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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护城河对岸大回炮的木臂一甩，把一网子的东西扔上星空，朝城上撒了过来。
城墙上的众兵无不捂着头，四散奔逃。五个老家将齐声大喊：“保护郡主！”，全围上来，用自己的肉身掩盖完颜轻薰。
完颜轻薰推开完颜义和完颜智的臂膀，好让自己看得清楚外面的动静。
“他们射了什么过来？”背对墙壁的完颜礼看不到城外。
“看不清楚…”完颜义皱眉眯眼，抬头仔细瞧着。他人虽老，眼睛还是不错的。“绝对不是石弹…看起来不大，但是很多。碎石？…不，一堆甜瓜…咦？不，那是…啊！”
“啊！”完颜轻薰也看清楚了。
她很少这样不冷静，但看到这一幕，任凭谁也会忍不住要惊悚尖叫。
因为她看到了三百颗男女老少的首级像陨石雨般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阴风，风里夹杂一股淡淡的、混着尸臭的油腻香味，以及若有似无的梦咒语声。诡异至极的气氛，即使是杀人无数的完颜轻薰见了也要背脊发凉。
“人头！是人头！”她听到周围有人大叫道。
“啊？人头…”完颜礼转头也想看，却被一颗人头打中了脸，闷哼一声，往一旁倒去。
周围许多人也纷纷被击中倒下。
半夜里，半空中，看到无数的人头从天而降已经够恐怖了，没想到更恐怖的是，这些头颅都张大嘴，像饿鬼扑食一样，一掉下来就开咬。
咬住完颜礼的，是一颗肤色发黑的年轻女郎头颅，像接吻一样紧紧贴着老头儿的脸。
如果这也算艳遇，那必是最空前绝后的激烈艳遇了！
死亡的艳遇！
那颗女头闭着眼睛像是享受般热吻着完颜礼，鲜血却从两人的鼻嘴紧贴之处，像涌泉一样不断喷洒出来。
仔细一看，哪是热吻？
根本是野兽般的狂撕乱咬啊！
完颜礼痛得两脚在空中胡乱踢蹬，两根金瓜槌一扔，双手抓着那女头，拼命想扳开，手指用力得都抠进了它的眼皮里，灰色的眼珠子从一个眼眶滚了出来。
“啊呀！三，三哥啊～”完颜信的哭声撕心裂肺地爆出来。“三哥被咬了！”
“什么！？”
周遭一片混乱，完颜家众人左顾右盼，反而都没注意到自己人也受到袭击。直到完颜信这么一哭，大家才惊觉大事不妙。
老大完颜仁见一同奋战了几十年的三弟被咬，痛心疾首。他虽哑了说不出话，喉咙间却用力发出几声呜咽，听起来反而格外凄厉，金环刀往那女头一劈，刀刃卡在后脑骨，却阻止不了这怪物津津有味嚼食着他三弟的脸。气急败坏的大哥另一口刀也举起，还没来得及挥下，又一颗男人的头颅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肩膀上，直接一口就咬破了颈子，溅出一柱冒着热气的鲜血。完颜仁双颊一鼓，嘴里也喷出一大口血，腿一软，在三弟身边跪了下来。那颗尸头嚼啃的速度极快，须臾间居然把他的脖子嚼断，完颜家大哥那泪流满面的头颅整个落在地上，滚到城墙边。而他的三弟完颜礼，随着红色的血在长长的白胡子上逐渐渲染开来，也慢慢失去力气，手脚逐渐迟钝，最后没了动作。
完颜轻薰、完颜义、完颜智和完颜信全愣住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所谓的“完颜五老”便一下子少了两个。
两颗尸头咬死了完颜二老，在地砖上像球一样旋转着。
完颜义总算回神了，他长啸一声，双鞭打下，把那颗后脑还插着老大金刀的女头打了个稀巴烂。另一颗男头朝着完颜轻薰的红靴子滚来，张口想咬，虽然完颜轻薰反射性往旁边轻巧一跳，可以避过，但完颜信还是抢先了一步，像踢皮球一样，把它一脚踢飞到城外去。
“完颜仁…完颜礼…”年轻的郡主一手扶着城墙，似乎还不能接受刚才发生的事。
这一年多来，被五个老头儿形影不离簇拥着，是很烦没错，对这五个拖油瓶总是颐气指使，有时候说话的口气甚至很不好。但五老总是忠心耿耿，毫无怨言。对自小家破人亡，对亲生父母几乎没什么深刻印象的完颜轻薰来说，这五人就是她仅存的家人。今
天，她感受到家人死去般的伤痛。
即使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这痛也难以承受。
“乱了乱了！”一向冷静的完颜智也流下了泪。“今天是怎么回事？”
“大哥…”完颜信更是哭得像个泪人。“三哥啊…”
“哇啊啊啊～”老二完颜义抓狂了，开始在城墙上跑起来，挥舞着两条金鞭，见着尸头便打，不论在地上滚的、在空中飞的，全被打个碎烂，如果正在咬人，那他也毫不怜惜连人一块打。这个悲愤交加的老大汉一阵暴走暴打，身后留下了许多被稀烂的人头和肢体，根本分不清楚是民兵还是尸兵，整个城墙上惨不忍睹。
“二哥太伤心了，疯了。连自己人都打死了。”完颜信泪眼汪汪，自言自语。他停了一会，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话。“不，那些人都被咬了，必须打死！古夷那时候也被咬了，要不是喝了圣泉，早就变成殭尸了。此时此地，哪来圣泉？那些被咬的人，即使暂时不死，也要慢慢变成殭尸。二哥把他们一并打了，那是慈悲呢！”
“打了就有用吗？时间久了，谁知道还会不会爬起来？”完颜智抹掉眼泪说：“无论如何，用火烧了，我才安心。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是大哥和三哥的遗体也得一起烧掉。烧成灰，回归天地尘土，才能让他们真的安息。否则留这肉身，万一又被那祖必流士利用，那么大哥三哥在天之灵也要气得跳脚的…”他拭干眼泪，大喊道：“来人呐！咱把这城墙上的兄弟姐妹们都烧了，准备火油，给我全烧了。”
他喊了两次，但没人应答他。
因为沙姆城楼，以及两边城墙上，已经兵败如山倒了。
大回炮抛进来的尸头已经完全击溃守军的士气。而趁着城头上的民兵各自奔逃，无心防守的时候，城外的尸军再次推进，它们安安静静游过护城河，安安静静徒手爬上城墙。
满天灿烂星斗中，当第一个浑身滴水的尸兵站上城垛时，沙姆门便正式宣告失守。
“它们上来了！”不知道是谁惶恐地在混乱中喊了一句。“乡亲们，我们战败了，大家快逃命啊！”
这句话像是解锁咒语一样，让城上几千个报达守军变回一帮被吓破了胆的难民，大家纷纷丢了武器，弃了岗位，互相推挤着，想要寻路逃回自己家去。
“完了完了，失守了！”看着大势已去的景象，完颜信气急败坏跳着脚。
“不要失去信心。”那是完颜轻薰的声音。不断爬上城楼来的尸兵，带起了一股奇怪的油腻香味，让她耳鸣得厉害，也顿时清醒起来。“阿武说过，尸兵打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是他们对祖必流士下手最好的时机。我们能多撑一刻，就是帮他多争取一些机会。我们往内城撤，好吗？”她询问身边的完颜智。
“往城里撤也没用了！”
那是贝宝星的声音。
完颜轻薰转头一看，原来是贝宝星和苏日娜，他们把马骑上城墙来了。
“小贝！”完颜轻薰跑向他们。“抱歉，我们没守住这门。”
“不怪你们。这一战的确非比寻常，太难打了。”贝宝星看着城墙上混乱的战况，心里做好了决定。“尸兵攻破一个地道，已经入城了。下面的丝绸一条街乱成一片。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召集还活着的人，一起突围往内城撤，如果内城也沦陷，就再往皇城走…”
说到一半，几个从城垛上跳下来的尸兵，摇摇晃晃向这边奔过来。完颜智和完颜信正欲上前，只见一阵大风沙卷来，把那几个家伙扫到城下去了。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是苏日娜在作法。
“我掩护你们，”苏日娜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地说：“麻烦几位老将军们赶快到下面找匹马，到其他三个城门去叫大家撤退。”
“五弟，”完颜智对完颜信说：“去把二哥找回来，大哥三哥的仇暂且记着。咱三路快马通知其他城门。此时此刻，救这些还活着的人要紧。”
“好咧！”完颜信抹掉眼泪，大声应答道，自寻完颜义去了。
“现在就看阿武和银刹的了。不知道他们在地底进行得如何了？”贝宝星转头望向南边。“尸兵的攻击一波比一波更猛烈了，报达灭亡就在旦夕…按照银刹和大萨满大人的说法，尸兵打得最猛烈时，祖必流士就最耗法力。阿武如果能趁这时候杀了他，那么尸兵之围便马上可解。要不然…”
“要不然，”完颜轻薰眼眶一红。“今生便无法再相见。”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