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死亡的体会么?
那种世间万物,其实已经并不会被放在心头,仅仅只剩下电光火石之间的唯一一个念头。
我要死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东西,绝妙的风光,曼妙的身躯,醇厚的美酒,鲜衣怒马,佳肴老饕,实力提升的满足,失败的屈辱,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所有存在的,都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你将拥有的,只能是入目的无尽黑暗与冰冷。
当你在凝视着这片黑暗的时候,黑暗也在凝视着你。
拥抱黑暗。
无论是在这之前,是手握重权的大将军,还是苟延残喘地乞丐,无论是你艳绝天下的美人,还是丑陋不堪的恶汉,到了最后,与那个“死”字搭上边的时候,你我都一样,不过白骨一堆。
区别在于,当那个唯一的一个念头落入脑海之中的时候,给你带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和随后要做的,是什么样的动作。
是恐慌到了手足无措的等死,还是拼尽全力破釜沉舟誓死反击,亦或是激发了求生欲望,拼命逃窜?
陈楠别无选择。
头顶上那金色的手掌,就像是索命的阎罗,不给他半点的侥幸与喘息时机。
如一座大山一般蛮不讲理地压下来,走的是以力御道的路子,够直接,够简单,简单到让陈楠除了苦苦硬撑,再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云海深处,有一位思索良久,最终没有带走少年的掌教大人面色凝重,身旁的两位少年,有一位大大咧咧性情跳脱,心中一动,问道:“掌教大人,怎么了?”
糊涂掌教面色旋即如常,轻松回道:“没什么。”
再看向脚下的时候,糊涂掌教面色便有些阴晴不定。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出手相救。
但想到之前自己推算出来的关于那个少年的某些事情,糊涂掌教实在不想与这个少年扯上一点因果,哪怕现在看来,这因果是好的。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犹豫那么长时间,终究没有在陈楠面前出现过一次。
天海城的乌鸦酒馆里面,闭着眼睛的阴九儿骤然睁开眼睛,看着城外,面色捉摸不透。
一旁越发恭谨的毒蝎试探着问道:“大人,怎么了?”
阴九儿没有理会毒蝎这带着十分讨好的话语,扭过头,继续闭目养神。
“没什么。”
天海城外的某处寻常村落,有一个邋遢道人一半身子钻入草垛之中,另一半死鱼一般露在外面,被他以莫大神通掏出一个洞的草垛里面,香气四溢。
邋遢道人陡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把身子从草垛里缩了回来,不顾自己头上沾着的干枯草茎,看着远处的天空,瞳孔之中似有星辰大海一闪而逝。
良久,他慨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谁让我与你这臭小子有段孽缘呢,天杀的老头子,在这算计着我呢!”
“该死的白人骨,我跟你丫的没完!”
他咬牙切齿,张开嘴打了个呵欠,手指往那个方向轻轻一弹,便不再多管,把自己的注意力再次放到了手头上的那肥美烤鸡上面。
祝修船面如土色,他骤然发疯一般要朝着陈楠那个方向突围。
熊祖却早已经看出他所想,身形轻轻一晃,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祝修船停下脚步,再不是之前那副君子模样,面色冷硬,硬邦邦挤出两个字:“让开!”
熊祖摇了摇头,笑道:“既然我已经出现在了这里,怎么可能给你让道。”
远处的金佛逐渐消散,元力波动反而更加激荡,祝修船不再犹豫,再次出手,便带了浓厚的杀机。
凶险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不及了!
他心中与自己说着,手上动作逐渐加快。
倾尽全力。
金色的手掌不像是由元力凝聚而成,在陈楠的眼中看来,更像是如黄金铸成。
他所有引以为豪的手段,落在那金色的手掌之上,最多也是激出一连串的火花,便再没了后续。
这种在绝对实力之下的碾压,让陈楠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无力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成年人放下身段去欺负一个小孩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他是四大家出身的话,那么一定听过一句话。
镜花水月的镜,佛光普照的佛。
僧修一向是体修之中数量巨大,占比极多的一股势力,与他们的数量成正比,僧修的实力向来远比寻常体修都要出众得多。
体修之中,修成不动金身的僧修,比其他体修足足高出一倍。
敢以镜佛命名,左天松手上的这本秘籍,势必有可以与这个名头想媲美的玄奥之处,甚至于僧修有千丝万缕的瓜葛也说不定。
那金色的手掌,不仅仅是坚不可摧那么简单,落下之时,竟像是凝成了一方小小的天地,或者说是牢笼,将陈楠围困在其中,必定要与这一击硬碰硬。
金色的手掌之上,掌纹清晰可见,无论是千丝还是青龙指,落在那手掌,都会瞬间自内部被瓦解破碎,而后炸成烟花。
那些因此而散碎流散的破碎元力,在那方天地之中形成一道道小小的风暴,只能让陈楠苦不堪言。
就像是独臂师叔祖给陈楠的那古怪条石一样,面前的这金色手掌笼罩之下的天地,似乎天生对元力就有一种排斥,非要逼得陈楠拿自身的肉体与之抗衡一般。
陈楠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哪怕意识到今日自己是凶多吉少,在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没有半点犹豫,不再做无用之功,整个人长身而起。
一拳向着半空那金色手掌砸了出去。
在他胸口一直躲着的小白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浑身白色的毛发根根犹如钢针一般竖着,随时准备出手相救,如临大敌。
咚!
以纯粹力量击出的一拳,如晨钟暮鼓,在金色手掌之上撞出一阵声纹涟漪一般泛开。
手掌下落趋势不减,那手指上面却多了一枚小小的缺口,缺口足有三寸长短,落在元修身上,怕不是得砸出个通透窟窿,但落在整个手掌之上,却是如此地毫不起眼。
陈楠反而精神一振。
他刹那间斗志昂扬。
就怕找不到出路束手无策,那种憋屈的感觉,让人发狂。
既然自己的攻击有效果,那么陈楠便顾不上多想,他把手脚上绑缚着的用来压制肉体力量的圆环震散,又是一拳击出。
记不清是哪位前辈曾经说过,想要达到一个目的,方法也许有千万种,但最正确的一种,就是那最简单,最笨的一种。
你只需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过去就行了,别人都在想着捷径的时候,你一步一步已经朝前走。
待到别人想到捷径的开始动作的时候,也许你已经就这么一步一步不起眼地走到了那个目的的面前,轻轻伸出手,它便唾手可得。
陈楠向着头顶再一次挥拳,没了束缚,实力更涨三分,他整个人就像是在刹那间燃烧一般,浑身似有火烧。
体内那一条条经脉之中,血液如水银一般流淌,厚重而迅捷圆融,内视过去,那一峰峰山脉,震动不止,就像是地底有龙,不断游走。
三百六十五枚泛着黑色光芒的洞口,一枚接着一枚颤动不止,除了已经开窍的那十五枚窍穴,随着陈楠的一次次出手,竟然有第十六枚洞口的黑光开始龟裂。
藏在身体最深处那些就连怀星纬出手都没能逼出来的元力现形,反哺己身。
在汤巫山之行中,被深藏体内的散落气运之力往最纯粹的肉体力量转换,陈楠气势滂湃,每一次出手,势必比前一次更加声势惊人。
风声雷动,石破天惊。
原乌鸦酒馆剑走偏锋的刺客,以最强悍的力量,最本源的战斗方式,与高出自己不止十窍的元修硬撼,竟然也能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目眩神迷。
咚!咚!咚!
就像是在打铁一般,又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厚重心跳,声音越发雄厚,间隔越来越近,一下紧跟着一下,毫无间歇。
陈楠如同疯魔一般,不再是为了活下去而挥拳,他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契机之中,他仿佛感受到了那种天地间藏着的晦涩玄奥,他的身体在一次次的挥拳之中飞速成长着,有自身元力和气运之力打底,远没有后继无力的情况发生。
他就像是与这个金色手掌构成的一方牢笼,在刹那间形成了某一种共鸣,而后越发不可收拾。
挥出这一拳的左天松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视为绝杀的那一击,在少年的眼中,竟然是不可多得的突破契机。
拳芒气势如虹,少年活力四射。
汗如雨下,一次次的挥拳,疲惫之余,是心中那股痛快,就像是心有块垒,不吐不快的痛快。
少年把心中的杂乱思绪,阴暗念头尽数化作那一拳,又跟着一拳,一拳一拳砸出。
他已经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忘了自己在想什么,忘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他享受这个过程。
金色手掌不复之前的平整,在没有人看到的那掌心位置,无数小洞坑坑洼洼,掌心的横过去的纹路之上,有不属于掌纹的龟裂纹悄无声息地出现。
少年的实力厚积薄发又突遇契机压力之下,突飞猛进。
砰……
微不可查的清脆响声,第十六枚洞口的黑色光芒震碎流转,有光柱在少年体内冲天而起。
十二府中的己土所属,窍名漏谷,主爆发。
而后是第十七枚,第十八枚,第十九枚……
甲木所属,窍名京门,主恢复。
己土所属,窍名太白,主耐力……
一枚接着一枚亮起的窍穴,仿佛无穷无尽,让人胆寒。
此刻向来藏在阴影处默默无闻的少年,在某些能够看穿金色手掌的存在眼中,一如那大日当空,引人侧目。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