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楠心中诧异至极。
难道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宗门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为何这一路走来,竟没有见到那些熟悉的身影?
就连入门弟子所在的云溪峰都没看见什么人影。
他满腹疑惑,登上云溪峰,左右闲逛,终于撞到一个匆忙而行的弟子。
那弟子慌慌张张,似乎有什么急事,陈楠不愿放过好不容易觅到的身影,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这位师兄!师兄请留步!”
声音叫得大了些,那弟子才发现身后快步走来的陈楠,这才停下脚步,只是脸面上有难以遏制的焦急。
“这位师兄,在下也是云溪峰的弟子,只是外出历练了一段时间,这次回来,不知道宗门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虚心问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不知道。”那弟子恍然大悟,只是脸上的焦急怎么也消失不了。
他一把环住陈楠的手臂,闷头快步赶路,边走边说:“这位……师弟,你外出历练多长时间了?前段时间公孙师兄要替一个叫陈楠的弟子收尸,把自己收成了废人,这件事你知道吧?”
陈楠眼神顿时有些黯淡,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那弟子顿时精神一振,来了兴致。
他一点一点把事情说出来,两人脚步渐快,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快要接近雪莲峰的山脚。
一路上,见到的穿着白云宗服饰的弟子渐渐多了起来,陈楠听着那位弟子说的话,心里头渐渐沉重的时候,也稍稍有些放松。
那人拖着他的手臂,话匣子打开再也停不下来,一直说到他们现在的情况。
“诸葛师兄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偏要到雪莲峰去求大师兄的一句话,其实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哪里是求什么话,还不是欺负大师兄现在修为尽失,过来逼宫么。”
“若是大师兄修为还在,整个白云宗上下,谁敢和大师兄高声说一句话?说实话,我心里是有点看不起诸……呸呸呸,说这个干嘛,你就当没听见啊。”
那人说得兴起,自知失言,连忙止住了话头,偷偷看了一眼陈楠,小心翼翼地补救。
“反正啊,总而言之,我是觉得诸葛师兄这次做的有点过分,但宗门长辈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的,我觉着掌门师伯自己可能都对公孙师兄心灰意冷了。”
“前面和诸葛师兄对峙的,是祝师兄么?”陈楠疑惑着问道。
“啊,那倒不是。”那人摇了摇头,见陈楠似乎很是疑惑的样子,得意洋洋地卖了个关子:“听说前些日子被掌门师伯支出去巡视辖下的一个三等宗门了,不在山上,你说除了祝师兄,还有谁会这么关心公孙师兄?”
陈楠眉头轻轻一皱,他心急如焚,越靠近雪莲峰,便越是心怀愧疚,越是迈不开脚步,颇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意思在里面,哪里有什么功夫和这位云溪峰的师兄在这里打什么哑谜。
那人见陈楠不搭话头,自讨了个没趣,有些讪讪,却也是个好脾气的,若是换做常人,只怕是不恼也得有些愤愤然,他倒是自己讪笑了一声,说道。
“是夏侯师姐啊,听说夏侯师姐一直喜欢大师兄,只是大师兄痴迷于剑,对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实在是置若罔闻,苦了师姐痴心一片啊。”
那弟子说着说着,又开始跑偏,陈楠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心中对他的怒意渐渐降低,化作无奈。
这人……怕不是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能有什么办法。
那弟子摇头晃脑品味了半天,估计是在想,自己若是公孙师兄的话,会怎么样怎么样,品味够了,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跟着一位师弟,连忙继续说道。
“夏侯师姐实力比诸葛师兄强是不假,但除了公孙师兄碾压其他九位排名前列的内门弟子,其他人实力都相差不大,包括祝师兄在内,他们想要在百回合之内分出个胜负,那是不可能的。”
“夏侯师姐呢,又是出了名的温和似水,我觉得,这次交锋,师姐可能要吃不少闷亏,师弟我想着都心疼。”
那人说着,又开始自我品味起来,一脸肉痛。
陈楠若有所思,这次倒是没有和之前一样苦笑。
他下意识加快了步子。
两人行走在人群之中,却发现人群中陡然起了一阵骚动,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闪烁着看向他们。
一片齐刷刷地,万众瞩目。
陈楠心头一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渐渐地,周围人议论纷纷的沉闷嗡鸣声停息,越来越多的人看向陈楠。
鄙夷,愤怒,恨之入骨!
这些目光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陈楠都有些胆战心惊。
齐刷刷的目光犹如剔骨钢刀,看得陈楠冷汗沁透了衣衫。
他如芒在背,脚步重新放缓。
身旁的那名师兄很明显也被这些目光刺激到,很快便从自己的意淫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那些人看向这里的目光,站在原地,顿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了?”他偏过头,稍稍靠近陈楠,小声说着话,就连头都不敢扭一下。
“我也不知道啊。”陈楠是真的疑惑。
“你这次出去出任务,难不成刨了人家祖坟?不对啊,就算刨了人家祖坟,你也没这个本事刨这么多人吧!”那人说着说着,又开始跑偏,自我品味。
陈楠是真的服了他的心大,天生脑筋粗大,这种时候都能想着想着想跑题。
他们两个停了下来,如临大敌。
有人排众而出,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你是陈楠?”
陈楠心中豁然开朗,他的心情蓦地沉重了下来,却昂首回道:“我是陈楠!”
“呸!”那人无比仇视着看着他,一口痰吐到他的脚下,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扭头便走。
“害得师兄修为尽失闭死关的罪魁祸首!”
“让我们白云宗日益消沉的王八蛋!”
“不是说他死了么?怎么还活着?”
“早死了吧,这种人就应该早点死了算了,留着他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继续祸害我们白云宗么?”
“大师兄是因为得知了他的死讯,才一意孤行的,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死!大师兄的苦心全都白费,他是把所有人当成傻瓜在玩弄么?”
“死了吧,不如死了!死了算了。”
“大师兄为什么会把这种人当成他的师弟?大师兄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师兄,却唯独不能是他的!”
“他编造自己死亡的消息,骗得大师兄一人一剑斩了一名贯通境,经脉寸断,修为尽失,如今还敢回来?”
“艹,师兄以三十三窍修为斩贯通,古往今来,独此一份,若不是知道他的死讯,师兄在山上多待一段时间,晋阶贯通水到渠成,到时候,我白云宗睥睨玄甲洲,因为他功亏一篑,让大师兄陷入如今生死不知的境地,他是白云宗的罪人!”
“他娘的,跟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多说什么,滚出白云宗!”
“滚出白云宗!”
“滚出白云宗!”
“看什么看,还站着干什么!给老子滚啊!”
或是稚嫩的,或是清脆的,或是老成的,或是尖锐的嗓音,一片一片响起,一重叠着一重,铺天盖地向着陈楠压过来。
流言更甚于刀剑。
当面的斥责与鄙夷,就像是海啸山崩,就像是刀山剑雨,片片刺人心脉。
陈楠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他有些惶然,他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情况。
他想要给这些人解释,解释自己这些天遇到的所有事情,他心头有苦水却倒不出来。
他想告诉他们,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想要害公孙师兄变成这样的。
可是他说不出一句话。
千夫所指!
一旁一直带着他走到这里的云溪峰师兄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身旁的这个人,就是他一直谈论到现在的陈楠。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嘴唇不停翕动着,两股战战,咬牙切齿,就连看着他的眼睛都开始泛起了一层红光。
陈楠无助的目光转向他。
他一拳狠狠捣在陈楠胸口,捣得陈楠一个踉跄。
他的实力远不如陈楠,即便是含怒之下的一击,也没有给陈楠造成什么样的伤势。
陈楠面色惨白如纸。
胸口不疼,心疼。
那名善谈的师兄看都不看他一眼,把自己方才挽着他的那条胳膊衣袖齐肩撕了下来,一把扔在陈楠面前,他朝着陈楠狠狠吐了口唾沫,赤着膀子,扭头便走。
陈楠蹲在地上,呆呆地,就连自己来到这边的目的都已经忘却。
他骤然觉得这片天地无比地黑暗,周围所有的斥责谩骂化作一根根尖锐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心中。
他的心被从未有过的愧疚所填满。
山道上,陡然行过来一个人,“叮叮当当”的清悦剑鸣随着青牛的迈步不绝于耳。
有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慢慢在陈楠身前站定,以宽厚背影挡住了那片阳光,也挡住了那些可以杀人的千夫所指的目光。
陈楠茫然地抬起头,瞳孔之中,没有一丝焦距。
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祝师兄……”
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回来的祝修船,看见眼前仿佛失了魂一般的陈楠,没来由一阵心痛。
他看着陈楠,目光温和,眼神坚毅。
“站起来。”
他说。
“站起来,公孙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你。”
他挡着那些如箭目光,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对他说。
“站起来!”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