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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三十五少年遇少年

刺圣 雪吖 6232 2021-04-06 04:24

  被天海城的人称为鬼街的老街上,乌鸦酒馆的木质招牌随着春风“吱吱呀呀”摇得正欢,驱散了陈楠心里头的那丝阴霾。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那个无比熟悉的,却又阔别已久的木门,熟悉的黑暗笼罩住他的全身,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心安。

  酒馆中的人依旧不多,和之前的自己一样,把那些经历了无数杀戮的扭曲灵魂藏在黑色斗篷之下。

  酒馆中的乌鸦,在推开酒馆门的时候,从来都是一身黑色斗篷,也许是为了避免同类贪婪的觊觎目光。

  从来也只有那些亲自来酒馆发布任务的大人物,或者是和千面狐一样无比扎手,变幻多端,每时每刻都有另一张脸,算是站在天海酒馆顶端的人,才敢抛头露面。

  陈楠干净面孔的出现,无疑就像是给这个终年黑暗的酒馆洒落了一缕无比刺目的阳光,那张无比年轻的面孔,刹那间便吸引了酒馆之中所有乌鸦的注意力。

  被人齐刷刷地目光盯着,还是被这些手底下死人无数的乌鸦盯着,若是一般人,即便是十几窍的元修,只怕也是汗湿了衣襟,两股战战。

  陈楠深吸了一口气,却仿佛再次回到了自己跟着老乌鸦第一次来到酒馆的时候,让人心安的阴暗气息啊。

  他对那些或是好奇,或是麻木,或是探寻,或是阴冷,或是贪婪的眼神视而不见,一步一步走到那张布满老油的橡木长桌前面,轻轻敲了敲桌面。

  “老家伙,你把我叫回来有什么事?”

  长桌后面假寐的身影在陈楠的声音响起之后稍稍舒展了开来,一张与之前那个老家伙比起来,显得无比年轻,也更显峥嵘的面孔,从黑暗中探了出来。

  就像是行云布雨的飞龙,自天上探出了一颗脑袋,无法言喻的压迫力,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如同大山一般压了过来。

  那些听到了陈楠说话的乌鸦,面面相觑之下,再看向陈楠的时候,已经颇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陈楠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那颗熟悉的花白脑袋,面色顿时一僵。

  即便是他,在这样的时候,面对一名贯通,也有些手足无措。

  怀中的小白虎动了动,尖锐的爪子在陈楠的心口划过,他悚然惊醒,连忙施礼道:“属下不知道酒馆负责人已经换了,方才的些许不敬,还望大人见谅。”

  冷汗一点一滴从陈楠光洁的脑门析出,慢慢在皮肤上面汇聚在一起,化作温热的水滴,自眉梢滑落。

  橡木桌后面的那个陌生负责人,一言不发,于是那些幸灾乐祸的乌鸦笑得更欢了一些,连带着,陈楠的一颗心也在不断往下坠去。

  酒馆的乌鸦都知道,新来的这位负责人大人,可比老头子不好说话太多了。

  好像是牵扯到酒馆内部的一些隐秘,提到前一任的老头子,这位负责人的心情总是会变得很差,于是那些说话的乌鸦,无一不是倒了大霉。

  轻一点的,也就在酒馆被这位负责人大打出手,回去躺个一两个月,重一点的,早已经躺进坟墓去见阴曹地府里面不知道跑去哪里的父母了。

  陈楠心头越发沉重,他没想到自己一回来,便会遇到现在的这种情况。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斗志,他唯一的生的希望,还在怀中的小白虎身上,只希望在酒馆禁制还在的情况下,小白虎依旧能够带着自己逃命。

  面前的负责人,是什么境界,只要是个初入酒馆的乌鸦,都能一口报出来。

  贯通境。

  非贯通境,不能担任酒馆负责人。

  被一名贯通境的资深刺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楠似乎都能够感受到那双眼睛之中的目光已经开始在自己的肌肉组织上面勾勒游走,书写好了自己的死法。

  这可是贯通境啊!还是乌鸦酒馆的贯通境!

  陈楠心里头哀嚎连连,见识过无数次贯通境出手的他,自然知道,面前的贯通境若是对他出手,他能够活着走出去的几率有多大。

  他可不是公孙师兄这样的猛人,师兄这样以三十三窍元修斩杀贯通的猛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陈楠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类似的消息。

  也就是公孙在那一战之后修为泄去,九宫城心中暗喜,却又不愿意让自家新入贯通的剑道天才成为那个叫公孙的废人的垫脚石,没有大肆宣传,不然的话,整个玄甲洲,公孙的名头都要如雷贯耳。

  但即便如此,九宫城占了大便宜的消息,依旧是不胫而走,若非如此,九宫城要真是吃了大亏,也不能到现在都偃旗息鼓,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反而是怕白云宗报复的样子。

  如师兄这样的猛人,千年难得一见,陈楠的自知之明,觉得自己现在的实力,最多也就够让师兄怀中剑出鞘吧。

  哦……忘了,师兄怀中的剑,没有剑鞘……

  莫名生出的这个念头,让陈楠哑然失笑,心头的警惕随之消散,反而生出了豪情万丈。

  师兄能在汤巫山朝着贯通境的剑修悍然出剑,以自己的剑道去攻讦那位贯通境剑修的剑道,说他的剑道不对,自己在这天海城的乌鸦酒馆之中,却连与一名贯通境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么?

  师兄能斩贯通境,自己也……唔……不能也没关系,反正有小白虎在,大不了以后就躲在白云宗了,也省的自己现在如此纠结。

  他双目就像是焕发了新生,熠熠生辉,陈楠在众多乌鸦的骇然之中,缓缓站直了身子,与那颗探出来的头颅平视。

  不知道是不是陈楠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位酒馆负责人看着他的眼神之中先是流露出了极其浓重的不满与暴虐,然后这些种种,在下一秒钟,又尽皆化作了忌惮。

  忌惮?

  陈楠为自己生出来的这个无理念头感到好笑,自己这么个无根浮萍,值得什么,让一名贯通境的乌鸦对他忌惮。

  他清了清嗓子,又行了一礼,正要说话,那颗探出来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有些发闷的声音从黑暗之中涟漪一般一层一层传递出来:“老头子已经走了,你可以叫我毒蝎,让你回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关于你最近的任务,我有话要问你。”

  心中措辞满腹的陈楠,瞬间愕然。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乌鸦就像是见了鬼一般,彼此相视,眼中尽是不解,然后下一秒钟,便有人回过神来,看着陈楠的背影,刹那间满是忌惮,有个别老奸巨猾的,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能终日守在酒馆,准备抢一个报酬丰厚任务的,先不论实力,怎么可能会是简简单单的愣头青乌鸦。

  有人带头,下一秒钟所有人便回过神来,只听桌椅挪动的吱呀声无比匆忙,转眼间,酒馆中的乌鸦便走了个一干二净。

  陈楠扭头看着空荡荡的酒馆,很是茫然。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酒馆,也是这样不适应没了那些黑袍的酒馆,他似乎从这样的酒馆之中,看见了一丝生命走到尽头,日薄西山的落寞。

  他把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不合时宜的念头抛了出去,扭头看着那片黑暗:“不知道毒蝎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吩咐……”

  裴庆正踉踉跄跄地在地上爬着,被铁棍绑住的四肢,即便磨出了老茧,也在前面那人刻意为难的疾走之下,也很快磨破了皮,鲜血淋漓。

  道路两旁传递来的那些惊讶讥讽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割在他的身上,刺得麻木的心鲜血淋漓。

  他就像是木头人一般,对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视而不见,他甚至配合那些人,张开了自己的双腿,让他们看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

  讥讽声伴着一些欢快的嘲笑讲解,在周围刻意卖弄的店家口中以无比刻薄的言论机关枪一般吐露出来。

  于是没有一丝一毫善意的嘲讽声便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他淹没过来。

  甚至酒楼之上,还有人扔下来一些散落的银钱,叫嚷着看过了“人犬”,也算是大开眼界。

  领头的那个乞丐窝出来的乞丐,仿佛有些人来疯,那些人越是注意,他反而像是展示一般,刁难得更加严酷。

  一路走走停停,稍有不顺,便是一脚不分轻重地踹上去,等到了鬼街的时候,裴庆正已经是一身鲜血,身上还未散去的淤青上面,又新盖了一层。

  领头的那人今日收获颇丰,一边洋洋得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高兴了,轻轻踢一脚,不高兴了,重重踹一脚,他不怕打坏了这个人,裴家放在乞丐窝的疗伤圣药,足有三大箱子,就是给这个人准备的。

  也不知道上辈子是遭了什么孽,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这人一边心花怒放地咬着嘴里的散碎银子,一边难得大发慈悲地感慨了一声。

  但这些微不足道的感慨,很快便淹没在他心中扭曲的恶毒与贪婪之中,被吞噬得一点不剩。

  裴庆正木着脸,随着他往前爬。

  铁棍杵在手背上,皮开肉绽。

  裴庆正心中却莫名有些轻松。

  哪怕他再怎么习惯,潜意识之中,也不希望其他人看见自己这样,鬼街不见人影,正合了他的心意。

  一人一兽,一跪一立,一后一前,一者木然,一者猖狂,在无人的鬼街上,就像是在演一场荒诞的滑稽戏。

  一切似乎与寻常一般无二,酒馆的门却骤然打开,自里面乌压压冲出来一群黑色斗篷人。

  走在前面的那披着人皮的兽连忙转了一副谄媚面孔,头都不敢抬,两股战战,胯下散发出一股骚臭,强撑着才不至于瘫软倒下。

  后面那个披着兽皮的人,却依旧如之前那般木然,看着这些行走在人间的死神,一双眼睛却陡然爆出一缕希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朝着其中一名乌鸦撞过去。

  那披着人皮的兽被这一吓,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跪坐在地上,连一句囫囵话语都说不出来,只知道不停地磕着头,磕得自己额前血肉模糊,涕泪横流,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吓的。

  浩浩荡荡的乌鸦队伍被这个畸形人疯狂的动作吓了一跳,鬼街上莫名地安静,一双双眼睛惊异地看着那个说是兽更甚于人的家伙。

  被撞了一下的乌鸦眉宇之间,暴虐横生,看着那个依旧高高昂起脖子,瘫软在地上,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家伙,高高举起手,一掌便要拍下去。

  生死之际,自他身后却陡然伸过来一双手,那人拦住他,也不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又朝着后面重重关上的酒馆大门看了一眼,满是忌惮。

  那乌鸦冷哼一声,也不去管地上那个蝼蚁,急匆匆拔脚便走。

  一心求死的裴庆正怒目圆睁,朝着那些头也不回的背影大声吼叫:“杀了我啊!有本事杀了我啊!你们不是乌鸦么!我呸!”

  没有人回头,就像是那关着的酒馆大门之中,有什么怪兽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裴庆正一双眼睛重新黯淡了下来,就像是染了一层灰,他扑在地上,就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领头的那人颤颤巍巍站直了身子,一言不发,猛地朝着裴庆正冲过来,就像是疯了一般,拳头重脚如同雨点一般落下。

  “你他娘的贱民!找死也要拉上我!看老子今天不玩死你!”

  殷红的鲜血很快便在鬼街的石缝中欢快流淌开来。

  裴庆正一动不动,他就像是一堆烂肉,没了精气神,没了魂魄,任凭那些拳头的落下。

  阳光下,最黑暗的街道上,最黑暗的酒馆门口,有最黑暗的一幕。

  眼神涣散的裴庆正看着乌鸦酒馆的老旧大门,突然发现,这个人神共愤的酒馆,似乎一点也不可怕。

  至少,乞丐窝里面的那些心理扭曲的披着人皮的野兽,比他们可怕得多。

  “吱呀……”

  酒馆的大门又一次打开,这次却走出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少年似乎有些茫然,出来的时候,还下意识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趴在地上如死狗一般的裴庆正,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梦想做玄甲洲最大的商行老板的少年。

  这个经历了无数凌辱,被人当成猪狗一般养着,也从来没有认输的少年。

  这个敢一头向着乌鸦酒馆的死神乌鸦撞过去,仍旧怒目圆睁,只求一死的少年。

  这个以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值得他去在意,以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心境起波澜,以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值得他多想一想的少年。

  却像是疯了一般,就像是遇到了天大的恐惧,惊得想要跳起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面容扭曲到了极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在地上如同烂泥一般,如蛆虫一般扭动着,调动着他所能调动的所有力气,背对着那个白衣少年,想要离开这里。

  门口的白衣少年似有所感,下意识地朝着这边轻轻一瞥。

  时间似乎在这个时候凝滞。

  少年猛地呆住。 刺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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