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小镇,陈楠孤身前行,看着眼前白云宗的山门,神情恍惚。
赵若雪终究没有跟着他一起来白云宗,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一条,估计还是因为她不再是白云宗弟子。
她有些后悔,但分别的时候,至少是笑颜如花。
片刻的恍惚之后,陈楠开始登山。
不过行了百米,陈楠陡然觉得有些奇怪。
似乎……比往日少了很多人?
人呢?都去哪里了?
……
午后的白云宗,没有往日的热闹喧哗,走在山道上,随处可见的是众弟子之间的窃窃私语,多夹杂着鄙夷与愤懑。
越靠近雪莲峰,穿着白云宗服饰的神色各异的弟子越多,到了最后,几乎是成堆成堆地扎在那边议论纷纷。
极其细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便汇成了沉闷的嗡鸣,让人心胸无比烦闷。
管同低着头,沉默着,沿着人群走近雪莲峰。
几个月不见,他的面容无比枯槁,头发蓬乱,满是油光地堆在头上,双目深深地陷了下去,凸显得鼻子高高隆起,双目无光,两颊无肉,颧骨高高凸起,瘦得就像是一只猴子。
他脚步虚浮,就像是世俗中的病秧子,任谁也不能把他和白云宗内门弟子联系在一起。
他一步一步走近骚乱的正中央,心中的愧疚与恐慌便不断被放大,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呵斥,大声训责,大声鞭笞。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到了最后,停在距离那骚乱几十米的地方,沉默着不敢再向前走,脚步重如千斤。
都是我的错……
他想。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带着陈师弟去汤巫山的话,师弟便不会死,大师兄便不会跟着去汤巫山,大师兄不去汤巫山的话,大师兄也不会变成现在的这幅模样,更不会进雪莲峰闭死关,也没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都是我的错……
他蹲下身子,把头埋在怀中哽咽着,拳头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在地面上。
青石阶上,鲜红血滴就像是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由温热化作冰冷。
没有人理他……即便有几个认识他的人看见他,下一秒钟,脸上的表情便化作鄙夷与厌恶,早就远远地避开。
分明是石道的正中央,不知不觉之间,管同的周围已经空出了一个大圈子。
诺大的白云宗,诺大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敢抬头看看这个原本明媚的世界。
无人问津。
距离管同二三十米的地方,诸葛元武的声音阴阳怪气:“师姐这话就说岔了,我是尊敬公孙师兄,才会过来想请师兄在雪莲峰回话,告诉我们他的想法,何来罔上一说。”
“诸葛元武,我不是来与你逞口舌之利的,你明知道大师兄在雪莲峰闭死关,绝对不可能来见你,何必借此营造声势,给你脸上贴金。”夏侯天籁面色冰寒,双目中直欲喷出火来。
诸葛元武仰天大笑,他看着周围沉默看着这一切的师兄弟们,原地旋转了一圈,笑着说道。
“听听,听听,夏侯师姐这话说的,把我诸葛元武说成了什么样的人?我诸葛元武是那样的人么?别忘了,大师兄不仅仅是你们所有人的大师兄,更是我诸葛元武的本脉师兄,我会做那等落井下石的丑事么?”
夏侯天籁气得面目铁青,若不是身后师妹死死抓着她,她已然抽剑上去,恨不能一剑劈死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诸葛元武话说完,不等夏侯天籁回话,便猛地转过身来,一脸正色,一边往剑峰方向拱手,一边说道。
“我今日过来,只是遵循宗门规矩,想让大师兄给一个机会!给我们众弟子一个往上爬一步的机会!大师兄早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没有实力再占着那个位置,为何不让我们这些做师弟的,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呢!你们说对不对!”
诸葛元武说着话,面色已然涨得通红,他鼻息粗重,转头与身后的那些弟子大声吼道。
“对!当把大师兄的位置让出来的。”
“宗门规矩不可废啊!有能者居之,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啊!”
“大师兄现在已经没了一身实力,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呢!”
诸葛元武带过来的那些弟子大声起哄。
“我看谁敢说大师兄是废人!”夏侯天籁厉声喝道,一双杏眼圆瞪,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声音刹那间便开始变小,到了最后,那些人恨不能把自己的头埋进怀里再不出来。
诸葛元武玩味地笑着,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把夏侯天籁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师姐你这是做什么,以大欺小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夏侯天籁没有一点惯着他的意思,冷声呛道:“我总比某些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人要好。”
“谁?谁忘恩负义,谁落井下石?”诸葛元武扭头四下张望,大声说着,紧接着又转过头来,一脸无奈加诚恳地看着夏侯天籁:“师姐这不是说笑话么,根本就没人这么干么。”
夏侯天籁的肺都要气炸了,她怒目圆睁,死死咬着牙,手中长剑便要出鞘,身后的师妹死死抱住她的臂膀,不让她动手。
夏侯天籁骂道:“诸葛元武,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不是想要大师兄的头衔呢,可以啊,我来与你一战,打完了你再去找大师兄!”
诸葛元武轻“哎”了一声,摇着头说道:“师姐这话说的就岔了,师弟我在内门弟子中排名第八,比师姐还要低三个名次,即便要抢那大师兄的头衔,也是我挑战师姐,师姐挑战我干嘛,难不成还看上了我第八的名次不成?”
夏侯天籁气极,身后的师妹只觉得一阵巨力传来,整个人被弹出了足有两三米远,踉踉跄跄才止住了身形。
夏侯天籁手中长剑猛然在半空划出一道绚烂夺目长虹,笔直地指向诸葛元武:“我说不过你,我打得过你!什么事情,打过再说!”
诸葛元武眼睛微微一眯,整个人不退反进,他摇摇晃晃地向着夏侯天籁走过去,一直走到那长剑之前。
整个人几乎要贴着长剑剑尖,冰冷刺骨的寒意似乎已经透过衣服贴在胸口的皮肤上,汗毛炸起。
他一脸欠揍模样,上半身往前贴着:“师姐想要杀我啊?来!往这儿刺!我诸葛元武今天要是动一下,就不是条汉子!”
他猛地直起身子,一脸的义正辞严,慷慨激昂地说道:“我诸葛元武遵循宗门规矩行事!做事光明磊落,怕伤到师兄弟感情,特地来与公孙师兄问说一声,我怎么了?我自认做事面面俱到,怎么到了师姐的嘴里,就成了落井下石?”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紧紧盯着夏侯天籁的眼睛:“师姐若是觉得我诸葛元武有哪里违背了宗门规矩,尽管说出来,让诸位师兄弟评评理,若是我诸葛元武有做错的地方,我甘愿受罚!”
夏侯天籁一个愣神,顿时觉得哑口无言。
诸葛元武欺辱公孙修为尽失的事情,她看在眼中,明在心中,但若是真要按照宗门规矩来看,诸葛元武还真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这件事情已经在白云宗上酝酿了三月之久,直到今天,诸葛元武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找到了雪莲峰,宗门高层依旧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诸葛元武自然是心中大定,认定修为尽失的公孙已经被宗门放弃,做事越发有恃无恐。
一番话语说出来,说的是天花乱坠,听在那些本来对他保持有敌意的弟子耳中,竟然莫名觉得也有些道理,许多原本打定主意站在公孙师兄这边的弟子,竟然也开始犹豫起来。
难不成,诸葛师兄说的是对的?公孙师兄的大师兄位置,总不能一直空悬着啊,要知道,大师兄这个名衔,代表着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响亮的名号,还有无数资源的倾斜。
把原本属于他们的资源,都浪费在一个废人的身上,这……似乎的确不太好啊。
夏侯天籁气得面目铁青。
从诸葛元武打定主意撕破脸的时候,他们之间,便不存在那些师兄弟的情谊。
诸葛元武说的句句占理,她对他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搞不好被他扣一个无视宗门规矩的名义在头上,自己要去幽冥洞受罚不说,连累师兄名声大跌,正对诸葛元武下怀。
祝修船还没来,她压制不住诸葛元武的嚣张气焰,一时间竟然六神无主。
雪莲峰的外围,陷入诡异的安静。
剑峰大殿之内,乐正子气得冷哼一声,便要掠出殿外,苍云子却一把拦住了他。
“师兄!”乐正子忿怒至极,一时间口出不逊:“公孙因我受伤,还要受这般欺辱,师兄门下出了此等腌臜货色,师兄舍不得教训,师弟代你教训!”
“师兄!”一旁的寒道子面色大变,连连给他使眼色。
邋遢的乐正子却视而不见,依旧一脸怒意,死死盯着苍云子,脚下生了钉子一般,牢牢钉在原地。
苍云子心中叹了一声,却是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与他说道:“不急,且再等等看看。”
“师兄!”乐正子又是急道:“等等看,等等看,都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三个月啊!师兄觉得公孙若是看见这一切,他的心中会怎么想!”
“他自己拒绝了你的好意,选择了去雪莲峰,这些后果,他自己应当想得到,想到了,那么自己就必须承担!”苍云子目露悲戚,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攥成拳头,说话依旧斩钉截铁。
乐正子咬着牙,腮帮子高高鼓起,终究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另一旁,诸葛元武得寸进尺,一张脸几乎要贴到夏侯天籁的脸上,他轻轻抽了抽鼻子,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在夏侯天籁的耳边说了一声。
“师姐可真香啊!”
话音还没落,他便又一脸正色,大声说道:“师姐可还有话要说?若是没有的话,便不要仗着修为高深拦着我们求见师兄!”
夏侯天籁银牙紧咬,面上通红一片,一半是因为诸葛元武的轻薄话语气得,一半却是因为诸葛元武的嚣张话语激的。
她正要说话,便听见山道那边远远传来一道无比嚣张的声音。
“我有话要说!”
诸葛元武猛地转过头,怒气难遏,气极反笑:“谁!”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