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半完成的竹屋之前，一老一少谈话发生的时候，雪莲峰中，有人每一寸肌肤犹如被虫蚁啃食，火浆浇融，有人拖着残躯，踽踽独行。
有人身体衰败，日薄西山，一身神意却好似化作剑锋，笔直戳入天际，从未有过的强大。
雪莲峰中，有十二险地，有数千位前辈坐化之地，有无数无价瑰宝一般的心得感悟。
也许这些心得并不能帮助他们自己突破桎梏，不能让他们生死之间跨出雪莲峰，但这些自知必死的人，留下的最宝贵的感悟，是他们留给后人后辈所能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公孙以一具凡躯，要观遍十二险地，数千瑰宝。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拖着身躯走在这片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痕迹的死地，眼中的神光却是前所有为的强大。
他一只手摩挲着胸前的短剑，一只手紧紧攥住那枚黑水晶一般的莲瓣。
他公孙，要成为近百年来，第一个走出去的人。
师弟，还活着……自己这个当师兄的，可不能丢脸啊。
这个理由便足够了。
……
“什么？什么？师兄和气运之争有什么关系？”独臂老祖的话让陈楠彻底陷入迷茫，他一头雾水。
笑得就像是个狐狸一般的独臂老祖，剩下的一只手臂轻轻挑了挑自己的眉毛。
“不急，不急，这些事情，我与你一一道来。”
“你可知一个种族，一个宗门，一个世家，甚至是每一个人，都是有着气运之力的存在的？”独臂老祖悠悠开口问道，一副神秘莫测的高人风范。
“气运？”陈楠的思绪蓦地便飘飞到了金翅鸟的秘境之中，在那件事情之前，也许自己还不信，但是在之后……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咳咳！”独臂老祖正准备大费口舌与陈楠说清什么是气运，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一个回答，他心里头顿时便有些嘀咕。
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了？
他变得小心了一些：“你可知道，气运具体是什么？是用来干什么的？”
一直缩在陈楠怀中无精打采的小白虎耳朵轻轻一动，来了精神。
“这个……”陈楠心中有些猜测，却依旧摇了摇头。
独臂老祖一颗心稍稍放回了胸膛：“气运气运，便是气数与命运。”
“一个王朝的盛衰，一个宗门的兴盛，一个世家的起伏，要看的，是他们的气数如何，气数如大日当空，王朝百战而胜，宗门日日攀升，人才辈出，世家蒸蒸日上，千年不衰。”
“而一个人的命运，则决定着他这一辈子的机遇，逢凶化吉的机缘，获得宝物的可能性，亦或是决定着天赋，安全成长的可能性。”
小白虎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嘴角，把头埋进去继续睡觉，毛茸茸的小尾巴一下一下甩得轻快。
独臂老祖说着说着，轻咳了一声，果断转移了话题：“总之呢，气运差不多就是这样，你只要知道它很重要就行了。”
摇着尾巴的小白虎顿时僵住，埋着的头猛地翻了个异常人性化的白眼，懒得再去理他。
“气运本来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当世一名天才人物，你在他未成长起来的时候，把他斩杀，配合以秘法，你便能截取他的一部分气运，所谓的福泽深厚，便可以依照这样慢慢累积。”
“同样，宗门也是一样的，但宗门之间的气运之争，要比个人的气运之争残酷许多，也更加困难许多。”
“玄甲洲的气运之争，十年方有一次，公孙在二十年前入宗门，拜入苍云子门下，本来就是冲着这一次的气运之争来的，结果因为你，他现在闭关雪莲峰，你觉得，你不应该担起一定的义务么？”
独臂老祖说着话，神色已经变得庄重起来。
陈楠神色古怪，竟然在不经意间便感觉到了肩上沉甸甸的担子，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呢？
“下一次的气运之争，便在明年，只等庆过了新岁，距离那气运之争不过只有数月之久，你觉得你的公孙师兄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够从雪莲峰走出来么？”
陈楠低头沉默，他很想大声告诉面前的独臂老祖，公孙师兄在气运之争之前肯定能够走出来，然而他心中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何来底气告诉别人。
“告诉我，陈楠，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实力，去代替公孙参加气运之争，结果会是什么？”独臂老祖舌绽春雷，猛地大吼一声。
陈楠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假思索开口回道：“我离公孙师兄的境界还远着呢。”
“不错！”独臂老祖重新恢复了之前那副慈祥笑容。
“可是啊，你看，原本宗门重点培养的就是祝修船与公孙，祝修船长在内政，实力方面，并没有超脱天才的桎梏，公孙就完全不同了，他原本就是气运之争的中流砥柱，在加上那些其他的歪瓜裂枣，勉勉强强也能凑个看得过去的队伍。”
“歪瓜裂枣？”陈楠想到自己拼尽全力砸晕的诸葛元武，不过才内门第八，不算非人类的公孙师兄，前面还排着六个人呢。
这六个人是歪瓜裂枣？那自己算什么？这形容简直了……
独臂老祖注意到了陈楠的表情，很是不耐烦地一摆手，装模作样：“你放心，我没说你是歪瓜裂枣，你比他们稍微好一些，虽然赶不上公孙，也不错了。”
顿了顿，眼看陈楠依旧无动于衷，独臂老祖咳嗽了一声，斜觑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然，这是在你没有名师教导的情况下，若是有名师教导，赶上公孙小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名师？”陈楠恍然大悟：“前辈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入内门选择一位师伯拜入门下了么？”
独臂老祖抚弄眉毛的手指轻轻一颤，不经意间拔下几根眉毛，痛得龇牙咧嘴，面色黑得就像是锅底一般。
“他们啊，还差得远呢，我说的名师啊，要比他们稍微厉害那么一点。”独臂老人把脸凑到陈楠面前，就差没有指着自己说，自己就是那名师了。
陈楠依旧懵懵懂懂，这却不是装的。
没办法，他对祝修船与公孙的话可以说是十分信九分，祝修船当初忽悠他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在他心中，独臂老者别说是名师了，就连当个普通的师父都不够格。
眼见独臂老祖咬牙切齿，陈楠实在是摸不准他的心思，这回答也是错，不回答也是错，他索性再次沉默以对。
独臂老祖气急败坏，一把扯过陈楠：“怎么，你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没有拜师礼不说，还想做师父的给你送点东西？”
“啊？”陈楠一脸茫然：“我没有啊。”
“那你自己说你自己现在的实力不能代替公孙去气运之争的。”
“对啊，怎么了？”
“老子这么大个人在这里，你看不见么？你以为我说的名师是谁？”独臂老者一忍再忍，忍了又忍，忍到忍无可忍，终于憋不住大发雷霆。
“我堂堂白云宗老祖，当你师父屈才了么！”
“你？”陈楠片刻的瞠目结舌之后，便是一脸的古怪，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独臂老者，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不行。”
“不行？为什么不行？”独臂老者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有些不确信地问道：“你知道白云宗老祖这五个字代表了什么么？”
“大略知道一些。”陈楠点了点头。
“那你还说不行？”独臂老祖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入我门下，苍云子寒道子那些家伙，就是你的师兄，你在白云宗的辈分可就高了去了，到时候，谁敢再像那个诸葛元武一样惹你？你想要护着公孙安稳从雪莲峰出来，也更容易一些啊。”
既然已经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独臂老者也顾不上什么高人风范了。
他这一支因为功法奇异，总共也就收了一个徒弟，还叛出了师门，眼看自己就要入土，收徒心思极为活泛，不然的话，之前也不能不要面子也和苍云子抢公孙。
他话匣子打开，索性一股脑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前辈，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话。”陈楠想了想，谨慎说道。
“你说。”独臂老祖依旧气呼呼地。
“前辈门下，除我之外，可还有弟子？”陈楠回忆着祝修船的话，仔细思索着问道。
“没了，怎么了？”独臂老祖有些疑惑，他像是误会了什么，旋即说道：“你放心，我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教导你之上的。”
陈楠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可怜，他继续问道：“那其他的那些弟子还在白云宗么？”
“已经不在了。”独臂老祖自嘲着笑道：“跑的跑，逃的逃，都已经走了。”
陈楠目光更显怜悯。
独臂老祖被他的目光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问完了？”
“问完了。”陈楠摊开手，一副你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模样。
这下换独臂老祖一头雾水了。
“你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让你拜个师有这么难么？”
“前辈不明白我的意思么？”陈楠瞪大了眼睛，感情自己隐晦地提了这么长时间，面前的老人家什么都没意识到啊。
“我应该明白你什么意思么？”独臂老祖也瞪大了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前辈，我求求你，就放过我吧，你刚才也说了，我若是想替师兄出头气运之争，得有名师教导，我可不想在前辈手下走火入魔，度日如年被折磨啊！”
“走火入魔？”独臂老祖一怔，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谁说的！”
烟雨楼，正在青牛背上翻书的祝修船猛地打了一个冷颤，与座下青牛面面相觑，只觉得周围的温度一下子冷了不少。
陈楠心里头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他小心翼翼地说道：“祝师兄？”
独臂老祖一愣，仰头怒吼。
“祝修船，你个小王八蛋，亏老祖我之前那么疼你，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