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尚早,林海涛涛。
一棵大树横生出来的粗壮枝丫上,有个扎着小辫儿的男人半躺着,闭着眼睛,手指有节奏地在大腿上轻轻敲着,摇头晃脑,嘴里面哼着一首童谣。
“小辫儿长,黄花儿黄,小兔子后面跟着大尾巴狼,大尾巴狼,嘴巴儿长,专门爱吃小姑娘……”
童谣欢快,只可惜落到了石楚的嘴里,怎么着都带着一些格格不入。
林海之上,有人如猿猴一般飞掠过来,闭着眼睛的石楚眼皮轻轻动了动,睁开了一条小缝,看着来人。
“结果出来了?”
那人面对石楚,不卑不亢,言语之间带着一些恰到好处的恭敬:“出来了,太叔潜龙败退,公羊高亥生死不知,不过并没有光柱降下,当只是昏迷,紫玉龙佩落在了那个白云宗小子的手里。”
“哦?”石楚心中微微一动,稍稍计算了一番:“那紫玉龙佩怎么会落在那小子的手上?须沛白就这么让给他了?不应当啊。”
“还有,太叔潜龙和公羊高亥两个人是废物么?加起来打不过须沛白一个人?”
来人轻轻摇了摇头:“我们都小瞧那小子了,公羊高亥就是败在他的手上的,至于那紫玉龙佩为什么让给他,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石楚微微眯着眼睛,轻轻摩挲着下巴,在心中权衡利弊。
那人蹲在树杈手,试探着问道:“须沛白他们才打过一仗,尚未休憩完整,我们要不要现在出去?”
“不!”石楚竖起手:“若只是须沛白一个人的话,现在的确是个极好的机会,但那个陈楠,是最大的变数,公羊高亥都败在他的手上,难保他还有什么杀手锏,这会儿若是出去,可就是给别人送菜的了。”
“那……继续跟着他们?”那人想了想,又问道。
“继续跟着。”石楚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块小小石头人:“反正有这东西在,他们也发现不了我们,现在时机未到,总有到的时候,对了,你去联系一下太叔潜龙。”
“联手?”那人问道。
“蠢货。”石楚冷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也只有公羊高亥那个蠢货才会相信他的话,跟他联手?找死呢。”
“你去问太叔潜龙,那小子手上的紫玉龙佩他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那小子交给他处理,须沛白让我来,各取所需,事成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是!”那人应了一声,就要走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停下身形。
“又怎么了?”石楚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他,目光锐利。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人转身应道。
“说。”石楚转过脸,仔细打量着那从这小天地里面得到的石人。
“之前我冒险跟进的时候,须沛白他们那一伙四人里面,石不转也在里面。”
“哦?他?”石楚一怔,紧接着便反应过来:“他们认识?”
“看样子好像是认识的。”
“这样啊。”石楚甩了甩头上的小辫子,握在手里,如对待初恋情人一般仔细摩挲着,眼睛眯得细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密林之中,万物俱寂,受此地特异影响,虫鸟不生,除了那生机勃勃的茂盛植被,再没有半点生命迹象。
越发显得诡异骇人。
林中密密匝匝的肥大叶片之中,陡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声,连带着一阵“悉悉索索”。
声音逐渐变大,从那若有若无如同萧管一般,逐渐在耳边变得清晰。
叶片被人重重推开,歪倒在一边,叶茎折断,汁液横流。
有个小山一般光着上半身的身形从那后面挤了出来。
哪怕没人在身侧,公羊元青依旧是那副痴傻模样,不断从背后那大口袋里面掏出甲虫往嘴里塞。
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锯齿虫爪时常从他大口开阖之间自嘴唇中伸出来,拼命地蹬动着,蹬在下巴上,抓牢在鼻子上,被他不耐烦地扫了回去,更加用力地嚼着。
有青色,有黑色,散发着难闻臭味的枝叶顺着嘴角往下流淌,落在那叶片上,落在地上,滴滴腐蚀出一枚接着一枚的小洞。
在那背后背着的大口袋里,有一枚闪着红芒的玉佩随着虫群的蠕动时而被淹没,时而露出来小半截。
……
陈楠三人随着须沛白漫无目的地走着。
从之前遇到太叔潜龙和公羊高亥之后,便再没有碰到其他人。
须沛白一开始还存着想找那个小辫儿石楚报那一言之仇的心思,只可惜石楚没给她这个机会。
四人在这边来回晃了老半天了,依旧是一个人都没有见着。
娇憨女子便开始拿那铁椎胡乱砸着周围的灌木树丛,虎虎生风。
须文山行那君子之风,做足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诺百吃足了须沛白的苦头,哪里有出言反对的勇气。
这两人都不说话,陈楠便更不会说话了。
他提着剑,边走边在比划着师兄交给自己的剑招,并行那走山之风,元力在手中剑柄处碎成粉末一般,消融在肌体内。
与公羊高亥一战,在旁人看,他胜得是诡秘异常,平白为他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哪怕是落在头顶上那些守门人的眼中,也看不出丝毫端倪,怎么也想不出,公羊家的渡星掌怎么就被面前这小子不动声色给化解了。
但在陈楠自己看来,尤其是现在想来,冷汗涔涔。
一路走来,陈楠大多是顺风顺水,渐渐地,虽然依旧谨慎,但却没有在酒馆那么认真。
凡事更不会多想一步,两步,甚至三步。
这一次的事情,给他提了个醒。
若不是那凝烟神秘异常,自己只怕就真要变成了疯子白痴。
一念及此,常不寒而栗。
说到底,还是连连的胜利,让陈楠心里头慢慢滋养出了一番自大。
及早警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陈楠不得不让自己更加努力。
他可没忘了,师叔祖给他定下的目标,是在回到白云宗之后,修为压到十五窍。
现在,还早得很呢。
须文山说是不动声色,实际上,那眼珠子不经意间,落在须沛白和陈楠身上的次数,多得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他心中有些感慨,仅仅只是数月不见,当初那个在极北之地灵武城见到的少年,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了现在这般模样。
诚然,他自己的进步更大,不是谁都可以在这几个月之内,由那二十窍直接踏入贯通之前,有这试炼的资格。
但须文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有须家这么大的一株大树在后面撑着,别说送他连破十窍了,便是送他一步踏入贯通,都不是不可能。
只是那样的代价,须家,尤其是须文山自己,承受不起罢了。
之前那一战,他们四人之中,实力高下,一眼便可看出一二。
其中须沛白与陈楠本是不分高下的,但鉴于公羊高亥败在陈楠手下,连带着须沛白都对陈楠多了几分忌惮。
这其后,便是跟着诺百。
他们两个人对付包括熊祖在内的其他几人,其中大部分攻势,都是诺百一个人在前面苦苦支撑。
诺百早已踏足三十窍之后,不管是战斗经验,还是扎实的基础,都比须文山强得多。
若不是诺百的话,只怕他们才应该是最先被突破的一行。
至于自己……
须文山苦笑连连。
若不是自这试炼之中得到了两件宝物,他哪里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越是如此,他心中对陈楠的钦佩便也越深。
天海城之中发生的事情,多少也传了一些入他耳朵之中,陈楠在天海城闹出的风波,足以让他为之击节长叹。
他自认即便把他放在那个位置,都没有陈楠所能做到的十分之一要好。
没来由的,他心里头对面前这个没他大的少年,多了一分忌惮,一分嫉妒,一分钦佩,七分期待。
他突然想要看看,这个哪怕是取得了这么多的成绩之后,在某些有心人掩盖之下,依旧那么不起眼的少年,最后取得的成就,会是多么的惊人。
白云宗今年的气运,还真是强得骇人啊。
须文山赞叹着,一个走神,神念之中却陡然察觉到了一丝异象。
他顿时收敛心神,回过神来,往左边看过去,厉喝了一声:“谁!”
正百无聊赖的须沛白顿时来了精神,她大叫了一声,顺着须文山看着的方向便窜了出去。
须文山苦笑连连,朝陈楠两人做了个稽,怕自己这姐姐中了什么圈套,连忙跟了上去。
诺百与陈楠苦笑连连,正要跟着,自他们身后,却突然飞过来一抹刀光,重重斩在他们面前。
“谁!”诺百与陈楠顿时转过身来,背对着背,目光警惕万分。
背后有人,他们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有人一只手扛着一枚石锏,从那树上跳了下来,“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砸出一个老大的坑。
“卑贱奴才,怎么,不认识我了?”
诺百一张脸,顿时变成了青紫色。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