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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做到。
几天来,两人像上瘾一样,发动了十几次偷袭行动。
就在傍晚,一次漂亮的偷袭刚刚落幕。
牺牲者是一个靺古百夫长,与他的两名护卫。
这场战斗,就是在凤凰山下发生的。
阿武乱与银刹女不敢在行安京动手,因为城里已经满是敌军;偷袭行动还是得选在城外静僻的地方进行。
迅速发生,迅速结束。
两箭,一锤,简单俐落。
阿武乱跳下马,上前扳开尸体的手指,将百夫长手里那张卡蛮大弓拿了起来。
卡蛮大弓的样子很像靺古骑兵惯用的短弓,是双弧弓,但尺寸要大上许多,重量也沉重许多。当然,射出来的箭,也比一般的弓更劲更远。
阿武乱试拉一下,闭上眼睛听着弓弦的弹声,嘴角露出了微笑,随即搭上一枝箭,拉饱了弦,朝天空射去。
箭羽划过天际的声音告诉他,这一箭是自己射得最远的一次,接近一百二十步。
常被误会成老人的一头白发在寒风中飘着,阿武乱的神情却像刚拿到新玩具的男孩一样兴奋。
他老早就想要拥有这样一张草原武士专用的顶级大弓了!
弓弦是公牛的背筋揉成的,弹性韧度都很好;黑松木弓身弯成两个强悍而完美的弧度,使弓的张力加倍;而弓身中央,嵌着一段光滑的黑色牛角握柄。
“百夫长才能用的东西,”阿武乱抚摸着已经被握到非常润透的牛角握柄,自言自语道:“之前应该射死过不少人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银刹女笑道:“现在,轮到靺古人要害怕这东西了。”
阿武乱翻开其他两名兀兵尸体,惊喜地说:“哇,妳看,箭!”
“箭?”
“嗯,箭!看看这些靺古箭…”阿武乱兴奋地一枝枝抽出来察看,两个护卫配带的箭囊不断让他找到惊喜。“果然是以骑射闻名天下的靺古人,箭文化实在发达,没话讲!”
之前在常城他就领教过靺古人的箭了。但这两个护卫带的箭种类更多。不但有长有短,箭镞的种类更是琳琅满目。有箭头装了个响笛用来报信的响箭,专门用来射马的艾叶箭,射鱼用的鱼叉箭,用来射断绳索的月牙箭,上好的钻甲点钢箭,甚至还有几枝箭镞上缠着火药包的、射进铠甲后,才在里头爆炸的、特别缺德恶毒的透甲火箭,另外还有几枝猜不出用途的箭。
这些靺古箭让两人大开眼界。
银刹女轻轻哼着阿武乱没听过的小调,不客气地将大把箭枝塞满豹皮箭囊,然后把箭囊藏在雪沐的马鞍与卷毯中间。而阿武乱则是将靺古战马牵过来,三条缰绳挽在一起,翻身骑上雪沐。
“走吧。”阿武乱说。
“哈哈哈,三匹马,今天收获真丰富,赚翻了。”银刹女也骑上了白马,坏坏地笑着说:“喂喂,阿武大侠,本姑娘现在也算是个靺子猎人了吧?”
“很厉害的猎人。”
阿武乱说的是真心话。经过几次偷袭行动后,他惊讶地发现,银刹女不只美艳,在战斗上也是一个强悍的伙伴。
除了灵飞六甲阵之外,原来她的腰带竟是一件相当犀利的兵器,“孤狐爪”。
那其实是一对铸工精美的流星锤,两端是两只白银小锤,铸成狐狸爪的形状,爪尖喂了毒,由一条七尺长的银链系着。平时当成腰带系着,两个爪锤隐藏得很好,看起来像精美的腰带坠子。战斗时一抽即出,投甩自如,指谁打谁,十分精准,常常直接从马背击落敌兵。被击中的人片刻即死,可见其毒之剧。
有了银刹女的配合,打起仗来如虎添翼。阿武乱很满意跟这剽悍美少女联手的战斗。
“从今以后,”阿武乱点点头。“靺子猎人就有两个了。”
“什么两个人?是一个队!哈哈哈!”银刹女傲娇地笑着。“我是队长,而你阿武大侠,是我的伙计!”
“不是说来帮我的吗?”阿武乱说:“现在倒变成主了。”
“唉,你真笨。”银刹女笑着说:“让贤慧的女人做主,就是在帮你。懂吗?”
两人说说笑笑,趁着天黑,把抢来的三匹靺古马赶到山脚下一家小旅店。
自从决定开始偷袭兀军,两人就从城里搬出来,移到这家小旅店来住了。
这里同时也是他们销赃的地方,马贩子吕全景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这是第六次卖马给吕老头儿,他给的价钱虽然愈来愈少,但毕竟聊胜于无。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整座城市只有这个马贩老头儿够胆买靺古军马。而且最大的好处是:他通常连兀军的武器装备都一起买下来。
“这些东西你都卖到哪去?”银刹女这次终于忍不住问道。
“嘿嘿,让我来告诉妳我卖到哪去!”吕老头儿抚摸着他半秃的额头,露出商人特有的那种友善笑容说:“马贼、土匪。不然妳以为这年头谁还买得起这东西?可是最近他们的日子也难过,跟我要的货愈来愈少了。不过你们放心,就算卖不出去,我也会继续跟你们买的。因为我支持靺子猎人。”
“是喔,哈哈。”银刹女笑着说:“谢谢你啊,吕爷。”
“没问题,谁叫我是爱国商人呢?”老头儿也抵抗不了银美人的魅力,他红着脸说。“嘿嘿,合作愉快啦。”
“合作愉快。”
卖完了马,拿了银子,别了吕老儿,两人转头便进了酒肆。
银刹女把白玉马收了,依旧系回腰间;阿武乱则将他的大黑马拉给小厮喂养草料。两人进店,叫了一壶热酒,几道菜,煮了些白米饭,面对面吃起晚餐来了。
银刹女随身带着一只白色的软皮酒袋,但却从来没见过她沾过一滴酒。
“不喝点酒?”阿武乱问。
“不喝。”
“那妳干嘛带着酒袋?”
“这东西啊?”银刹女低头摸了摸软皮酒袋,嘻皮笑脸说:“警告自己别喝酒。”
“为什么不喝?”
“因为我以前很喜欢喝酒,什么酒都喝。有一次喝太多,闯了祸,差点送命。”
“送命?谁舍得取妳这样一个美人的性命?”
“就是有这种变态的家伙。”
“妳现在跟我在一起,不必怕了,没人取得了妳的性命,可以多喝。”阿武乱嚷道:“小二!为姑娘多加一只酒碗!”
银刹女对正跑过来的小二挥手致意,表示自己不需要。“我不喝,真的。”她坚持。
“跟我在一起也不敢喝?”
“就是跟你在一起才不敢喝。”
“才?妳怕什么?”
“我怕出事。”
“出什么事?妳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我自己。”
“搞不懂妳。”
阿武乱面对着美人,自己一个人喝了几杯,愈喝愈闷,连一桌好菜都愈吃愈没滋味。
“怎么?吃不下饭?”银刹女问。
“心情不好。”
“怎不好呢?我们的猎人事业不是干得很顺利么?靺古兵杀了不少,兵器马匹也抢了不少,今天不是还拿到梦寐以求的大弓吗?”
“我可不是为了抢东西才杀靺古兵的。”阿武乱叹了口气。“杀靺古兵,本来也是为了复国;大荣虽弱,毕竟还是我的国家。人,总是失去了,才晓得珍惜;从前国家还在,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国家亡了,却突然感到自己好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哪里缺了一块肉似的。敌兵杀得再多,都只是九牛一毛,改变不了局势,只要想到这里,我就喘不过气来。再加上雨茉、双牛的下落仍然不明,我简直要窒息了!”
说着,阿武乱放下筷子,完全没有胃口了。
这些日子,即使有个绝色美人陪着他,满脑子都还是甄雨茉玛瑙色的眸子,以及最后拥抱她所感觉到的体温和香味。他也想念石双牛,那个胖子的长篇大论这时候想起来也没那么令人不耐烦了。然而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直找不到两人,他害怕自己永远见不到他们。
“他们没死,我感觉得到。”银美人认真地又说了一次。
“我也宁愿这么相信。但我们待在这里这么久,为什么一点线索也没有?”
“行安京实在太大了,也或许他们根本不在城里。要不这样,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往南方去继续找他们?”
“不行。记得我跟妳提过的那十二字短诗么?”
“度苍生须搜龙冲天下行安逢?”银刹女一口气熟练念完。“你没事就念,我早背下来了。”
“我在常城战死,还魂后满脑子就是这十二个字,像一个使命,更像是老天让我还魂的代价!本来以为来到行安京就可以知道这使命到底是什么,现在待了快一个月,一点头绪也没有。那十二个字又一直在我耳朵里响着,像是咒语一样;最近甚至像一根针,在我脑袋不断刺,愈刺愈用力,逼我去找答案,没一刻停的。”
银刹女同情地看着阿武乱,她站了起来,坐到阿武乱身边的长凳,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白色的长发。“时候到了,你就会知道答案的。”
“我就怕这四个字——『时候到了』。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到了?或许时候不但到了,而且过了,我早就错过答案而浑然不知。”阿武乱愈说眼神愈茫然。“度苍生,须搜龙;冲天下,行安逢。现在靺古人进了京,天下震动,这样的冲击,是不是就说明了『冲天下』三个字呢?如果是,那这时候又是谁要与我在行安京相逢?这十二个字到底在讲什么?它真的有意义么?京师沦陷,国家灭亡了,敌人在国土上自由来去,而我,却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夜风从窗外送进一阵阵西冷湖的雾气。酒肆里除了他们,没其他客人,四周一片静默。望着桌上在风中几近吹灭的烛光,阿武乱不禁又叹了一口又深又长的气。
“谁年纪轻轻的在这儿哀声叹气?”
阿武乱回头一看,酒肆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两个邋遢的老道人。
一个瞎了只眼,一个缺了只耳。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