场，第九层的漩涡中心。
“你们别忘了，说到底，这里还是玄甲军，公羊家，也只是玄甲军的一部分罢了，何去何从，你们想清楚了再咋乎，下一次，可不就是一巴掌的事情了。”
身后众人神色各异，默默在心中想着钓叟说的那话，一时间，那凝重气氛竟然开始慢慢消散了许多。
斗篷人的话语声又在勾魂耳边响起，不过鉴于前车之鉴，这一次很明显小心了许多，淡不可察。
“你说钓叟前辈这一次发怒，是为了死掉的那个糊涂鬼，还是为了玄甲军的脸面，亦或者是为了下面这个小子？”
勾魂沉吟了半晌，微微摇了摇头：“可能是其中一个，也可能都有吧，谁知道呢。”
钓叟站在那边，纹丝不动。
他看着下面那个面对重重包围，依旧怡然不惧，仗剑前行的身影。
没有朱玉一点点的潇洒，却有那么一股子执拗的精气神，有那么一点点的相像。
他微微垂下眼睑，放在身后的背着的手，缓缓松开，垂在了身侧。
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
朱玉啊朱玉，你救他师兄一命，我也救这小子一命，也算帮你把事情做到头，不枉费你我相知一场。
你……安心去吧。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