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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声音在宽阔深幽的地洞里折射,四处反覆传来回音,没完没了。爆炸力量之强,连阿武乱攀着栏杆的手都被震得发麻,清楚觉得整座塔都在晃动。底下蓝火混着喷溅的尸油,以及尸兵和银奴们的残肢碎肉,撒得满地都是,不仅整片广场布满蓝色火点,连最底下几层楼也着火了。
“干得好啊!银刹。”阿武乱几乎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因为刚才那声爆炸让他耳鸣得厉害。即使如此,他还是对自己计划奏效感到洋洋得意。“这啊,就是小贝说的『调虎离山之计』。这么大的动静,估计现在不管塔里还有多少哈萨辛尸兵,也应该都往塔底下赶过去了吧?我们趁现在往上攻,一举结果了祖必流士。”
“不然我的银奴们就白死了。”银刹女哽咽地说。
“他们不会白死的。我们会帮他们报仇。”
“刚刚那声爆炸,祖必流士肯定知道有人来了。报仇恐怕不容易。”
“先上去再说。”
阿武乱背着银刹女,继续往塔顶飞跃而去。
只剩七层了。
顶楼那点绿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看来已经不远。
或许真的已经惊动祖必流士了吧?放眼往去,顶上几层楼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许多尸兵。
它们安安静静站在门廊边,头和手从栏杆后面伸出来,它们闭着眼,却像看得见般,紧盯阿武乱铠甲的金光,整齐划一转动着。往右跳,它们的脸就一起朝右,往左跳就朝左。
阿武乱穿着龙爪靴,虽能一跃九丈,却不能飞,还是得攀住塔墙往上蹬,每一次都险象环生,他往塔边哪里跳,那层楼的尸兵们就往那里冲,几十只枯瘦的手从楼廊里伸出来抓。但阿武乱一手攀墙,一手拿剑,一靠近塔边就又刺又斩,不时有尸兵的头颅、手臂被他剁了,从塔外落下去。连续几个翻跳砍杀,终于上到最高一层。
一个翻荡,阿武乱背着银刹女整个人跳进顶楼里去。
“祖必流士,受死吧!”
为了这一刻,他心里不知演练了多少遍,甚至连用天鬼剑的哪个招式来杀祖必流士都想好了,但待他准备一剑戳去,却呆住了。
戳谁?
空无一人哪!
这大大出乎阿武乱的意料 。
虽然有一坨浮在空中的绿火照明,但四周还是挺昏暗的。小小的阁楼一眼可以看完,混浊的空气里,充斥着尸油怪异的油脂香味以及恶梦般的咒语声。那咒语好像是好几个人一起念的一样,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可是,肉眼却看不到任何人。
除了左边一张摆满瓦罐的矮桌、右边丢在毛差不多都脱落殆尽的骆驼皮上几个脏兮兮的刺绣靠枕,还有绿火正下方一张老旧地毯,其他什么也没有。
“没人?”阿武乱往后退了一步。
银刹女连忙从阿武乱的背上跳下来。“不,他在。”她的声音很紧张。“有很强的念力…”
听银刹女这么一说,阿武乱也感觉到那阴沈的杀气了。“那件斗篷!”他忽然想起长江渡口那一战祖必流士隐身在斗篷下的样子,也紧张起来了,他身形一矮,单膝跪地,以一串流畅而迅捷的动作把水蛟剑插回左腰的白色剑鞘,也几乎在同时抽出了龙须弓,搭上一枝箭。龙须弓拉得愈饱满,透明弓弦上源源不绝涌出来的红、黄、蓝、白、黑五色龙光就愈亮,从卡在弦上的箭羽,逐渐沿着箭杆向前缭绕,最后集中在箭镞上。
整个阁楼都被照亮了,还是没见任何人影。
“祖必流士,别装神弄鬼了。”阿武乱拉满弓,箭镞上下左右不断瞄准,深怕祖必流士会忽然从哪个方向冒出来。“是男人的话就赶快现身,光明正大跟我决一死战!”
一直在空气中弥漫的咒语声忽然停止。
“有意思,真有意思。”说的是波斯语,老沈的、低厚的男人声音凭空响起。“你和这孽畜果然还是来了,而且居然是把自己送到老夫面前来。是鲁莽?还是愚蠢?”
阁楼里不见一个人影,同样的声音却从各个方向传来,像好几个人一起在说一样。
阿武乱和银刹女透过耳朵上贴着的会意叶是听懂了话的意思,却看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声音继续说:“为了让这支尸军动起来,老夫耗尽法力,全神贯注,居然被你们偷溜进来一点也没发现。呵呵,好在你们够蠢,搞了个大爆炸。呵呵呵…不过话说回来,阿武乱,你们也太大胆了吧?居然自己跑到老夫面前来。你莫名其妙射了老夫一箭,踢烂了我外甥的脸,还抢了他的宝甲,杀光他的人马,结了这么多的怨,难道以为老夫能饶恕你吗?就算老夫要饶你,我外甥也不见得肯。”
“外甥?”阿武乱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孛花是你的外甥?”
“虽然老夫的妹妹是被那靺古混帐强奸的,但生下的这孩子却星盘宏伟,相位不凡,有机会成为一代雄主。老夫为保妹妹的一点骨血,尽心帮他成就伟业…就是不知道这与你们荣人何干?从荣国开始便处处阻挠我们甥舅,一路穷追不舍。要知道,老夫如果要杀你,简直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此时此刻马上就可以让你软趴下来。现在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老夫真的好奇了,所以暂时留你一命来告诉我,到底你们对我甥舅俩这么死缠烂打是为什么?如果只是要那宝甲,人甲马甲也都抢走了,还不知足吗?为何还追到这里,冒着命帮报达那些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
“甲是拿了没错。可是这帐还没算完。”阿武乱一边说,一边小心地仔细观察阁楼里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确认祖必流士的真实位置。“我们的伙伴中了你的邪术,从好好一个人变成了驼子,受尽苦楚,这笔帐要跟你算。大荣国越州的塘栖村、闽州的下梅堡,这些被你外甥烧杀掳掠的村民,我也要替他们讨个公道。但最重要的是我妻子的仇,血海深仇!不杀你们甥舅,我恨难消。”
“什么仇?”
“我的妻子在下梅堡,被你、孛花和一个兵…”
阿武乱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他实在说不下去。
强奸?玷污?
这样的字眼用在甄雨茉身上,光是想到就让他心裂成碎片,完全承受不了,更不用说要拿来跟嫌犯直接对质了。
好在祖必流士非常聪明,不需要讲得那么直白,他就已经听懂了。
“是被强奸了?奸杀?还是强奸后自尽了?呵呵,无所谓啦!被操一次就要自杀,你们汉人女子有时候心眼也太小。”祖必流士声音里没有任何怜悯或抱歉,事实上,那声音里根本没有任何感情。“不过,你如果以为老夫也会干这事,那你就错了。老夫到了这年纪,这修行,你认为我还会对女人那臭皮囊有兴趣吗?你说还有个兵,那也不可能。孛花玩过的女人,没有一个兵敢碰的。但话说回来,你的妻子到底是谁?在哪里被孛花玩了?其实老夫一点不记得,不可能也不需要记得。我们家的孛花打到哪里,就把女人睡到哪里,人也就杀到哪里。太多了,根本记不得。多睡女人,多生子嗣,是一个雄主必须做的事,这样能不断提醒他去占有更多,直到拥有全天下为止。而你那妻子,充其量也只是雄主称霸路上的一夜战利品,像一碟可口的小点,解解他征战的疲劳,用她女子的津液,养他男子的雄风罢了。霸主是必须踏着无数男女骨骸上位的,用这些人的怨念,养成自己吞吐天下的气场。所以,无数人的妻子女儿,都得为了这事丧命。你那妻子也不例外。倒是妳,孽畜,我记得妳,妳跟这荣人…”
话还没说完,一道流星似的光芒便夹带着摄人心魄的五色气流射出去,把那张小桌子扫翻,桌上的尸油坛子全部落地粉碎,油花四处飞溅,流了满地。那光箭还一路袭去,轰一声把墙钻出一个大窟窿,甚至将外面的廊柱射断两根,栏杆整排往塔外掉下去。塔顶也纷纷落下砖石,天花板似乎要崩塌了。
阿武乱发飙了。
祖必流士的话彻底激怒了他。
真的彻底怒了!
“你这诸色狗!你和外甥一起犯下猪狗不如的罪行,还有脸在那里大言不惭?真是死有余辜!”
白发武士愤怒得丧失理智,只想马上把这波斯老儿的大嘴轰烂。敌人是不是隐形?会不会用法术偷袭?现在他都不管了,咆哮一声,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抽了一把箭,大概有四五枝,搭上龙须弓发光的弓弦,箭镞全都大放光明,在这龙光的照耀下,眼前,就在地毯上方,绿火下方的那一区块的景物,忽然像海市蜃楼般晃动了一下。
“那里!绿火下面!”银刹女大叫着:“射他!”
祖必流士原本老神在在,信心满满。以为自己只要念个咒语,轻轻动根手指,就可以轻易制服阿武乱,甚至连法术都不必使,就可以让他怕得就范了,却没料到这家伙是一个疯子,不仅是个疯子,弓术精湛,更要命的是他手上那张弓的威力,强大到让他完全措手不及。眼见阿武乱一次搭上了几枝箭,要真射出来,小小的阁楼不是要遍地开花了?根本无处躲藏。于是在阿武乱手指松开前,祖必流士速度比他更快。只见眼前景物像被揉动一样整个扭曲了,甚至出现涟漪般的皱褶。忽然间,皱褶一翻,一道绿光从里头钻出来,从正在崩裂的塔顶缝隙冲了出去。
“哈哈哈!咱出去吹一下沙漠凉风吧!”祖必流士的声音像是冲出了顶上的沙层,到地面上去了,一下子变得非常遥远。“快,追上来!阿武乱。你今天走运了,老夫心情好,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终极死灵大法——万灵巨尸!”
“万灵巨尸?”一听到这名字,银刹女就不明觉厉,浑身打了个哆嗦。
“哈哈!万灵巨尸!”祖必流士的声音虽然遥远,却依然清晰宏亮。“没错,死在我这宝贝的手下,你也不枉此生了!”
“干!”阿武乱大吼一声,白发间黑眉一紧,目光爆燃,更愤怒、更兴奋了。“你这老鬼,废话怎那么多?”大弓一转对准正上方,五箭齐射,不但马上把天花板射出了个大洞,那五枝光箭合流形成的巨大龙光甚至直接冲破了土顶。大片沙尘像瀑布般倾泻而下,乌烟瘴气中却也夹带着一股新鲜空气。只见上方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裂口,一望出去,居然看到久违了的星空。
“哇!出口耶!”银刹女兴奋地说:“不用再原路返回了,太棒了!走呀,咱追!”
阿武乱没回答她,他已经怒红了双眼。银刹女趁他弯身再抽箭时跳上了他的背,而阿武乱却像没感觉到似的,自顾自地把箭搭上龙须弓,脚上的龙爪靴逐渐发光。接着脚一蹬,便飞进头顶上的大坑口,追了出去。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