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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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未歇,砸的人头皮发麻。眼前河水湍急,楚歌顾不了那么多,一个猛子扎进冰冷的水里,可是寻遍了河底也没找到赵凌岚。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楚歌回到岸上,面色惨白,身心俱疲,她看着那柄断了的剑,下定决心般毫不犹豫地扎进心口。红衫看不出汩汩的热血,只是那顺着衣角滴落下来的水珠皆是暗红。
这是禁术,是她从禁集上学来的,用于寻人。以心头血为引,用于对方常用的物件上,以此建立牵引关系。这是自损寿命的招数,她没办法。
楚歌痛快地将断剑拔了出来,双手捏诀,断剑飞身立于空中,她朱唇轻启,默念一句:“万里追踪”!那剑便瞬间化作一缕轻烟,朝东南方向飘去。
楚歌大喜,她知晓,轻烟的那头,正是她忧心念念的阿岚。
快步跟着轻烟,路上,她遇到了一个分叉路口,轻烟指引的方向是右边,可左边的路口有着明显的血迹。“万里寻踪”不会出错,楚歌撇下心中疑虑,继续跟着那缕烟往前走。
一路曲折,轻烟忽然化为断剑跌在地上,在一个山洞前停下来了。楚歌心跳如擂,这是,寻到了?
抬起脚步,她轻轻地探了进去。洞内隐约可听见滴答的水声,地上有拖拽的血迹,楚歌一颗心提了起来。
是他,真的是他!
楚歌看清了地上的人,她几步踉跄地扑到赵凌岚身边,此刻的他,一身狼狈,面若白纸,浅蓝色长衫被血迹侵染得鲜红。楚歌甚至不敢碰他,他伤的太重,胸口轻微的浮动,证明他还活着。
楚歌颤声呼唤:“阿岚?”
赵凌岚早已失了意识,他吊着一口气听天由命,无尽的黑暗吞噬着他,隐约可以听见温声细语,可完全清醒不来。
楚歌颤抖着手为他探脉,冰凉的手触上他的肌肤,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平时有力的脉络,如今孱弱至极,在意料之中,赵凌岚武功全废。滚烫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她向来自持坚强,可今日这眼泪却如决堤。终归是在乎的,在这冷漠的京都,他们一家就是她的慰藉,她的温暖。
楚歌一寸寸地检查赵凌岚的伤口,抚过他没几处完好的肌肤。当触及到他的脚踝时,她又一次僵住了动作——赵凌岚的脚踝血肉模糊,脚骨外露,能够找到这个洞已是他的极限了。
以后,他站不起来了。
楚歌强作镇定,不断给他输送真气,好让他舒服一点。山上没有现成的药草,她使出通灵术,召唤附近的小妖为她寻药,为防刺客追来,楚歌还放出神识,时刻留意周边的变化。心头血的流失,让她十分虚弱,她撑着一口气,不敢松懈。
一夜不曾合眼,终于,他的命,还是抢回来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楚歌躺在赵凌岚身侧,有些情绪难以压抑地涌现出来,看着他惨白的面容,她微微抬手,轻轻临摹起了他的轮廓。从深邃的眉眼,到高挺的鼻尖,再到......那毫无血色的唇瓣。
十八年岁月里,她第一次心动,就是面前这个少年!年少的陪伴,好几遭共险,还有那些不敢承认的悸动,在京都过去五个春秋,只有赵凌岚的一颦一笑刻印在了心里。楚歌这才意识到他在心里已经这般重要,只要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失去他,便心如刀割。
好在,他还活着!
又过了三日,赵凌岚依旧昏迷不醒,但状态已经好了许多。楚歌在这些天里,从小妖们口中得知,此处正是杻阳山。难怪这里的小精小怪如此之多,原是到了难觅的灵气宝地。
“楚小将军,我给你们送吃食来了。”一个小妖精探进山洞,给楚歌带来了一些新鲜野果和药草。
“小鹿蜀,这几日麻烦你了。”楚歌一手接过,将瓜果和药草放到身旁的石头上。摘下手上的珠串,递给他一颗珠子,聊表感谢。
面前这个小孩模样的妖精,正是杻阳山上的鹿蜀,他已在此修炼百余年,化形言语不在话下,只是身后那条蓬松的大红尾巴,因修行尚浅,藏不住兜不住,只能任由它欢快地摇曳。
鹿蜀捧着珠子,如获至宝,大尾巴又摇了起来,他这点道行,还是够他认清楚,面前这人是一个凡体仙魄的历劫神仙。如今受了上神的夸奖,让他忍不住憨笑,道:“楚小将军不要客气,毕竟我们也是受了您的恩惠的。”
那算什么恩惠?楚歌苦笑。当日她慌忙追来这杻阳山,身无长物,唯独手上常戴的雪莲珠,被派上了大用场。
这雪莲珠乃是一尘所赠,他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宝贝,这珠串总共十二颗,日常佩戴可以防邪祟,若是将它研磨成粉,制成丹药,便对精怪的修炼有着奇效。如今还剩下八颗,还是能撑几日的。
楚歌将鹿蜀送来的瓜果,用石头捣碎成汁,喂赵凌岚喝了一些。见他轻轻吞咽的动作,楚歌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欣喜。
三天了,终于能吃进一些东西了。前两日赵凌岚一直高烧不退,楚歌只能不眠不休地用凉水为他擦身降温,好在如今情况终于得以好转。
在山谷的第五日,赵凌岚依旧昏迷,只是气色好了些许。
第六日,楚歌累及,在午后,她撑不住了侧躺在赵凌岚身边小憩。待她以为自己无意久睡猛然转醒时,却发觉身边的赵凌岚竟然睁眼了!
“阿岚!你终于醒了!”楚歌喜不自胜,连忙爬过去替他把脉。
可赵凌岚置若罔闻,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阿岚......”许久得不到答复,楚歌忍不住鼻酸,有些难掩情绪。“阿岚,你别吓我!你回我一句!”
良久,赵凌岚眼神里稍微有了一丝光亮,缓缓转头看她一眼,哑声道:“阿楚,谢谢你!”
楚歌终于松一口气。
自赵凌岚清醒那日起,他头顶上的小云便消失了。楚歌虽然不解,但更多的,是遗憾再也无法感知他的情绪了。就好比面前的他,每日一言不发,只睁着无神的双眼,盯着他头顶的那块洞顶发呆。
楚歌心下担忧,担心他每日看着洞顶会闷出毛病,便去山里采来了一些野花,待山洞里氛围鲜亮了些,她又抓来了几只鸟儿,为他解闷。
两人朝夕相处,楚歌除了要帮他疗伤外,还要照顾他的起居。两性之间的尴尬,两人都硬着头皮经历了一遭。楚歌替他擦身子的时候,笑着打趣道:“阿岚,以后,你楚小将军夫婿的名头是跑不掉了!”
赵凌岚听了,将惨白的下唇咬出血来!他成了被她照拂的废人,他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站在她面前,说:“以后有我在,轮不到你动手。”
这夜,山里又下雨了。山洞里空气潮湿,伴着一股子泥土的腥味儿。赵凌岚也再一次发烧了,他浑身如水洗,似是陷入了梦魇。楚歌只得一次次地给他擦身降温,一直忙活到寅时左右,她才精疲力竭地挨着他入睡。
“阿楚,我只有你了。”
睡梦中似是听到了赵凌岚的呢喃,奈何她睡意太沉,眼皮实在没能抬起来。
翌日,楚歌一睁眼,就看到身旁的赵凌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放下惊疑,她揉了揉眼,笑着对他道:“阿岚,早呀,我去帮你弄吃食。”
身子刚支起来,就被赵凌岚一把拽进了怀里。
楚歌一怔,反手抱住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怎么啦,我们家阿岚,做噩梦了吗?”
赵凌岚手臂用力,将楚歌箍得更紧了。头顶喑哑的声音传来:“阿楚,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楚歌震惊地抬起头看他,猛地挣开他的臂膀,站起身走出了山洞,然后,洞外传来破口大骂:“赵凌岚,我心里怎么想的你没数吗?你这样怀疑我可真有良心!”
终日躺着的赵凌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转眼看向洞顶昨晚才替换的鲜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从前的甜蜜稍纵即逝,他知道,他的爱情,也跟他的腿一起,再也回不来了。
两人在山里足足待了半月,楚歌决定带赵凌岚出山了。由于幕后人身份未知,楚歌为了保险起见,只能将二人乔装成山上采药遇险的夫妇,去了就近的村子,暂时安顿下来。
靠着楚歌每日打猎换来的银钱,两人得以租到了一处简陋的住所。这样一来,倒真像是落难的小两口了。
这日,楚歌在早点摊旁听人闲话。“京都近来不太平啊!据说恭亲王夫妇被刺,岚世子下落不明。听人说,那些刺客都是江国的死士。”
真是死士所为吗?楚歌回到住所后,几番斟酌,还是打算与赵凌岚商议此事。这些事,他迟早要面对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青山不改,冤家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