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宗之上,有三大禁地,两处死地。
那两处死地一者是处罚弟子所用的幽冥洞,正是卢雪松出来的地方。
相比较另一处雪莲峰,这处遍地凶险的幽冥洞反而显得有些名不副实。
死关死关,要么死,要么出关。
百年来,进去的有雄心勃勃的野心家,有天赋卓绝走入死角的天才,有身负重伤只求破釜沉舟拼死突破的高人,但无疑没有一个能走出来。
所以这次公孙闭关雪莲峰,其实包括苍云子在内,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些沉甸甸地,哪怕祝修船口中再说着怎么相信公孙,心里头的那一抹阴霾也掩饰不去。
不然的话,他与公孙见最后一面的时候,也不会不敢再去看他。
那三处禁地没有这么非生即死的残酷,多了一些庄严肃穆。
藏着白云宗所有秘典武技的驻马小筑自不必说,没有宗门特制的手谕,谁也靠近不了。
剑峰更是险绝,除了长老级人物,谁也没资格上去,三代弟子之中,听说除了公孙大师兄曾经登上过一次剑峰,便不曾有过其他小道消息。
坐云阁是宗门砥柱所在,本门大半的长老都在其中潜心闭关,寻常就连掌门都不去打扰他们。
如今,在这三处禁地之外,又多了一处小禁地。
称之为小禁地,有些言过其实,但众弟子对这里的畏惧夹杂着尊敬,却是作不得假的。
这处小禁地,在雪莲峰的入山山道上。
有人沿山道结茅而居。
那个仅仅只有十五窍修为,却能够把化身通臂搬山猿的诸葛师兄打得跟死狗一样的入门弟子。
入门弟子……一想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里头都有些无语。
撇出撒手锏的内门第八,竟然会被一个入门弟子打得毫无还手余地?
还入门弟子……这不是明摆着在骂人么!
所有人对这个让公孙师兄陷入如此境地的少年又敬又畏,又爱又恨。
陈楠搭建的是一方竹屋,不是他一个人,有人在帮他搭。
陈楠把绿竹绑好,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眼天色,与那人笑道:“管师兄,天色不早了,歇歇吧。”
那人骨瘦如柴,不是管同又是谁。
管同闻言轻笑一声,走过来与陈楠并排坐在山道上,抬头眯着眼睛晒着太阳,精神头已经比之前的枯槁好上太多。
“管师兄……抱歉了,连累你变成现在这样。”陈楠有些愧疚。
管同朗声大笑,笑容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释然:“你该说抱歉的,不是我啊。”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只是过不去我心里的一道坎而已,现在能够看见你,已经好很多了,话说回来,这么多天,你到哪里去了?我当初可是亲眼看见你被那金翅鸟一口吞了下去的啊。”
“说来话长。”陈楠摇头苦笑,提及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自己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扭头问道:“对了,后来那头金翅鸟呢?去哪里了?”
管同自得地笑了笑:“这还用问,当然是被师叔伯他们抢回我们白云宗了啊,听说现在在公冶子师伯手上,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白云宗又要多几件神兵利器了。”
提到神兵利器,陈楠不免便想到了公孙师兄折断的那柄天下第八的名剑,很显然,管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两人很快便沉默了下来。
“你说师兄现在在雪莲峰怎么样了?”沉默了半晌,管同犹豫着开口问道。
陈楠怔怔地看着前方,就在管同等得不耐烦,刚要转个话题的时候,他开口说道:“师兄啊,现在应该在雪莲峰不知道怎么笑我们杞人忧天呢吧,他可是公孙啊。”
管同为之一怔,紧接着笑道:“是啊,他可是公孙啊!”
两人相视一笑,往昔的种种就此放下,再说话时,便随意了许多。
“管师兄,你曾经说过公孙师兄自创功法,是什么功法?”陈楠看着雪莲峰的方向,问管同。
管同提到这个,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当初师兄九九八十一天阅遍驻马小筑的剑诀,自创一门剑法,共九九八十一招,名为公孙,剑法当日出来的时候,便被掌门师伯列入地阶,收录驻马小筑之中,听闻师兄一剑斩贯通,用的便是剑诀其中的一招。”
“师兄于剑的天赋,实在是让我们望尘莫及啊!”末了,管同感慨道。
陈楠听得心驰神往,他嘴角微微一弯,想到的更多的,却是剑谷上下那密密麻麻如蜂巢一般的剑痕,他想到的是师兄吃饭睡觉都要抱剑而行的如山身躯。
师兄于剑的天赋厉害,但他更厉害的,是那颗坚韧果毅的心,还有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枯燥修炼。
他在心里头默默与自己说着,心中的敬佩更甚一筹。
“管师兄之前与我说起天魔隐的时候,曾经说过,师兄想要学公孙师兄自创一门功法,不知道如今进展几何?”陈楠收敛起微起波澜的心湖,与管同说笑。
管同面色一红,有些讪讪:“不是师弟提起的话,这事儿我都要忘了。”
“哦?这是为何?”陈楠有些奇怪。
“想要自创一门功法,所需要的,是卓远的见识,是深刻的理解,我与公孙师兄比起来,犹如云泥之别,可笑我之前妄自尊大,师弟不在山上的这些日子,我日日枯坐,夜夜深思,才能感觉到我的不自量力,惭愧,惭愧啊……”
陈楠一愣,心中咀嚼片刻,却抬头与管同正色说道:“师兄,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师弟请讲。”管同瞧见陈楠郑重的面色,顿时收起了脸上惭愧的表情,同样正色应道。
“我不知道自创一门功法的难度,我想我也许并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但我想,如果把师兄放在你现在的位置的话,他可能会说的一句话是‘我试试’,而不是拿前路的艰难险阻当成自己放弃一件事情的理由。”
“我想,师兄在自创剑法公孙的时候,一定也曾经遇到过与管师兄一样的困扰,但师兄的选择是阅遍驻马小筑的剑诀,而不是知难而退。”
陈楠说着话,在心中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努力酝酿着自己的言辞,所以说话极慢,也极为清楚。
“师兄既然想要学公孙师兄,在没有看见彼岸的时候,又为什么要放弃呢?”
“这种坚持,这种傻,也许在某些人眼里,看起来极为可笑,可是在我看来,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动容的力量啊。”
管同如遭雷亟,他整个人一动不动,待到陈楠说话良久之后,他才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理袍挥袖,无比庄重地朝着陈楠作了一揖。
“师兄这是何意。”陈楠不明觉厉,连忙跳着躲闪,颇有些狼狈。
“师弟此言当头棒喝,让我如醍醐灌顶,当得此一揖。”管同畅快笑道:“多日心结,今日一一解开,灵思犹如泉涌,师兄我迫不及待要去驻马小筑,就不多奉陪了,师弟好好保重。”
话刚说完,管同便头也不回地掉头掠走。
“哎哎!”陈楠顿时傻了眼:“师兄,我的屋子还没建好呢!”
人影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我就是瞎说的,你可别当真啊!师兄!管师兄!别走啊!说好了帮我弄完的呢!”
陈楠跳脚,看着顷刻间已经消失在山道拐角处的人影,心里头有种骂娘的冲动。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翠竹,颇有些泄气。
“呦,之前暴揍诸葛元武的魄力哪里去了,不就是这么点竹子么,至于这么沮丧么?”
刚刚低下头,便听见身后高处传来一声朗笑。
陈楠心中一动,连忙转过头去,心里头刹那间想起了祝师兄和公孙师兄跟自己说的话,脸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硬着头皮行了一礼:“前辈,我……我还没想好呢。”
来人不是白云宗的那独臂师叔祖又是谁,他闻言顿时是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他说的是上次见面的时候,说要想一想要不要做他徒弟的事情。
狠狠瞪了陈楠一眼,独臂老祖吹胡子瞪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件事的。”
“哦,那是什么事情?前辈尽管吩咐。”陈楠长呼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便放了下来。
独臂老祖心头嘀咕,这小子每次见到我怎么跟见了鬼一样?我收个徒弟有这么难么?
他的确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只是被陈楠率先堵住了嘴,二代弟子里面,不知道多少想拜入他的门下,都被他轰走了,他实在想不通陈楠为什么就是不肯拜他为师。
看样子得换个方法……
他眼珠微微一转,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
独臂老祖笑眯眯地看着陈楠:“小子,我问你啊,你听说过气运之争么?”
“气运之争?”陈楠懵懂着摇头。
独臂老祖笑得更开心了:“那你觉得,公孙这小子怎么样?”
“师兄?师兄很好啊。”陈楠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又转到了这个上面。
独臂老祖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就像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那你知道,公孙和气运之争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陈楠僵着脖子摇头,不明所以,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仿佛要有大祸临头。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