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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回除夕

龙与汗 阿武主公 8267 2021-04-06 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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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行安,是一座不夜城。

  这里的夜生活是如此迷人,加上正逢春节前夕,就更加热闹了。

  全城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入夜之后还是闹哄哄的。

  从和宁门一直到朝天门,南到南瓦子北面,也就是阿武乱和银刹女下榻的父子酒店这一带,统称为“界北”,是行安京里最繁华的两个商业区之一。

  光是界北就有数十个夜市,几乎每个街坊都有。春节期间,每个夜市不论规模大小都人山人海。宗阳宫前的御街夜市算是相当有名的,可想而知当然也挤满了人,夜市口设了路障,车马不能进。银刹女把白马收了,变回白玉卧马,依旧系回腰带上;而阿武乱则把雪沐的马甲卸了,寄养在父子酒店的马厩里。两人徒步上街。

  “度苍生,须搜龙;冲天下,行安逢。”阿武乱一边走在行安城里,一边喃喃念着。这首诗就像是夜晚的打更人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脑海自动响起,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使命似的。

  阿武乱被这诗文催促,满脑子就想着必须前来行安京。然而,究竟为什么来行安京?来了后要做什么?却毫无头绪。

  或许,秘密全在这十二字的短诗里。

  “度苍生,须搜龙”,怎么搜?打从娘胎出生他就没见过一条真的龙,甚至根本不相信有龙的存在,怎么搜集?

  “冲天下”,是冲击天下么?为什么要冲击天下,谁来冲击天下?靺古人么?

  最后的“行安逢”,现在他人已经在行安京,到底要和谁相逢呢?

  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奇怪的是,虽然对整件事还是一头雾水,但阿武乱却很强烈地感觉到,一个沉重的任务即将落到他的肩上,或许这正是他死而复生的原因。这个使命感在他进京后渐渐强烈起来。虽然不愿承认,但探索这个使命的欲望,已经牢牢盘据他的脑海,甚至觉得重要性超过了寻找甄、石两人。

  “度苍生,须搜龙;冲天下,行安逢。”阿武乱又喃喃自语了一次。

  “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透过乳白色的薄纱盖头,银刹女美艳的脸庞看来模糊了许多,这的确解决了很多问题,至少路上再没人骚扰他们了。“不过,如果你还是要不断念念有词,打扰到本姑娘逛街的话,我可要问问,你到底在念些什么了。”

  “一首短诗。从我还魂以来,不知怎么学会的短诗。”

  “还魂?”

  “嗯,还魂。”

  “重生?”

  “重生。”

  “复活?”

  “对的,复活。”

  “你死过?”

  “嗯。”阿武乱说:“我知道妳不会相信的,所以…”

  “谁说我不信?”银刹女打断他。“我相信的。”

  “妳相信?”

  “嗯,你忘了本姑娘是学法术的人么?看过的怪事可多了,有些事情说出来还怕吓着你呢。”银刹女神秘地笑着说:“所以,还魂对本姑娘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原来妳见识这么广,那太好了!”阿武乱又把那十二个字仔细念了一次给银刹女听,然后问:“妳能破解这谜吗?”

  银刹女仔细推敲一阵,摇摇头说:“想不出来。但既然诗里叫你到行安京来与人相逢,或许,我们在京里多留个几天,谜底自会揭晓。”

  “嗯,或许吧。”

  两人继续走。夜色已浓,夜市里挂满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宝光花影,灯海烛山,将街坊笼罩在一片橙红的色调里。

  两旁的酒楼传来阵阵丝竹乐声,酒香仿佛跟着音乐飘出来似的,弥漫在空气中,路人酒量不好的,走着走着都要闻醉了。

  每家酒楼门口各站着几个招揽客人的歌妓,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灯已阑珊月色寒,舞儿往往夜深还;”一家酒楼前的歌妓正用慵懒娇软的歌声演唱着。这女人长得很清纯,声音却极魅艳,吸引许多路人围观。“只应不尽婆娑意,更向街心弄影看。”她唱道。

  另一家的头牌歌妓刚好相反,人长得惹火性感,声音却像个小娃娃一样。她也不甘示弱,紧接着也唱道:“南陌东城尽舞儿,画金刺绣满罗衣;也知爱惜春游夜,舞落银蟾不肯归。”

  京里的酒楼妓院,夜夜都是这么用歌声打对台的。一路走过去,一家又一家各种风格的歌声混着脂粉浓香扑鼻而来,为阿武乱和银刹女的京师夜游揭开序幕。

  贪玩的银刹女被歌声吸引,停下来跟着唱。虽然阿武乱也很喜欢这种夜场的淫靡气氛,但他知道甄雨茉出身官家名门,深恨这种场所。“雨茉不会在这个地方混的,”他催促着银刹女离开。“所以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是,是,是,老大。”银刹女吐着舌头。“都忘了进城是要干什么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过了酒楼聚集的路段,就真正进入夜市了。

  早上那场雪已经融化得干干净净,地面上还有点湿。

  小贩们推的是双轮的般载车,如果本钱多的,就推更大的太平车,他们把货在车板上整齐摆好,便可以拉起嗓子开始叫卖了。此起彼落的叫卖声,高尖、低沉、厚实、沙哑,虽各有特色,融合在一起却也毫不冲突,像是合唱一样,甚至会觉得有点好听。上千个浮铺小摊排列在又长又宽的街道上,形成一个繁闹的市集。

  两人虽然吃过了晚饭,但面对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小吃,还是不禁流口水。

  银刹女显然爱吃甜食。她先跟一个脸上贴着金花的驼背老太婆买枝特大号的十色花糖,下一摊又买了一小块麝香糖,吃甜了口渴,再买碗更甜的雪泡豆儿来喝,然后又吃水荔枝甜膏。走过画糖人铺子时,她停下来,舔着自己的嘴唇考虑了一下,最后转头,跟另一个摊子买了包热腾腾的、很甜的澄沙糕,边走边吃。

  阿武乱虽然也想吃,不过甄雨茉不在身边,却没什么心情吃。反正他也不怎么喜欢吃甜的,只买了一条煎白肠、配一碟熟羊蹄肉。两样都没吃完,便起身继续找人。

  这夜市不只卖吃的,更卖许多古灵精怪的东西。

  最多是卖花的,一走近就闻到空气中飘着玉梅花的冷香。也有许多服饰摊,摆满时下流行的逍遥巾、销金帽耳、棉袍罗裙、缎背心以及各种香袋。虽是冬天,卖扇子的却很多,可见京城人是有多爱扇子。大多卖的是已经画好的绢扇,有几铺只卖各种材质的扇柄,生意也不错。除此之外,还卖各种数珠佛器、香油纸钱、以及瓷器玉器,琳琅满目。最好玩的是卖玩具的——棋牌、沙戏、鱼龙船、梭球香鼓、走马灯,什么都有;还有些宠物贩子,卖些小猫小狗小猴小兔小鱼小鸟小虫小龟,引来很多小童拉着父母围观。

  过了吵杂的小贩区,终于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路段,空气中开始飘着墨香。

  原来是许多穷秀才在这里“卖酸文”。他们点着灯笼,写联画像,还可以帮一些不识字的人代写年节家书。再往前走,银刹女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原来她看到了她最不喜欢的一种人——和尚和道士。

  这里有许多僧人道人。不但都长得奇模怪样,有的还故意打扮得像仙佛一般,摊前竖起算命卜卦的招幌,名号一个比一个响。“瞧他们的名字,威不威风?”银刹女脸色一沉。“北斗神算、天竺神僧、玉莲相祖、花字天君、野庵星君、西山神女…”听得出念这些名号时,她的语气中满是讽刺。“全是脓包假货!如果都和名字一样这么神通,早就羽化成仙去了,还要窝囊地守在这样的冷夜里,帮人家画符么?尽是些没本事的乞丐闲汉,就会装神弄鬼骗人!”

  如果不是银刹女这番刻薄的批评,阿武乱本来还真想找一个算命摊,算算自己来到京城的使命如何?或者卜卦一下甄雨茉与石双牛人在何处?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只好苦笑作罢。

  银刹女的心情一度因为僧道们的出现而低落下来,但转头看到迎面而来的胡人杂耍团,又开心得蹦跳起来。

  “哈哈哈!这是我最爱看的,比火烧房子还好看。你看,躺在地上踢大钟…还有这耍花鼓锤的…还有那人,走在绳子上,还能翻觔斗…哇!踩高跷的耶!”银刹女对这些杂技简直如数家珍,每一个艺人都得到她的赏银。最后,队伍尾巴表演吐火吞剑的诸色人出现时,这个美少女简直要抓狂了,立刻冲上去,毫不吝啬又给了一把碎银子。

  当然,那得要她还记得那些石头是银子才算数。

  “妳看,这也挺有意思。”阿武乱站一群小孩子中间,一起盯着一个水桶看,桶里游着几条挂着脸谱面具的金鱼。

  这其实是京城卖糖摊惯用的小伎俩,用脸谱金鱼引来小童围观。小童来了,父母就来,父母来了,生意也就来了。看老板在这大冬夜挥汗煎糖的样子,就知道这招又奏效,人家的生意好爆了。

  就这样,两人在夜市东望西瞧,行安小贩各种层出不穷的创意,让他们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阿武乱郁闷的心情渐渐被冲淡了,竟然也和大部份的行安人一样,把北方的战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老天!”阿武乱忽然察觉到心情的转变,心里骂着自己:“阿武乱啊阿武乱,你这憨人,忘记国难临头了吗?忘记要找雨茉和双牛了吗?进京是来找人,不是来逛街的,你忘了吗?”

  然而从银刹女亢奋的神情看来,她倒是完完全全已经忘记找人这回事了。“咦,那是什么?”她指着一个围着许多人的小戏摊,说:“不是吧,连蚁蝼都能表演?”

  “蚁蝼?”阿武乱转头看去。没错,摊子上是挂着一幅招幌,上书清楚的“蚂蚁角武”四个大字。

  这四字引起银刹女的好奇,她一把拉住阿武乱的手,钻进人群里面瞧瞧究竟。

  阿武乱本来兴趣缺缺,不想看的。但被银刹女微凉、滑软的手抓住,一时觉得飘飘然,便乖乖被拉进去了。

  那戏摊不大,就只是一部手推的小般载车。一个老头和他的孙女坐在一旁大呼小叫的,鼓动赌客下注。

  银刹女拉着阿武乱钻到人群前面,才看清楚他们在赌什么。

  果然是蚂蚁。

  车板上平放着大沙盘,沙盘两端各隆起一丘蚁穴,一边插红旗,一边是插蓝旗。旗子下,两种不同颜色的蚁群——红蚁和黑蚁,像中了邪一样乖得不得了,军队般整齐排列着。双方各拥一只体型特大的蚂蚁,奉为大将。红蚁大将身上绑着一枝精巧细致的红色纸旗,旗上写了一个金色的“荣”字;黑蚁大将的蓝旗上,则是银色的“兀”字。

  “这…”看到这一切,阿武乱深感不可思议,不禁也眼睛一亮。他低声问银刹女:“这也是幻术?”

  “不是。”银刹女还握着他的手,但是聚精会神盯着那小小的戏摊看。“是的话就不好玩了。”

  “是荣是兀,买好离手!”老蚁师嚷着,围观的人们纷纷投注。在女孩将赌客的姓名、下注金额登记齐全后,他取出一只小红皮鼓,敲了一下。

  红黑两蚁群一听见鼓声,就像士兵听到军令,竟然在沙盘两边各自排出阵式,蓄势待发,比真正的人类部队更训练有素。

  老人第二次打鼓,双方蚁群便爬向对方,在沙盘中央激烈地撕咬起来。

  赌客们专心看着战斗,一个个身历其境,大吼大叫。

  打了好一阵子,老人才击出第三次鼓。杀得昏天暗地的蚁群,就像听到收兵号一般,红黑两军立即休战分兵,留下沙场上密密麻麻战死的尸体。

  第四次鼓打完,两群蚂蚁便各自爬回巢穴。

  老人与女孩连忙清点双方蚁尸的数量。“判!”老人高声叫道:“赤八三,黑五四,荣方折兵较多,此战兀胜!”

  那些买兀的赌客眉开眼笑地收钱,买荣的则大喊手背,众人在嘻嘻哈哈之中,结束这场闹剧一样的迷你战争。

  这段残忍的表演,对京城的赌客来说是种娱乐,看在经历过常城之战的阿武乱眼中却是浑身难受。

  “同样是蚂蚁,打着荣旗的都会输,难道苍天真欲亡我大荣?”

  才提醒自己不要沈溺在节庆气氛的阿武乱,看了这场蚂蚁角武,更确定自己已经瞬间回到战争的现实里。

  他恨南荣朝廷不争气;而京城百姓在亡国前夕,还这样吊儿郎当地活着,拿着自己的国家开玩笑,甚至赌博,更令他心寒。

  然而,阿武乱不得不承认,在行安京这种繁华的气氛里,的确很容易让人丧失斗志。

  自己才来一天,不是都几乎忘了敌军就在几十里之外的事实?

  昨晚才厮杀过的他都如此,更何况是一直没被战火波及的老百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该怪谁?没人知道快亡国了么?”

  想到这里,眼中繁华的京城瞬间都变了调!

  周围群众像戴着笑面具一样,看上去是笑的,但声音很虚、很不实在。仿佛知道末日就要来临,每个人什么也不想,就是玩,想把最后的快乐用尽罢了。

  御街方向的上空突然升起一束束的烟火,射进高高的黑夜中,砰一声,炸出一团彩色的美丽火花。

  这是京城在每年除夕夜里都会有的高潮节目。

  本来被灯火照映得晕红的夜空,这时又多了许多灿烂的颜色。群众的心情让烟火带到了最高点,满街的人都在鼓掌叫好。

  银刹女已经完全像个玩疯了的小女孩一样,一边转圈一边跳,大声尖叫。

  然而,这些烟花的爆破声,仿佛是催促南荣灭亡的炮声一样,听在阿武乱的耳里显得格外刺耳。

  想到要在京城大海捞针般地找两个人,想到前来京城的任务依旧一头雾水,阿武乱便完全没了玩乐的心情。

  “完了,真的。”夜空爆出的一个又一个火树银花,在阿武乱耳里听起来就像为荣朝落幕敲击一声又一声的暮鼓。“这应该是大荣过的最后一个年吧?” 龙与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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