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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片蓝得发黑的天空里，就一朵极其硕大的白云，如盘据空中的巨兽般，朝南方缓缓飘移着，在辽阔的湖面上映出一片白色的晕影。

　　这片壮丽倒影的侧面，也就是乌伦古湖的西岸，三万个靺古包密密麻麻向两侧绵延起伏的草原延展而去，将这片空旷的大地妆点得比一座城市还要壮观。靺古包之间炊烟袅袅，数不清的、蓝橙两色的旌旗四处飘扬。后面的草坡非常陡峭，往上伸展，高大如屏风，有些地方的草已经开始枯黄，但大部分还保留着绿色，上头像贴了碎毛皮一样，零星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色块，最多是白色，有些是黑色或褐色的，也有这几个颜色混杂相间，这些色块形状不断变化，仔细一瞧，原来那是各种正在吃草养膘的牲畜群。

　　七天后的下午，他们果然抵达了海都大军的驻地。

　　自从二月初踏上靺古大地，搜龙军的五个小伙伴们已经在草原上旅行八个月了。八个月来，他们看过许多的部落，但都是零星靺古包，最多也就是几十个，已经算是大部落了。从来没见过，或者想像过能见到今天这般光景。

　　三万个靺古包！

　　“这…比哈剌和林城要壮观多了。”银刹女惊呼道。

　　“感觉上，像是整片草原上的靺古人都跑到这里来投靠海都了。”贝宝星弯着背，抚摸着自己长满胡渣的漂亮下巴，眯着眼睛欣赏这壮观的景致。“现在说他是靺古人的共主，我信。”

　　“你现在才相信？”虽然这么说，但古夷自己也看得目瞪口呆。“海都汗是天生的战士，从小就立战功。兀百烈汗年轻的时候是东征，讨伐荣国和云理国；而海都汗则是西征，一路打到西洋大陸的孛烈儿国去，对付过全身穿着铁板，裹得密不透风的弗浪人骑士呢！俺可以告诉你，那是靺古人跑得最远，赢得最漂亮的一场战役！而海都汗那时还只是少年皇孙，是全军年纪最轻的一名战士。”

　　三十多年前靺古西征时，一支偏师在西方大陆原野上遭遇孛烈儿国王亨利二世亲率的大军，双方随即展开决战。

　　就像古夷所说的，亨利国王的这支大军是由西洋最强、浑身板甲，背后插着天使般大翅膀的孛烈儿白翼骑兵为主力，更有号称十字军三大骑士团之一的“条顿骑士团”做为支援，再加上由矿工和难民合组的步兵，浩浩荡荡共三万多人。而靺古骑兵却不足两万。一开战，穿着轻皮甲的靺古骑兵便诈败，引西洋骑士们追了大段路，让他们和自家步兵隔上几里后，再回马包抄围攻。他们先把弗浪人的高头大马全都射死，穿着沉重西式铠甲的骑士没有了马，连走路都有困难，在战场上哪而也去不了，只能任凭宰割。靺古人又砍又捶，很快就将这些笨重的弗浪骑士消灭了，接着才回头去料理那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弗浪步兵。

　　据说那一战共杀敌两万五千人，从尸体上割下来的耳朵装了整整九大麻袋。

　　“是的。大汗自己就是个战士，是一个真正的靺古人。”满都拉图也加入这个话题。他的灰胡子在那张被阳光晒成金褐色的脸皮上，发出了银色的光芒。“所以他特别爱惜勇士。只要是血脉里还有血性的靺古人，就会投到他的帐下来，就算是兀百烈汗旗下那些王爷们也是一样。”

　　“就像是昔里吉？”阿武乱问。

　　“是的，就像昔里吉王爷，还有斡鲁欢河大战的那些王爷们，一个个都投靠到大汗的旗下了。”满都拉图眼睛里散发着新国家的人民特有的充满希望的光芒。“前几天大汗得了军报，说兀百烈汗挥军北方的乞儿吉思，准备对我们乌古台汗国发动攻击。所以大汗在此休整部队，好在明天春天养好人马，跟兀人决一死战。”

　　“你们的海都汗和兀百烈汗都是靺古人，而且还是一家子，大家都占了天下那么多的土地，国土甚至辽阔到走上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人，还不够用吗？”银刹女撅着嘴问。“打来打去图个什么呢？”

　　“图一口气啊！”满都拉图理所当然地说：“兀百烈汗虽然名义上是各大汗国的共主，但汗位其实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他已经汉化了，吃的、住的，说的，甚至想的，都已经变得跟汉人一样，这样的人来做靺古人的共主，靺古人是不会服的。”

　　“喂喂，讲话客气点。”说话的是古夷。“大汗是喜欢汉人的东西，却没像你讲得那么不堪。”

　　“你是兀百烈汗的宿卫卫队十夫长，几十年来住在汗八里的宫殿里。”满都拉图轻蔑一笑，忽然面露挑衅的神色。“难怪你也忘了真正的靺古人是什么样子。”

　　“什么？”古夷一听大怒。唰一声就把马刀抽了出来。“你也拔出刀来吧！让大家看看是海都汗的宿卫十夫长像靺古人，还是兀百烈汗的宿卫十夫长像靺古人？”

　　“可以啊。”满都拉图也亮出自己的刀来。“没在怕的！”

　　“你们这些靺古人真奇怪。”阿武乱连忙伸手按住两人的刀锋。“为什么一定要杀掉另外一个靺古人，才能证明自己才是靺古人呢？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是靺古人，都是货真价实的靺古战士。就不能对自己人好一点，力气省下来对付敌人吗？”

　　满都拉图收了刀，拉转缰绳便走了。古夷嘴里嘟囔着两句，才慢慢把刀插回刀鞘。斯钦巴日双手被反捆在后，但不愧是靺古老骑兵，光是用脚夹镫就能够控制胯下的靺古马。他骑到古夷身边，说：“你见到大汗的时候千万不要再嘴快了，会惹麻烦的。”

　　“就是啊，你早已不是兀百烈的宿卫士了，别整天替他讲话。别忘了人家还要杀你呢！这岂不是自作多情么？”银刹女也跟着责备古夷。“这么死忠，有点肉麻了。”

　　“而且你别忘了，”贝宝星也摇摇头，像是拿这种笨蛋没办法般地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你那大汗安排那桩婚事，你会跟你的努伊儿公主分开吗？相信公主此刻在金鞑汗国也是度日如年，想你想得茶饭不思，眼欲穿而骨化石了。是谁把你的公主害得这么苦呢？不正是兀百烈吗？”

　　古夷沉吟不语。伙伴们知道他被说服的时候就会这样，于是大家也都不说话了，跟着满都拉图的人沿湖往前骑。

　　没多久，听到前方湖边芦苇丛传来拍翅声，一群白色的水鸟四处惊飞，接着一声悠长的海螺号角响起。

　　满都拉图连忙伸手，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却跳下了马，理理自己身后的斗篷，扶正头上的皮帽，然后抬头挺胸，拉着马慢慢往前走去，消失在芦苇丛中。

　　“干嘛停下来？”阿武乱眼睛盯着满都拉图消失的那片芦苇，问着一直不发一语骑在自己身边的颜轻薰。“做什么呢？”

　　“你说海都的宿卫兵，除了海都，还会对谁如此恭敬？”颜轻薰用她那种一贯的、事不关己的口吻说：“想也知道，你一直想见的海都汗，就在那片芦苇的后面。”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