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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农奴和牧民很少见到这么和善的金种人。
他们印象中的金种人就是靺古人,而靺古人是他们几十年来恐怖印象的根源。
这个村子在四十年前,也曾像今晚一样,有一批浑身穿着毛绒绒皮甲的靺古人闯进来,不过他们跟今晚的金种人不一样,是骑着马冲进村子里来的,见人就射。还把没射死的村民全赶进教堂,一把火全烧死了。那一夜的恐怖至今还被当成吓唬孩子的床边故事说着。
由于对金种人的恐惧,使得搜龙人们的和善对于他们来说,不但稀奇,而且奢侈。
更令他们吃惊的是,这些金种人说的话他们居然都听得懂,他们也不必用拙劣的靺古话来跟这些金种人交谈,随意说着自己的罗斯语、钦察语都可以交流。
“我们是步兵,”一个长卷发和下巴的长胡子纠结在一起的罗斯农夫,把自己和身边其他兴高采烈的农夫介绍给阿武乱。“他们呢,”他指着另一桌正在围观羊侠腿上那根胡桃木义肢的钦察人说:“他们都是弓兵。”
“是马弓兵!”另一个罗斯人纠正他。
“就算他们有马骑,也不能算是骑士。领主大人城堡里的那些佣兵才算是骑士。”
“那些也不算,骑士是要被赐封的,那些人顶多算是骑兵。”
“我们也有马骑啊,我家耕田马比钦察人的马大多了,一匹抵他们钦察马两匹。”
“耕田马笨重,跑不快。骑你家那大笨马上战场,就是做人家的活靶子。记得你爷爷和我叔公那时候的事么?他们就是骑着耕田马去跟靺古人拼命,结果还没追上人家,就全部被射死了。”
“唉,别提那些事了。”那头发和胡须纠结在一起的人见大家又要争执不休,连忙做了个总结。“我们做步兵,因为我们罗斯人强壮,适合肉搏战斗。”他敲了敲自己肥厚的胸膛。“要说近战,那要属我们罗斯人第一了!”
“第一的话,当初怎么输给靺古人的?”他身后一个罗斯人跳出来打脸。
“那是因为靺古人都是骑马射箭的啊,不肯下马跟我们打。”另一个年轻农夫一边说,一边胆怯地望着古夷,应该是从古夷的发型和穿着看出他是靺古人了。“靺古人那叫打仗,不像我们只是打打村架,不一样,人家可是有战术的。”
“不管怎样,论天下步兵,我们就是最强的!”一个人举起酒杯。“你们说对不对?干杯!”
整群人,包括阿武乱和古夷,以及酒馆里其他桌上的所有人,一听到有人喊干杯,全部都举起酒杯喝了。
“我告诉你,肯定是上帝的安排,才让你们今晚到这里来。你们太幸运了!”一个讲话吐出浓浓酒气的金发大胖子靠近阿武乱说:“因为今晚吃的喝的,都挂在慷慨的领主大人帐上。安德烈耶芙娜开心死了,一年赚的可能都没今晚来的多。你说是不是很棒?多好的领主。”
“你们领主,我听说是…绿骑士?”阿武乱说。
“对,绿骑士!康士坦丁诺大人!他虽然年轻,而且是个拜占庭人,但上帝作证,他肯定是全汗国里最好的一个领主了。听说大人今晚也要来的,到现在还没看到他。不过他说会来就一定会来,他常常来找我们喝酒,然后把我们欠安德烈耶芙娜的酒钱,全部一次付清。”金发胖子揉了揉自己红通通的酒糟鼻。“你该看看他的那副绿色盔甲。我看过一次。跟春天的嫩叶一样绿!”
“夏天的,”那个年轻农夫纠正他。“因为是深绿色的。”
“反正在阳光下,看着颜色会有些变化啦!”金发胖子看着阿武乱身上弥漫着五彩光气的金鳞铠甲,竖起了大拇指。“不过您这身甲冑也不得了,您肯定也是个来头不小的骑士吧?可以叫做…黄金骑士?对,黄金骑士!您干脆加入四色骑士吧!凑成五色骑士,黄色骑士…呃…”他愈说愈兴奋,像骑士刺枪锦标赛前的吟游诗人开场介绍参赛者的那种夸张语气,大声说起来。但才开始说,就发现自己资料不足,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这个看起来“锋芒毕露”的家伙。“这位爷,您看起来不像靺古人,您啥地方的人啊?您不是靺古人,没错吧?”
“没错,我不是靺古人。但我也是来自东方,大荣国。”阿武乱抬头挺胸地回答。但大荣这两个字此时此刻说出口,却觉得像梦境亦或是前世一般遥远。他们已经离开家乡快四年了。“你们听过这个国家吗?”
“荣国?”那些罗斯人愣了一下。“您确定叫做荣国吗?”
“是啊。”
“前几天,一队谷儿只商人经过我们村,说东靺古大兀国,已经灭了他们最后一个宿敌,好像就叫做荣,统一了东土。他们说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阿武乱听了,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反应。闷声不响喝了一大杯那种叫做“生命之水”的烈酒,喉咙热辣辣地,极为难受。
但他似乎故意忍受这种难受,甚至享受着这个折磨,用痛苦来惩罚自己,提醒甚至警告自己——南荣灭亡了,他已经正式成为失根兰花,漂泊四海的亡国武士了。
“大荣…终于没了吗?”
上一次心里同样这么空虚,是在行安京荣恭帝向百炎投降的时候。记得那天他看到街上派发的降书手抄本,立刻从马鞍上跌下来。后来一群荣臣继续拥立其他小皇帝,朝廷在闽粤两州一带流亡着。虽然知道回生乏术,但是至少觉得荣还未完全灭亡。
今天,还是同样空虚,但他似乎已经不像上次那么震惊和难过了。
“我已经习惯自己是一个没有国家的人吗?”阿武乱问着自己,而且吃惊地发现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呢?”他看了一眼角落里跟苏日娜享受闹中取静的两人烛光晚餐的贝宝星,以及旁边两桌跟本地人笑谈牛饮的十二生肖侠。“大家都已经是亡国奴了吗?”
他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酒杯不知道何时又被人斟满了,于是他又灌下了满满一大杯。
“干!这什么酒?只是辣,却一点喝不醉!妈的,喝了半天,只是积尿。”他恼羞成怒地骂道,却忘了自己腰上合著龙筋腰带,喝到膀胱破裂也不会醉的。“茅厕在哪?我去放个尿。”
罗斯人不知他腰带的神通,只道他是酒量好,全都奉上吃惊而钦佩的眼神。因为一般外来的旅客,碰上他们引以为傲的“生命之水”——伏特加酒,少能撑过两杯的。而这个白发武士已经喝掉了五杯,看起来丝毫没有醉意。几个人连忙为这位海量的东方武士指路。阿武乱推开了木门,自往夜风凛凛的黑暗中找茅厕去了。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