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脸上一滞,却也无话可说,现在正经一点儿的谁不专顾自家?谁会安心做这毫无油水的乡勇呢?也不过是村头村尾的几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子才会滑头地在自己手下敷衍几回去讨那一月几钱的薪水而已。而自己二十年如一日的尽心尽责地做这个小小民团什长,不光是因为自己放不下年少时那个金戈铁马的迷梦,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找不到愿意接下自己这个烂摊子的信得过的年轻人!
“我也明白,但是总也好过什么事也不做,有我在的话,那些家伙总也能被使唤出点儿作用来,也省得游手好闲着惹是生非。不过你小子既然知道我做的艰难,怎么也不来帮我一把?唉,连那神仙一般有本事的张老头也对你刮目相看,你又怎么会安心在我这个小小什长手下做事呢?罢了罢了。”
刘嵘见他落寞的样子,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愧疚的感觉,这人活着有时候不就是因为有那么一个虚幻的梦在支撑着吗?这份原本另吴八皮感到莫名自豪的职务现在三言两语之间竟被自己说的一文不值,这可让他以后如何是好啊。
“其实,也没说不让你继续干,一年一两银子的俸禄少是少了些,也好过没有啊?只是你吧,不要这么上心,家里活计做完再想民团的事,婶子的脾气自然便会好了,尤其是像今天这种倒贴的事,可万万不要再干了。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咱们平头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何必为那些达官贵人卖命呢?”刘嵘正待继续开导开导老吴,却是听得身后一声冷笑传来。一个蹁跹公子摇着一把纸扇,正向刘嵘二人走来。
“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乃是身为君子的基本CAO守,你自己不知廉耻倒也罢了,何必蛊惑别人?”刘嵘仔细一看,这人身材魁伟,面相端正,浓浓的眉毛倒也有几分英气。在他身边,一个美丽俊俏的女子年华二八,面色冷若冰霜,望着刘嵘的一双眼睛亦是满满的轻蔑之意。此人正是大湖村第一乡绅徐府的独生女儿——徐盈盈。
老吴见状赶忙朝二人作了一揖,恭敬道:“见过徐大小姐,见过赵公子。”那英气公子原来正是这徐大小姐姑母家的表哥,老爹便是这平安县的县令。而这徐老爷并无兄弟,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看来这偌大的家产便是要便宜了这个小子了。
刘嵘一看自己在这个世界里见到的第一个美女就要被这家伙泡了,心中莫名的就是一阵不满,亦是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一件衣服,一顿饭在你这些所谓的君子眼里,就能买下别人的命吗?我把这身衣服脱给你,你能否就替我卖命呢?”
“岂有此理!本公子家财万贯,怎么会缺你这一身衣服?”那赵公子不屑一顾地甩了甩袖子。
“呵呵,是啊,赵公子生在富贵之家,命自然便是贵得很了,只有你们用一顿饭买别人性命的好买卖,哪有别人占您便宜的道理?”
“什么占便宜不占便宜的,圣人有言,食人之食,死人之事……”
“什么狗屁圣人!不过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在他们眼里,我们生来便是低jian的,你们生来便是尊贵的,我们生下来便是给你们奴役的!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季收获却是被你们这些人榨去十之七八,再假惺惺地赏回个一星半点儿,这些敦厚的人便也对你们感恩戴德。等到他们被你们不知不觉中压榨得实在生存不下去了,你们再用一碗食,一件衣服轻轻松松地就买了他们的性命,可真是一本万利啊!”这明明是乘人之危时显失公平的卑鄙手段,却被百年标榜,着实令刘嵘感到十分愤怒。
“你,你胡言乱语!我们什么时候这样做过!”赵公子大怒。
“哼!用区区一两银子就拴住了这么一个年富力强的大汉,再冠以忠于职守的虚名就让他为你们这些达官贵人老老实实地做一辈子的看门狗,难道还不算可恶吗?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就是真的有响马来了,这屁大点的大湖村能够入他们法眼的恐怕也就是那徐家大宅一处吧?为什么要让我们平白担下这份责任?”
“哼!你这厮寡廉鲜耻也就罢了,为何还平白无故地污我徐家?这村民自己组建民团乃是朝廷的旨意,与我徐家何干?”徐大小姐头一回跟刘嵘说话,竟是没有一句好的。
“呵呵,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哪个朝廷不是代表你们这些乡绅地主的利益?哪里还会管百姓的死活?有口吃的,不造反就行了。这就是朝廷对平头百姓的态度!”刘嵘冷冷道。
“大胆逆贼!竟然胆敢诽谤朝廷!你就不怕我将你正法吗?”赵公子大喝一声,虽然只是一个官二代,派头却是十足。
“赵公子息怒,这刘二这人不过就是年轻气盛一点罢了,请你还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饶他一次。”老吴知晓厉害,赶忙陪着笑脸求情。
“表哥还是算了吧,我爹向来和善乡里,还是不要闹得太大为好。”徐大小姐轻蔑地看了刘嵘一眼,也开口淡淡说道。
“哦,既然表妹都这样说了,愚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正所谓君子不与恶人相争,看他寒酸模样,想必也是因为生活过得不如意,才心生郁闷,仇视社会,可怜可叹啊,我也就不计较了。”他这些日子正是百般讨好徐盈盈的时候,满口答应的时候也不忘讽刺挖苦一下刘嵘。
“对了,表妹,听说村头的木槿花已经开了,那木槿花芳香淡然,清幽雅致,正好般配表妹这样超凡脱俗,有仙女一般气质的人儿。”我了个去,刘嵘心里一阵恶心,看这小子拍马屁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脸皮之厚,简直就到了可以和自己媲美的地步。
“表哥过奖了。”徐盈盈腼腆一笑,莲步微移,便是朝着那村口走去。
刘嵘见状也是冷哼一声,把袖子一甩,也扮个读书人的派头,吟道:“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然后嘿嘿一笑,扬长而去。
“好诗!好诗!好诗呀!”吴八皮半点不懂,但是看着徐盈盈与赵公子齐齐望过来,便觉得要是自己不应和两声就显得没有半点学问似的,连忙拍手叫好。
“好什么好!还不快做你的事去!”赵公子狠狠地瞪了吴八皮一眼,厉声呵斥道。这寒酸小子竟然能出口成诗,看来也是个读书人,不过你竟然敢屡屡冒犯本少爷,只要是在这平安县地面上,就定然要治得你哭爹喊娘!他心底如此发狠,偏偏在表妹面前却是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真他妈不是滋味儿!
话说吴八皮讪讪地朝二人拜了一拜,然后快跑两步一把抓住刘嵘的胳膊道:“嗨,小子,反正你也游手好闲的,不如陪我去弄弄民团的事呗?”
“就你那十个人的队伍,你自己还搞不过来?我还要去黄木匠家托他做个床榻呢。”
“做床榻?你一家两口莫不是还要两个床榻不成吗?”
刘嵘脸上一红,但立马又摆正了脸色,怎么可能告诉你丫的我天天还在拆房睡觉,整夜抱着稻草就寝呢?
“那个原来的床榻太小,晚上活动不开,嘻嘻——”
“哦——”老吴摆出一个是男人就明白的笑容,揍了刘嵘一拳道,“想不到你小子能耐不小,花样还不少啊,哈哈哈哈,不过年轻人还是悠着点好啊,这玩意儿一定要节制一下啊。”
“悠着点?你看我这么精壮的一个汉子,难道还降服不了她那么一个小娘们儿?平时可低头,床上绝对不低头。每晚不搞得她苦苦求饶,我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老吴听得满脸都是钦羡之色,自己已经是一把年纪了,比不上这年轻人啊,岁月不饶人,岁月不饶人啊。
“那你去做正事要紧,我自己去****那帮臭小子,说好了每天抽时间训练的,却没有一个放在心上的、,就他们那样熊样,要是放在虎贲营,屁股早就被踢烂了!”
“好好,那我就先走了。”刘嵘听他又提到虎贲营赶紧开溜,否则走了慢了又得被他拉住大谈特谈自己当年在虎贲营的英雄事迹。
黄木匠家也不甚远,凡事交待好之后,刘嵘丢下一两银子便是转身欲走。木匠媳妇儿伸过头悄声问道:“刘二,你们夫妻两人怎么就做了这么一张小床?是不是没钱?没钱的话跟婶子说,也不差你那点木料,给你做张大床,两口子挤在这么小的一张床上多难受啊?”
“不用不用。”刘嵘连连摆手,柴房就那么屁股大点地方,能放下这么一张小床就不错了,真做了大床怎么办?
“这是我们给孩子做的,以后孩子长大了总得分床睡的嘛,还是早作打算好。”
“怀上了?”木匠老婆脖子伸得老长,黄木匠也瞬间把耳朵竖得笔直,这未婚先孕的事真是太有趣了。
“啊,那个已经两个月了,呵呵。”刘嵘脑子一抽,随口便是说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恭喜贺喜,恭喜贺喜啊”二人齐齐拱手道贺。
“谢谢,谢谢,告辞,告辞。”刘嵘也连连回礼,待到走出黄家大门才忽然想起不对,自己与胡媚儿认识才不过几天啊?怀孕两个月了?这孩子是谁的啊?
回头一瞧,正见那木匠两口子凑在一起耳语嘀咕,望自己的眼神满是同情的悲伤。看到刘嵘回头,慌忙又避开眼睛,装模作样地做其他事。
“坏了,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了。”刘嵘想返身解释,又想到大家的八卦性格,如何会相信自己?反而会越描越黑。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只祈求胡媚儿不要知道,否则非杀了自己不可。 缚苍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