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洲西北部,在玄甲明定军与玄甲三道杀之间争论不休的二不管地带,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近海区域,有一串珍珠一般的岛屿,大大小小点缀在明镜似的海面上。
这里被好事的元修称为珍珠墓地,不仅仅是说它们形似珍珠,最主要的,还是在后面的墓地两个字上。
大海之上,元力比较人多手杂的陆块之上,更加充沛,毕竟人烟稀少,任你鲸吞海吸,也不过九牛一毛。
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让陆块上的元修放弃去大海之中发展。
不仅仅是因为海中藏着的不出世的绝世凶兽,更是因为海中的元力属性太过狂暴紊乱,境界不够的元修,若是借海中元力修行,怕不是要落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尤其是珍珠墓地这里,元力与近海面的风平浪静恰恰相反,最为汹涌澎湃。
所以这里也是元修最忌惮的去处之一,那些大大小小的明珠岛屿上面,住着的多是没有元力修为的凡人渔夫,做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买卖。
元修多有来临海城买那些海中独有的天材地宝,但踏足珍珠墓地置自己于险地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今日多了个例外。
通往珍珠墓地的海船之上,不起眼地多了一个长相精致的娃娃,娃娃穿着与富贵人家无异,只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青脸肿地,显得有些狼狈。
有粗豪的汉子看小娃娃可爱,便想逗弄一二,被那小娃娃一掌拍成了碎片,其余的渔夫噤若寒蝉,这才发觉,那小娃娃竟然是个不怕死的元修。
那汉子死了之后,同行人中有目露悲戚的,有惶惶不安的,但无论如何,却没有人敢再去惹这个小娃娃,更没有人敢朝着他多看一眼。
这艘船是通往珍珠墓地里面一颗不起眼的小珍珠,渔民们记得,那座岛上,人家不多,似乎也只有一富家老翁,早些年把岛买了下来,只带着自己的一名仆役,在岛上颐养天年。
富家翁的脾气也极好,岛上专门设置了一方码头,让他们行脚歇息,偶尔去近岛地方厚着脸皮采些深受元修欢迎的灵材,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此那座无名岛倒是在每个渔民心中地位颇高。
也不知道这古怪小娃去那岛上干嘛……莫不是富家翁的儿孙?看着也不像啊,况且老翁来这里也有二三十年了,没听说有什么儿孙啊。
还是说……来寻仇的?
一念及此,本就惴惴不安的渔民更加惶惶然,不知不觉之间,披在身上的粗麻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却是打死也不敢朝着下面想了。
古怪娃娃看在心中,心中冷笑,也懒得去和这些蝼蚁一般的渔民计较解释什么。
就和他的名字一样,白人骨白人骨,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尸山血海放在眼前都不会皱一下眉头,若不是海中多有古怪,因为先前壮汉的僭越,他早就把这些人一股脑杀了。
只是……号称北海的这里,每一次出手,都会引起元力的倒灌,此行是吉是凶,没有那牛鼻子老道给他算算,他心中没个把握,不敢把实力浪费在这种小事上面。
别号小洞天的岛屿在这种诡异安静的情况下很快便已经到了,心中惊骇的渔民在娃娃刚刚落地的时候,便忙不迭起航远离,生怕那个喜怒无常的青脸娃娃杀人灭口。
白人骨没有与那些人计较,他把目光转向前面。
入目所见,是一片葱郁青竹林,竹叶翩跹,在半空舞动,划过一道道曼妙曲线,轻轻落在地上,每落在地上一枚,便有清悦钟鸣自其间流淌而出,却是难得一见的雅物。
竹林的前面,蹲着一个黑衣的青年,蹲在那边百无聊赖地敲动着石子。
青年唉声叹气,钟鸣响一声,他便叹一口气,竹叶稍稍落得多了一些,他的叹气声便不断,叹得急了,夹杂着咳嗽声,竟能勉强咿咿呀呀凑成一谱曲子。
有些好笑。
白人骨没有笑。
他的面色反而在见到的青年的时候,陡然间变得无比复杂。
有些忌惮,有些嘲讽,有些可怜,有些郑重。
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作一声叹息。
“先生呢?”
那孩童声音有些老气横秋,粗糙至极,完全不像是稚童应有的声音,原来他不是不会说话。
只是似乎长时间不说话,导致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干涩嘶哑,就像是两片铁片相互摩擦发出的“吱呀”刺耳声。
那敲着石子的黑衣青年似乎对这种声音颇为嫌弃,他歪着嘴巴,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灯花,不要给脸不要脸。”稚童面色尤为阴沉,他死死瞪着那青年,本就青紫色的脸上,犹如厉鬼一般。
那黑衣青年的名字竟然叫灯花?这颇具女气的名字俗气至极,只怕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是那么地刺耳。
黑衣青年也不例外,他还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深沉城府,事实上,当世能让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怕已经不再存在,就连小洞府上面藏着的先生,怕也没那个本事。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似乎是懒得说话,手中石子往天空中高高一抛,整个人鬼魅一般直起身来,一拳向着白人骨砸过去。
白人骨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顿时一阵惊怒交加,自口中发出一阵尖利呼啸,左右手似乎是坠着千斤重物,猛地往上一抬。
“灯花!你敢得寸进尺!别以为老夫打不过阴九儿,就是你这样甘为奴婢的废物能欺负的!”
黑衣青年一言不发,只是挥舞着的手臂更加重了一分力道。
轰!
平地起惊雷!
那平淡无奇的拳头正面,就像是泛起了一层青紫色的电光,耳中只听一阵“噼啪”作响,鼻尖闻到的,竟是焦臭气味,白人骨的瞳孔之中,只见一道雪白电蟒张开阔口,一口向着他咬过来。
拳头还没及面,白人骨站着的身后,那沉水木制成的坚韧码头已经轰然炸开,无数木屑碎片在海面上四散而飞,还未飞出五六米远,平静的水面掀起滔天巨浪,砰然砸落,力逾千钧。
仅仅只是泻出的一丝气劲,便有如斯威力,青年带着电芒的拳头,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神鬼辟易的威力。
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怕只有直面这一拳的白人骨才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吧。
幼童眼中,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瞳孔的外圈,有一圈银色光芒出现,他怒喝一声,左右手猛地上提。
青天白日,却遽然出现了一轮明月,月芒垂落下来,化作丝丝缕缕的丝线,吊在幼童的四肢之上。
他左右手手指纷飞如穿花蝴蝶,顷刻间结成了一个古怪手印,猛地朝着前面推过去。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在刹那间变了天色。
天狗食日,浊浪排空,碎玉一般的浪花掀起足有百丈之高,借着幼童的的手向着青年那一拳砸下。
两人周围本就暴躁的元力在这一击之下,似乎陡然间化作无数凶悍野兽,耳中隐隐可闻咆哮撕扯声,地面上铺着的一层厚厚青竹叶仿佛被狂风席卷而飞,在天空中汇聚成一道小小的青色龙卷。
刺啦!
轰!
眼前刹那间白茫茫一片,目不能视物。
耳中只听一声惊天巨响,似乎整座岛屿都在此时猛然震动了一下,万顷青竹被压弯了腰,掀起的竹涛比浪涛还要汹涌澎湃。
整座岛屿周围的海面,在这一击的压迫之下,似乎齐齐矮了半米深,足足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周围的海水才逐渐反哺回来。
海水上层白茫茫一片,竟是被这一击余波震死的鱼虾。
天地间似乎都被这一击震动,仿佛那一刹那的寂静无声之后,便响起了幼童撕心裂肺的吼声。
“灯花!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黑衣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原地,高高抛起的石子刚好落下,翻滚着落在手中。
他蹲在地上,继续敲打着石子,兀自冷笑不止着调侃道:“白老魔,这么些年没见,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打不过阴九儿就打不过呗,反正他的一身铜皮铁骨正好克你,怎么跑过来欺负我这么个后辈?还要不要脸了”
名白人骨的幼童悲愤不已,竹涛挺直,青竹弹回原样,风平浪静,显出他狼狈身形,比较之前鼻青脸肿的模样,脸上黑乎乎一片,就连头发似乎都在黑衣青年的一击之下炸了起来,有黑烟涌动不止。
“你……你!你不要脸!若不是你在这元气凶厉的小洞府磨炼了三十年,习惯了此地环境,我怎么会打不过你这个手下败将!有本事我们出去打!”
黑衣青年哈哈大笑,牛气哄哄地直起身子,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老子就是不要脸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出去?想得美!想让老子出去,你先问过先生再说。”
白人骨眼前一黑,即便是知道面前黑衣青年的秉性,依旧要被他这幅小人得志的洋洋得意给气得昏过去。
蓦地,他想起来一句流传甚广的话语,咬牙切齿。
“人不要脸。”
黑衣青年就像是斗胜了的公鸡,容光焕发,仰天大笑,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
“天下无敌!”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