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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三十六你好

刺圣 雪吖 5309 2021-04-06 04:24

  有大日升空,普照天地,于是云开,于是天地大放光明。

  有清风拂面,细细柔柔,把那些温热光芒晕开,在脸上化作直透心底的温暖。

  这便是初春时候万物苏醒绽放出的生机光华,让人无法直视,面带微笑,直透心底的光华。

  就连一向阴晦的鬼街,在这样夺目的光华之前,也洗去了一身的尘埃,显得那么地光明正大。

  然而,站在酒馆门口,白衣胜雪的少年,心中却没有一丁点被暖阳铺满全身带来的温暖。

  他直愣愣地看着那个熟悉的,陌生的,在地上不断扭动的身躯,一时间,似乎就连自己的思想都为之凝固,脑海中刹那间一片空白。

  酒馆中那位毒蝎大人带给他的惊讶,在他看见这道背影的时候,就像是弱不禁风的尘埃,瞬间被吹散,消失。

  是他么?

  可是……怎么会是他?

  脑海中仿佛有闪电当空划过,雪亮的电芒如同刀锋,笔直刺入他的心中。

  陈楠心口一痛,随即而来的便是无比的心慌。

  他抬起脚,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畏畏缩缩地往那个身形走过去。

  他想要让眼前的事实证明,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即便眼前的这个人与他再像,那也仅仅只是像,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心中想到的那个人。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心中猛地涌起一阵恐慌。

  他压抑住心中的惊恐,不敢朝着那个方向去想。

  裴庆正突然而然的动作,带得那个乞丐窝中极善欺软怕硬的乞丐一个踉跄,他勃然大怒,就要更加变本加厉的时候,却突然看见酒馆门口那个白衣少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那人面色顿时变了,连忙收回自己已经踹出去的脚,慌忙站直了身子,脏乱的袖子胡乱在脸上抹过,把脸上刚刚溅上的血迹擦干净,挤出一丝哈巴狗一般的笑容,佝偻着腰,不停地朝着过来的少年点头哈腰。

  陈楠懒得多看他一眼,他走到地上那人的身后,越接近,一颗心便越是颤抖,越接近,迈出的脚步便越慢,到了最后,站在原地,只是看着他,竟然不敢再抬起步子。

  身上的阳光被人遮住,地上爬着的,惨不忍睹,仿佛疯了一样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铺开的身子逐渐蜷缩起来,不停颤抖着。

  他把那张看不清面孔的脸慢慢卡在两条并不能弯曲的手臂中间,就像是路边僵死的一条狗。

  “是……是你么?”陈楠颤抖着开口,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犹如火烧,胸口就像是被塞进去一堆火炭,声音是这样的嘶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三个字,竟然有些跑调破音。

  那乞丐似乎发现白衣少年是为了地上这个人而来,顿时觉得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

  能够从乌鸦酒馆走出来的人,不管是谁,都不是他这样的人有资格仰望的,若是搭上线……

  他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利欲熏心之下,跑过去一脚踹在地上那人的头上,怒斥道:“大人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话音还未落,那乞丐的面色便骤然变得无比惊恐。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踹出去的那条腿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切口光滑如镜,“啪嗒”一声化作一堆臭肉,落在裴庆正的身旁。

  他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这个时候,他似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才感觉到了那钻心刺骨的疼痛。

  他抱着自己的那支断腿,在地上不断打着滚,就像是末日降临一般,猛地哀声大嚎起来。

  无比可怜……

  没人可怜。

  “是你么?”陈楠看也不看,一脚踹在那人嚎啕不止的嘴巴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中气十足的嚎啕声伴着数十颗泛黄牙齿的落地,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凄惨哼鸣。

  于是第二次说出的话在这无人的鬼街上,便显得无比的清晰。

  地上蜷缩着的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只是肩膀处颤动猛地加剧了许多。

  陈楠就像是已经得到了那个答案,他的眼睛越睁越大,眼中的怒火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的燃烧成灰烬,他身周元力沸腾,就连空气都开始扭曲起来。

  地上那人蓦地停下颤抖,整个人仿佛离弦的箭一般,猛地窜出了近半米远,而后跌在地上,用尽了力气,却依旧仿佛蛆虫挪动一般艰难前行着。

  陈楠连忙跟了一步上去,张开嘴,却发现他有勇气直视酒馆中的贯通境强者,现在却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裴庆正面容扭曲着,脸上肌肉根根暴起,一道道纵横的丑陋如蜈蚣一般的刀痕往左右翻开,露出里面粉红的肌肉,他双目之中,无声地落下泪来,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他把自己的肉体,自己的精神,自己的尊严,自己的希望,自己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用得精光,他只想远离身后那个问自己话的人。

  一双脚猛地挡在了他的前面,紧接着,一双手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面,带着哽咽的哭腔透露着浓重的不敢置信。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天海城裴家的人么?怎么会有人敢这么对你!”

  那双手的落下,让裴庆正仿佛触电一般,浑身都为之颤抖了一下。

  他沉默着,重重地呼出几口浊气,却抬起头,怒睁着眼睛,一把推在面前蹲着的那人身上,把那人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雪白的衣袍之上,血红手印粘着泥土与恶臭。

  他一双眼睛遍布血丝,脸上布满着的,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他龇着牙,对面前那人怒目而视。

  涎水伴着血水自他口中随着那些话语喷散。

  “滚呐!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滚啊!我不想见到你!给我滚啊!”

  陈楠端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张面目全非,却依旧能够看得清轮廓的那张脸,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顿时红了眼眶,颤着声音,以最柔和的话问道。

  “裴家为什么会容忍你变成这样?他们不管的么!”

  “管?”地上的裴庆正惨然一笑,看着陈楠的眼神之中,满是憎恶,他指着自己的下半身,朝着陈楠大声吼道。

  “管呐!他们当然管呐!他们怎么可能不管!我现在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看看这张脸,你能看见什么?你能体会到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绝望么?你知道什么叫地狱么?你知道真正的痛苦是什么滋味么?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么?”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地上的那人,似乎要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恐惧,绝望,与见到面前这个人的慌乱都一股脑发泄出去,他凄然叫着。

  “你不是已经死了么!你死了为什么还能活着看见我?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子。”陈楠慌忙摇着头,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要装死的啊。”

  裴庆正看着那张从未有过惶然的脸,怔怔看着,突然窜了过去,窜到陈楠面前,一把扯住他的手,急促地说到:“杀了我!快杀了我!你就当没见过我,你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人,快杀了我!”

  陈楠把头撇到一边,竟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杀了我啊!”裴庆正腹中的心酸仿佛在这个时候涌泄而出,他嚎啕大哭:“你留着我在这个世界上还能做什么?杀了我啊!”

  陈楠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他拼命摇着头,不断往后退着。

  裴庆正似哭似笑,就像是鬼一般,他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陈楠,猛地大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就是来看老子笑话的!”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拇指大小的碎石,拼命朝着陈楠砸过去,石头没有飞出多远,便落在陈楠面前,他自己却累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看着陈楠,无比痛恨。

  “如果不是你,裴家怎么会和我断绝关系!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下山!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都是你!都是你!老子不需要你的可怜,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啊!”

  他双手胡乱在地上抓着,不断向着陈楠砸过去,却没有一样东西能碰到陈楠的身。

  很滑稽。

  很让人心痛。

  裴庆正嘴中越来越恶毒地谩骂着,眼中却流出泪来,他猛地埋下头,不让面前的陈楠看见自己的眼泪。

  他嘶声吼叫着,哀求着。

  “老子现在的样子,是老子自作自受,陈楠,就当我求求你了,你走吧!你走啊!不要让我看见你!不要让我看见你啊!”

  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陈楠只知道使劲地摇着头,不说话。

  裴庆正叫了,闹了,冷了,累了,鬼街上慢慢恢复了安静。

  那乞丐失血过多,早已晕了过去,只剩下无声的啜泣。

  裴庆正哽咽着,那张布满了疤痕的脸,一点一点艰难地抬起头,眼中泪如雨下看着陈楠,嘴唇嗫嚅了半晌,终究开口问道。

  “我还配做你的朋友么?”

  陈楠强忍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如鬼一般的少年,心如刀绞。

  白云宗山门之下的那棵老槐树,有少年怯怯走来,跟他说:“你好。”

  这是两个字的友谊,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第一份友谊。

  试炼秘境之中,当着白云宗数百弟子的面,有堪堪入门的少年鼓起勇气,对那名寻常弟子巴结都来不及的内门师兄说:“师兄,等一下,还有人没有到呢。”

  云溪峰的小屋里,陈楠破境昏迷,又是这个少年,以区区一名入门弟子的身份,站在烟雨楼的前面,受尽了无数白眼与讥讽,求来了祝师兄。

  剑谷剑鸣,有少年担心的同时,不免羡慕地做着其实真实的梦,若是陈楠也有这样的实力,那该多好啊。

  裴家来信,少年远去汤巫山,他坐在椅子上,咬牙下定了决心,一句话说得畅快淋漓:“去他娘的裴家!”

  汤巫山消息传回来,公孙提剑下山的同时,亦有少年心如死灰,一步一步走下那座山,再没有丝毫留恋,来到了这座城。

  后来……后来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泪水夺眶而出,白衣不再如雪的少年颤着唇,上下牙齿似乎都在打着架,挤了好几次,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少年朝着他伸出了手,一如那个夏日,白云宗山门下的午后。

  少年眼中有泪,咧开嘴笑着说道。

  “你好,我叫陈楠,陈楠的陈,陈楠的楠。”

  有人哭出了声。 刺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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