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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怎样？

　　这是一个问题，很大的问题。

　　阿武乱一直是个没什么远大计划的休闲武士，“走一步，算一步”一直是他引以自豪的人生态度。

　　然而，这一刻，他似乎得改变这个态度了。

　　搜龙，是前世的观鲤子遗留到今世的使命。他既是观鲤子乘愿转世，搜龙便是不可逃避、必须亲力完成的任务。

　　然而，天下之大，八个拥有龙器的靺古高手不知身在何方；就算找到了，每一样龙器也都封印了恐怖的威力，将来面对的敌人到底有多么危险，根本无法预测。

　　这样的一趟冒险，应不应该带上甄雨茉和石双牛呢？

　　“你怕太危险，不敢带我们去？”甄雨茉看穿了他的心思。

　　“没错。”阿武乱承认。“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能活着完成这使命，怎么能让你们跟我一起冒这个险？”

　　“谁说不能？”石双牛不高兴地说：“师父，我老早就说过，我这命是您救回来的，今生今世，您都别想撇开我！愈是危险的地方，我愈要跟着。无论您去哪里，哪怕是刀山油锅、龙潭虎穴、甚至直接杀到靺古老巢去，我都跟定了！您不也说过，在战场上多坚持一刻，就可能会改变战局吗？多我一个帮手，不敢说能帮多少忙，但帮您多撑一刻，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否则，当初为何要费事点拨我刀法、传授我剑法呢？您是知道我的个性的，您不带我走，让我呆在这座亡国京师里，迟早也要与靺子冲突，那时横竖也是死，不如跟您游走天涯，就算死，也死得惬意一点。”

　　“嘿嘿，”阿武乱有点感动地看着这个独臂的胖子。“好个死得惬意！”

　　“那当然，”石双牛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男子汉的死法。”

　　“好吧，”阿武乱拍拍石双牛仅剩的一边肩膀。“双牛就跟我一起走。但雨茉就…”

　　“你刚刚不是才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甄雨茉温柔地打断他。“现在就想反悔？”

　　“为了妳好。”阿武乱无奈地说：“妳想想，像是蔑儿干、巴不该或孛花那种武艺高强的靺古大将，光是一对一，我已经没有完全取胜的把握了，何况他们还带着封印强大法力的龙器！最头痛的是，这样的人不是只有一个，而是八个！我不知道自己能闯过几关，或许一关都过不了。我不知道，太多事情不知道了，知己不知彼，这种仗打起来真的非常危险！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让妳远离危险；现在，怎么可能明知危险，还把妳卷入其中呢？”

　　“我不怕危险。重要的是我们能在一起。”甄雨茉勉强挤出笑容，但眼睛却再度湿润起来。“我不怕。”

　　“只怕就算在一起，时间也不长。”阿武乱非常不愿意地说出这句话。但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之后，他告诉自己，关于甄雨茉安危的事情，只要有任何一点顾虑，他便不会贸然行动。“一旦真的遇上持有龙器的敌人，难免又是一场昏天暗地的厮杀，到时候我只顾打杀，照顾不了妳，只怕又出差错。”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甄雨茉倔强地说。

　　“是，妳不需要。然而，我怕自己忍不住想照顾妳。”阿武乱转过头，对贝宝星与王涛说：“贝大人，王大人，两位的救命之恩还来不及报答，现在却又要再麻烦你们一件事了。在下恳请你们，暂时代为照顾…”

　　“不要！”甄雨茉终于生气了，她大声说：“我不要任何人的照顾！”

　　“我也拒绝。”

　　贝宝星回答得很直接，这让阿武乱一时语塞。

　　“算你走运。”贝宝星脸上小男孩般兴奋的笑容让他看起来不像贝宝星了，但他英俊的脸却因为这种真挚的表情变得更好看了。“我打算帮你搜龙。”

　　“什么？”王涛惊呼一声。“宝星，你疯了吗？”

　　“好个贝二爷！”石双牛振臂高呼：“一起来救大荣！”

　　“救大荣？呵呵。”贝宝星的双眼闪着稀有的、亢奋的光芒。他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像是隐蓄了很久而突然爆发的火山一样。“我这长史还没去上任，华亭县就降了靺古。你那枢密院更不用谈，贵为最高军事机构，敌人尚未开打，官员便全跑光了。你还看不出来吗？咱这大荣国没救了。你说，有什么好挽救的？你想救它哪一部份？爱钱的官？怕死的兵？风花雪月的诗词？装模作样的文人？娘娘腔的贵族？还是那些又脏又穷的贱民？让它亡吧，亡了才能让这一切重新再来。但如果像他所说的，搜齐龙魂九器，就能将汉人丧失已久的气凝聚回来，那么这倒是建立一个新国家的好开始。想想看就知道这会有多好玩呀！就算读了一辈子的书，也少有机会能干出这等大事来。”

　　贝宝星流畅而有力地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兴奋的光芒又渐渐隐没在英俊冷酷的眼神里。他笑着摇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不小心将思绪泄露给这些平凡的家伙知道一样。

　　“你运气真的不错，阿武大人，遇上了我。”贝宝星微笑地对白发武士说。那微笑是如此自信，如此无庸置疑，以至于任何人听到这话都会确信自己的运气真的好得不得了。“有我在，你刚才的那些担心可以省下来了。”

　　“宝星，你得考虑清楚啊！你去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要怎么向世伯交代？”王涛抓着贝宝星的袖子，说：“这种活不是咱这种人可以干的，得像阿武大人那种人才行啊！”

　　“你以为我是哪种人呢？”贝宝星既轻视又怜悯地望着他的好友。“或许我们并不是同一种人，而且一直不是。”

　　“你们全都疯了！”阿武乱无力地说：“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要冒多大的危险！”

　　“就因为危险，你才更需要我。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阿武大人是能打，但毕竟也只是一个人、一双手；一旦敌人多了，难免有失。”贝宝星拿起了一直摆在身边的那根铜火枪，爱惜地抚摸着。“这趟路上，你将庆幸身边有我这枝『铜将军』。在铜将军面前，你的靺古朋友们都要吃大亏了。”

　　阿武乱静下来了。

　　因为他知道贝宝星说的没有错。

　　常城之战阵亡，是他不自量力地单挑靺古大军的结果。

　　但随后的几场战斗，有了别人的助战，打起来就十分得心应手。

　　湖城下，与师兄杨丹的并肩作战，让阿武乱专心发挥天游剑法的威力，一剑九斩；塘栖村的夜战里，要不是那些村兵的冒死一搏，阿武乱可能已经死在孛花的刀下；而亡国后的几次偷袭行动，有了银刹女的帮助，他仿佛觉得靺古兵好像不再那么强悍了，十分好打。

　　优秀的战斗伙伴，的确能帮他度过难关。而贝宝星俊美的眼睛里隐约透出来的那种武人气质，让阿武乱相信这文人可以帮这个忙。

　　“或许，你的火枪真能派上用场。”阿武乱想通了，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而且，我可能也需要你那颗读书人的脑袋。谁知道以后的路上还要解多少谜呢？”

　　“聪明。”贝宝星优雅地站了起来，指着愁眉苦脸的甄雨茉。“甄姑娘怎么办？她一定不想自己待在这地方？”

　　“我宁愿死在路上。”甄雨茉坚决地说：“也不要待在一个无亲无故的地方。”

　　阿武乱看着甄雨茉的双眸，而那双玛瑙般的眸子则是坚毅地回看着他。

　　两人互相凝望了很久，什么话也没说。

　　他其实很清楚甄雨茉的脾气。

　　这个女人娇贵温柔，必要的时候，意志又坚强得叫人吃惊。

　　当她决定冒险——就像当初自己一个人回常城找阿武乱的尸体一样，谁都挡不住她。

　　包括能挡住千军万马的阿武乱也不行。

　　阿武乱虽然说拒绝带她一起去，然而，这是否出自他的真心？连阿武乱自己也说不清楚。

　　带她一起同行，他怕失去了她；而丢下她，自己前往搜龙，又怕从此以后见不到她。

　　这是一个极困难的抉择，而阿武乱知道，他的答案其实一直在那里。

　　他一直挣扎着，等待别人说服他选择这个答案。

　　阿武乱闭上眼睛，祈求上苍保佑自己选的答案是正确的。

　　这是不是正确的选择，阿武乱并没有把握，但他知道这是他最想要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把双眼睁开。

　　“好吧。走一步，算一步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既然不知道，那今天又何必发愁？”阿武乱如释重负地笑着说：“明天，咱一起出发吧！”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