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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武乱真被弄糊涂了。

　　虽然他在凤凰山脚下的酒肆里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要再问一次：“师父，弟子不明白，这世上，真有龙么？”

　　“龙的存在，就像日月存在一样真实。”虚明真人明白他的疑惑，慈祥地回答。“但龙，确非自然之物。牠并非雄精雌血的结合而生，而是聚千千万万汉人的人气所化；也就是说，被天下百姓寄托希望之人，他的人气便会聚化成一有形之兽，缭绕其左右而庇佑之。这种人气所化之神兽，便是所谓的『龙』。人气强者，龙体长大；人气弱者，龙体细小。极大的龙，为天子之龙，长足九九八十一丈，称为『真龙』。自古以来真命天子皆有真龙相护，多栖息在皇城附近的名川大泽，灵泉仙海，就近庇佑天子。然而，龙既然为人气所化，人气的消长便直接决定了龙的强衰，人气旺，则龙强奋；人气弱，则龙衰萎。当人气不再应援天子，真龙的精气神也跟着逐渐流失；民气流失愈多，龙体愈弱，王朝也跟着灭亡。这时候，如果另一位新的英雄贤人崛起，民气就会重新趋附聚集，一条新龙便随之诞生。”

　　“所以，师父杀了护佑莒荣天子的真龙，加速大荣灭亡…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为南周国师，两真人效忠南周是天经地义的事，从没把荣朝当成自己的国家，反而视为仇敌，阿武乱是猜得到这一点的。只是从小到大都认为自己是南荣子民的阿武乱，听到师父用屠龙的手段来加速荣朝灭亡，即使这是发生在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事情，心里还是觉得十分不爽；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前辈子——观鲤子甚至还参与过这个大逆不道的计划呢！阿武乱声音微微颤抖地问：“您刚才不是说吗？如果天子不得人心，民气就会自散；没有民气，真龙自然也会消失不是？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将真龙杀掉呢？”

　　“民气消失，真龙也会死亡。所谓死亡，便是消失，而且是真的消失，消失得一点也不剩。”虚明真人解释道：“问题就是，真龙消失，王朝也不见得立即灭亡，只是不再有龙气庇佑罢了。而且国亡了，如果没有一个孚众望的人出来支撑大局，天下就会乱。综观当时的贤人英雄——宗霖、岳满忠皆是福薄之人，张骏、刘光、韩忠则都是庸辈，没有一人具备成为天子所需的龙气。但是，假使真要莒荣灭亡，国也不可一日无主，天子还是要有的。这些人里面，如果真要挑出一人扶为天下之主，恐怕还得是岳满忠。”

　　“岳满忠？”阿武乱声音沙哑地重复一次这个名字。

　　“岳满忠文武才德兼备，战功彪炳，可惜就是福薄气短。要扶他为代替莒荣的新天子，得补他不足之处才行。”虚明真人继续说：“他缺的便是龙气，而龙气即是民气。岳满忠是当世名将，但在世人眼中，也仅仅只是一员『将』而已，天下百姓从不认为他可以是一个天子，故所谓的龙气，从来就没有在他的身上聚集过。既然要扶他为天子，便要为他补上龙气。”

　　“所以，师父便杀龙取气，想要助岳满忠成为天子么？”阿武乱摇着头说。“岳满忠乃一介忠臣。他若知道师父欲扶他为帝，也未必会肯。”

　　“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至于肯不肯，待他拥有龙气之后，也由不得他不肯了。”虚聪真人接着说：“所谓的真龙，浑身金色鳞片，鬃发如真丝一样雪白，全身弥漫着五色龙光，鳞坚革韧，爪粗牙利，一吼天地震动，呼则风来，啸则雨至。刚刚师兄说过，真龙这东西很奇怪，一条实实在在的巨兽，却是无形的人气聚化而成的，一旦消失，则什么也不剩，像在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所以若要取其龙气，绝对不可待其自毙，必须用『五雷大法』击杀之，封尸留气，九个时辰内，以丹炉真火炼为神器，才能将五色龙气封印其中。”

　　“所以师父才杀死西冷湖底的莒荣真龙，分割龙尸，炼成九件龙器。”阿武乱长久以来的疑惑，这下子全都豁然开朗。“这九件龙器后来给了岳满忠么？为什么现在全落到靺古人的手里？”

　　“哈！马上就要说到你们九个师兄弟的故事了，那是故事最精彩的一段！”虚聪真人饶富兴味地说：“但在说你们的故事之前，我还是得先让你清楚『龙魂九器』的威力。这九件神器取自龙尸，每一件都封印了强大的龙气。就像你身上那块玉，我敢保证天下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都没它油润，因为它是用真的龙脂炼成的啊！凡龙器皆有光，你这块龙脂玉的光气，闻了可治百病、愈百伤。你的马现在披挂的马甲，叫『龙鳞』，其实是两件一套的，还有一件是给人穿的。每一枚甲片，都是货真价实的龙鳞。披挂起来轻如皮甲，却坚韧胜铁，刀枪不能入。『龙爪』是一双用龙后爪皮缝制的长靴，穿在脚上可一跃九丈。而『龙臂』则是前爪皮做成的，把这对护腕套上手臂，力量便增强九倍。『龙须』以骨肋为弓身，揉肉须为弓弦，出箭如天火流星，九百步内仍可断人肢体。『龙牙』是取龙口最锐之三牙，以真火锤炼的三尖两刃剑。交锋时，刃锋带焰，削铁如泥。而且，剑柄还可依持剑人的意志自由伸缩…”“所以，”说到剑，阿武乱忍不住插嘴问道：“既是剑，也是枪？”

　　“对。既是剑，也是枪。灵活运用，则威力非常。”虚聪真人点了点头，继续说：“而『龙筋』，顾名思义，是取龙的背筋炼成，系腰上，可整整九日不吃不喝，体力也丝毫不衰。『龙鬃』是用白龙发和金龙皮缝制的斗篷，两面各有神通——白毛御寒，金皮挡火，但不论穿哪一面，皆能抵抗法术。”

　　“这…”阿武乱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或者听师父说神话故事一样。“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最后一件，是用龙的头骨和双角打造的『龙角』。和龙鳞甲一样，这头盔也是坚硬无比，任何凡间兵器皆不能伤。”说到这里，虚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干瘦的身板忽然坐挺，神情严肃地说：“这些神器，单独使用各具神力；九器齐聚一身，还可召出龙魂。”

　　“龙魂？”阿武乱倒吸一口气。

　　“是的，龙魂！一股千军万马也无法抵挡的力量！”虚明真人闭起双眼，胖手摸着自己圆圆的脑袋，仿佛在揣摩那股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那是天下所有的汉人，从男到女，从老到幼，千千万万的百姓凝聚而成的力量啊！也就是所谓的龙气，龙的力量！”

　　“而龙的力量，天下无敌！”瘦真人搔搔仅存的那只耳朵，接着他师兄的话，笑着说：“哈，虽然连我们也还没见识过。”

　　“所以，师父想将这股力量赠与岳满忠，助他称帝？”阿武乱说。

　　“没错，这个任务，就交给冲天观门下的九大弟子来完成。”虚聪真人看了阿武乱一眼，那种眼神让阿武乱觉得他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个观鲤子。“这九大弟子，就是你，以及你的师兄弟们。大弟子虚驼子持龙须弓；二弟子白鹿子持龙角盔；三弟子镇虎子持龙臂腕；四弟子青牛子持龙鳞甲；五弟子丹蛇子持龙筋带；六弟子隐蜃子持龙鬃披；七弟子观鲤子持龙脂玉；八弟子玉兔子持龙牙剑；九弟子淩鹰子持龙爪靴。昭兴十一年十月，你们九人各持一件龙器，从本观出发，赶往北方前线，任务是将九件龙器送交岳满忠。那时候他刚打下聚仙城，正准备收复旧都封京。”

　　“然后呢？”阿武乱急切地问：“如果岳满忠得了『龙魂九器』，为什么还会被处死呢？”

　　“问题就是他一直不知道，也没有拿到过龙器啊！你两个师父虽是真人，毕竟拗不过天意，老天要他做不成天子，我们一意孤行，也只是误了他！”虚明真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似乎透露出百年来的愧疚与懊悔。“就在你们九人出发后十二天，朝廷的钦天监夜观天像，发现龙气已经离开紫微帝星，向北方的将星移动。而那时候的北方，就只岳字营一支军队在打仗。钦天监将此事报知昏君。那昏君疑岳满忠拥兵自重，图谋称帝；一天内急急下了十几道谕令，把岳满忠召回京城；召回的理由又不能向天下人明说，总不能老实告诉大家，是因皇气已经离开皇帝的缘故吧？所以只能随便罗织个罪名，草草将他处死了。”

　　“啊啊啊～！”阿武乱从喉咙深处发出干枯的悲叹声，眼眶瞬间红了。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