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医难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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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医难自医
在宋摘星曝光李唯西秘密的几天后,因影响太大,李唯西被医院停职。心理科终于恢复宁静,任李唯西在外声名狼藉,都与心理科无关了。
云月华对宋摘星做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但眼下心理科正是多事之秋,她不好过多非议两人的感情问题,只好忍着不快继续工作。
既然云主任都没有表态,其余同事更不敢出声,媒体风波刚刚平息,谁也不敢过多评论高层的意思。
大家照旧工作,只有胡梨在李唯西离开的那天情绪异常,哭得一塌糊涂,回到科里第一时间冲到了宋摘星的办公室。
她直接踹门进去,扬手向宋摘星泼了一杯凉水。
宋摘星猝不及防,办公桌上的资料全部湿透,连刚刚写完的病历都未能幸免。
胡梨对她咬牙切齿,“你真不要脸!”
宋摘星平静地拿出纸巾擦了擦浸湿的头发,便听胡梨继续骂道:“枉李医生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宋摘星仍没说话,接着将病历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宋摘星!李医生真是瞎了眼!”
“骂够了没有?”
宋摘星坐在位子上,终于抬头看她。
胡梨冷哼,“骂你这种人怎么会够?”
宋摘星索性站起身,走到门口的位置将门打开,“你接着骂。”
胡梨心中有气,不管不顾道:“你根本不配当医生!落井下石的女人!”
如今办公室房门大开,胡梨的声音迅速吸引了很多患者和护士过来。宋摘星冷眼睨她,胡梨还在不停地发泄:“李医生被停职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巴不得李医生身败名裂是不是!他怎么会有你这种女朋友!”
胡梨近乎面部扭曲的嫌恶和谩骂将云月华也引了过来。
但她什么都没说,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
泼在宋摘星身上的水顺着衣服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门外窃窃私语的声音充斥耳边,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宋摘星见胡梨骂的痛快了,面色如常,缓缓说道:“你可以出去了。”
胡梨没想到她竟然毫无反应,更加生气:“你有病吧?你看看你把我们心理科祸害成什么样了!”
宋摘星的目光锁在胡梨身上,字字珠玑,“你的机会转瞬即逝。”
胡梨没明白她的意思,一想到李唯西离开时颓丧的背影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颧骨直冲脑门,她扬声骂道:“心理科怎么会有你这种医生!自私自利,没有廉耻!”
“够了!”云月华面色冷寒,上前一步紧紧看着胡梨。
胡梨下意识抖了抖身子,刚才骂的太凶,竟没发现一直站在门口的主任。
宋摘星看向云月华,走廊里的病患挤挤挨挨看着热闹,都在等待她的回应。
然而宋摘星却以一种不经心的语气和云月华说道:“我在心理科待不久了。”
云月华微微吃惊,“你做什么?难道你也要辞职吗!”
“除非,”宋摘星斜靠在门边,清寒出声,“让我接手林雨泽的案子。”
“不可能!”云月华当即否决。
胡梨在一旁冷笑,“排挤走了李医生,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你闭嘴!”
云月华瞪了胡梨一眼,转头看向宋摘星,语气放缓下来:“林家的案子太棘手,我已经失去唯西了,不能再失去你摘星。”
宋摘星早就料到云月华的打算,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会自己跟进林雨泽的病情,不会再让科里任何一个人插手。
宋摘星没有再做争取,只是往外走了一步,看着围在科室的一众人对云月华说道:“胡梨寻衅滋事,公然对我进行侮辱辱骂,如果不做惩处,我会当面向院领导抗诉。”
胡梨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宋摘星阴毒无比。她没想到宋摘星刚刚主动开门竟然早就做好了打算,自己竟一步一步钻进了她的圈套而毫不自知!那么多人看见自己的所作所为,云主任要么让自己一个小小的实习生离开心理科,要么就只能顶着“包庇自己”的罪名一起接受院领导的责问。
看得出云月华亦十分为难,贴近宋摘星婉转道:“你何必要闹这么大呢。”
胡梨嗫喏,脸色唰白。她暗暗乞求云主任能够保住她。
宋摘星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条件已经给你了主任。”
此时方琳和简一凡也都在外面看着,人越来越多,喧哗声随时会将院领导引过来,到时事情就不只是在心理科关起门来解决那么简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胡梨竟开始抽泣起来。
“主任,我也是替李医生觉得不值。我错了主任。”
宋摘星冷冷地看着胡梨,她从未有如此严肃而威严地对待过别人。
走廊里的人快要将门挤破了,气压愈来愈低。
云月华感受着从宋摘星身上发出的清冷的气息,心知她毫无半分玩笑的意思。
最终她做出决定:“林家的案子,你来跟吧。”
宋摘星扬手擦了擦脖颈里的水,凉凉的,犹如自己如今的心境。一连几天的阴雨迟迟不散,以至于让她想不起来上一次天晴时是在哪,跟谁在一起了。
沾满雨水的柏油路焕然一新,雨后的空气湿湿的,散发着泥土的香气。枝叶青翠欲滴,随风摇荡,清爽而干净。蝉鸣再起,在夏夜中发出独特的旋律,天空澄澈,月华如水,静谧清幽地照耀着整个城市。
刑警支队,孙鸣正在档案室整理资料,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孙鸣一瘸一拐地开了门,发现站在门外的竟是李唯西。
“怎么了?”孙鸣下意识感觉到事情紧急。
李唯西开门见山,“周鸣山有异样吗?”
孙鸣请他进来,倒了杯水。
“我托朋友一直盯着他,但是无论是税务方面还是运营渠道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李唯西眉心轻皱,“老狐狸。”
孙鸣缓缓坐下,将桌子上散碎的资料摞在一边,腾出巴掌大的地方,而后从抽屉中拿出另外一份资料放在那。
“这是周鸣山申请游戏经营执照时递交的公司资料,我做了备份。”
李唯西眸光半眯,“他对外的公司一直做地产生意,看来要准备通过合法手段做游戏了?”
孙鸣点头,“你说你得到过一个视频看见周鸣山非法运营暴力游戏,残害了很多孩子,我想周鸣山确实在秘密做这件事情。”
“我让1号人物查到了一些东西。”
李唯西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他,这也是今晚他着急过来的原因。
孙鸣看了片刻,是个男人出车祸当场死亡的照片,有些不明白,“这是谁?”
“藏在高璨妈妈房间的人。”
孙鸣大惊,“就是他把高妈妈逼疯的?”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孙鸣自然知道李唯西的处境。新闻报道说他已经停职,孙鸣一直不敢开口问,就怕触到他内心的痛处。十几年前两个人作同班同学时,孙鸣就眼睁睁见过李唯西因为父亲的事情受到怎样的伤害,没想到十几年后同样的事情竟发生在李唯西身上。
更没想到的是,他父亲的事情竟然再一次被翻出来,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面对孙鸣的慌乱,李唯西反倒淡然很多,“我猜测他不是逼疯高妈妈的主要凶手。他隐藏在高妈妈房间,应该是配合心理师对高妈妈做了一些心理暗示。”
孙鸣脸色凝重地看着他,“主要凶手查到了吗?”
李唯西摇头。父亲的事情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就是他逼疯了高妈妈,让他一时很难查证其他线索。
李唯西接着说道:“这个人跟林雨泽有过往来。1号人物帮我查到,高妈妈出事之前,他的账户里收到过一笔巨款。”
“林雨泽?”孙鸣又看了看手上的照片,“他干的?”
李唯西想到宋摘星被绑架之前林雨泽故意将自己喊过去,以暴露凶手为代价将自己留在林家以给周鸣山换取时间,若说两人背后没有交易很难让林雨泽做到这个地步。
李唯西慎重道:“我想让你帮我查查出事的这个人。”
“没问题。”孙鸣答得干脆利索,不过转瞬疑惑道,“怎么,还有1号人物查不到的东西?”
李唯西低了低头,灯光摇晃,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孙鸣有些遗憾地叹气,“我很想见你这个朋友,可惜他从没有出现过。”
“他不敢见你。”李唯西唇角半扬,“你也知道他侵入过你们的公安系统,他怕你见到他之后,直接把他抓起来。”
孙鸣苦笑,连连摆手,“恐怕这就是你连他名字都不愿意透露的原因吧。”
李唯西没应他,只是笑意里也透着一丝疲惫,似乎是在勉励支撑现在的对话。
孙鸣自是察觉到他的异样,目光凝在他的身上,“最近很辛苦吧。”
李唯西半握着拳头,修长的手指渗出一层薄薄的汗。他想说很累,可话到嘴边紧接着咽了回去。从十岁起,他就从来没说过这两个字了。
窗外风声沙沙作响,夏夜已深。
李唯西望着悬在窗角的点点星辰,心尖微凉。
他转移话题:“周鸣山的地下实验室找到了吗?”
“没有。”孙鸣眉心拧着,“就像完全消失了。”
“应该还在。”李唯西思索道,“虽然在林中的入口坍塌了,但我和摘星被还能被送出来,说明他们还有其他入口。”
“能在哪呢?”孙鸣叹气,“警力有限,没有明确的目标,总不能挖地三尺地找。”
李唯西将当日情形回忆了一遍,确信入口是在林中的茅屋,可惜后来坍塌就再也没有发现地下室。周鸣山将他们引入那个地方,相信也做了万全的准备。
虫鸣声声,屋檐下的风散发着清凉的气息。
李唯西忽然抬头,“当时你在哪里发现的我们?”
“废墟大楼。”
孙鸣说完后顾自重复了一遍,吃惊道:“你是说废墟大楼有可能就是入口?”
“当时我们都忽略了,以为那里毫无用处。”
孙鸣蹭的站起来,“灯下黑!”
李唯西亦跟着起身,眼睛深邃,“漏洞出现了。”
茂林小区22栋。
房间内燃着香薰,用的上等的苏合香片,可以通窍开郁,宁神静气。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整个大厅璀璨雅致,简约不失柔软的色调和恢廓的布局都凸显着房间主人不凡的品位。
窗子是一片绿色,像云岫中的黛色树影,又似松子落在寂寂空山,让人醉梦其中。米黄色沙发一角立着红酒瓶子和高脚杯,一只白色拖鞋随意丢着,似乎主人已彻底忘记它的存在。
肖雅洁眯着眼睛窝在沙发里,空调大开,冷气徐徐传来,即便现在她仍然保持着精致的妆容,珠光眼影英气逼人,尽显她冷冽的气质。
她半睡半醒,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真切的笑过。记忆里自己二十多岁时跟着老师学习心理学,每天都在笑,眉眼弯弯,笑起来像个孩子。那时的天真无邪、单纯懵懂早就逝去了,渐渐地她便很少笑,只觉得笑起来会撕裂心尖的口子,血流不止。
吴聪还在厨房忙碌,不过做了一锅面已经是汗流浃背的样子。他将厨房的门关得死死的,就怕有一点点的烟气漫进客厅让她不舒服。
肖雅洁还是被锅碰勺的声音吵醒,她半坐起来,电话忽然响了。
是她的助理。那么晚来电话,想必跟病患有关。
“叮当妈妈说家里困难,能不能先将费用拖一拖。”
肖雅洁抿了抿唇,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可以。”
助理嘀咕了两声,想做争取,“我看叮当那孩子快好了,费用可以等病好之后一起结算。”
肖雅洁低眉,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如瓷般细滑。
“我们不是避难所。”
她随即将电话挂掉,甚至有要换助理的打算,即便她已经跟了自己十年。
思想没有同步,早晚还是要分开。
吴聪端着阳春面出来,笑得宠溺,“做好了,快尝尝。”
肖雅洁没抬头,更像直接下命令,“以后别再介绍乱七八糟的病人过来。”
吴聪一愣,热气腾腾的面差些将他烫到,“怎么了?”
他放下碗,还是有些不放心,“谁又惹到你了?”
肖雅洁翻眼皮看他,“叮当那个孩子,家里没什么钱,看也是浪费功夫。”
吴聪喉咙卡了一下,这个小孩子还是他偷偷从医院心理科介绍出去的,就想让她多一个客户。没想到她非但不领情,还责怪起自己来了。吴聪偷偷看了看她,肌肤光洁白皙,眼睛灵动有神,明明和二十多岁的时候没两样,怎么脾气就越来越古怪了。
他干笑两声,将汤碗向她面前推了推,“饿了吧。”
肖雅洁忽然问他:“最近的报纸怎么都没看到?”
“啊?”吴聪神色慌张,“可能忘记送了。”
肖雅洁狐疑地看着他,干脆斜倚在沙发上抱臂在怀。她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他一动不动。
吴聪知道自己露馅,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挪地从柜子里拿出这一周的报纸给她。他知道她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即便科室里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这里知道的还很少。
“雅洁,我想你不看最好。”
他话音未落,肖雅洁已经将报纸夺到手中,打眼看的第一条新闻险让她惊叫起来。
“李唯西是顾伯棠的儿子?!”
吴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了低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他和你同在一个科室,你怎么回事?”肖雅洁还没从震惊中恢复,愠怒地看着吴聪。
“十几年前顾老儿子出国,谁知道又回来了。”吴聪叹气,“要不是宋摘星当众宣布,我还蒙在鼓里呢。云月华太过分了,连我都瞒着。”
“顾老师呢?”肖雅洁急问。
吴聪想起来李唯西父亲在医院躺着的事情,怔了怔,“难道……重症监护室的人是顾伯棠?”
肖雅洁呼吸不稳,“他怎么了?”
“充血性心力衰竭。”吴聪脸色也变得不好,越说越抖,“我……我之前还见过李唯西父亲的入院单子,他叫顾永白,我压根没往顾伯棠身上想。”
肖雅洁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颓在沙发中。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她万万没想到李唯西竟然是自己老师的儿子。
灯光刺眼,打在肖雅洁一张犹如面具的脸上。只是经过刚才的刺激,面具乍然裂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得以看见她历经岁月后皮肤沧桑枯萎的样子。
半晌,她伏在沙发中冷笑,“十几年前老师对外宣称死了,之后谁也没有再找到过他。我虽然知道他还活着,可终究比不了云月华。老师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她,却从未和我说过。”
她说得凄凉哑忍,似乎有满腔的委屈无处倾诉。
吴聪缓缓握住她的手,劝慰道:“顾伯棠对你的师恩能让你记到现在,可见他没有白白培养你。”
“自然没有。”
肖雅洁半立起身子,眸中多出一分精光,许久后再次出声:“我会送给顾老儿子一份见面礼。”
窗外月光与灯光融化在深沉夜色中,整个城市一片朦胧。高楼大厦变得过分安静,默默窥视着城市中的行人。肖雅洁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到低矮的云层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她决然的姿态让吴聪微微吃惊,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她这样认真了。
雨后的第四天,心理科再次掀起波澜。
简一凡一大早就和云月华主任大吵一架,气得脸都白了。
心理科的同事们学着简一凡之前的样子趴在办公室门上探听消息,方琳甚至拿来了听诊器,企图听得更清楚一些。
办公室内,云月华手指急速地瞧着办公桌。
“我不同意!别说科里费用紧张,就是不紧张,也轮不到给王守才免除费用。”
简一凡据理力争,“他都不要命了!如果钱能买来他的命,为什么不能给他钱?”
云月华脸拉得很长,“简一凡,他有钱让女儿出国,要不要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没有权利替他做主。”
“我们医生的本职就是救死扶伤。”
“钱应该拿来救更需要它的人!”
简一凡噘着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主任,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王守才情况特殊,他宁愿把钱花给女儿也不愿意拿来救自己的命,这难道不是一个父亲的爱子之心吗?”
云月华不再跟他废话,戴上眼镜准备批阅其他的申请资料。
简一凡强调:“王守才有那么多的人生经验和积淀,如果病好了肯定还会继续给社会做贡献的。你看看他以前办的工厂,在民营企业中实力很强,我们应该挽救他的生命,等他以后赚了钱,会救助更多的人。”
云月华叹气。
简一凡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主任,最近咱们心理科名声那么不好,如果救助了王守才这样的人,肯定可以挽回心理科的名誉。”
“一凡,”云月华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们是医生,不是香火徒,更不是作秀!如果我们救人是为了扬名为了得到别人的赞美,从一开始就错了!”
简一凡被云月华骂的脑子嗡嗡响,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知道自己刚刚口不择言,将科室名声当做了儿戏。
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宋摘星进来向云月华报告。
“下午请假外出,主任。”
云月华看她,“作什么?”
“西山精神病院接收的病人出了点问题,需要我们过去配合。”
云月华点头,“去吧。”
宋摘星没走,多加了一句:“一凡是专攻儿童心理问题的咨询师,希望他能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简一凡正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想到宋摘星适时地捞了他一把。
云月华看都没看简一凡,“同意。”
她自然明白宋摘星的意思。她现在巴不得简一凡不给她添乱。
宋摘星连声谢了云月华,一忙扯了简一凡的手往外走。
简一凡还想争取,“主任,你考虑考虑。不然王守才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欲……”
一句话没说完,宋摘星已经将简一凡彻底拉出门外。
门外的同事全部围上来一起捂住简一凡的嘴。
方琳对他吹胡子瞪眼,“你还嫌主任不够忙啊!”
简一凡的嘴巴被好几只手堵着,现在别说讲话,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近乎被“挟持”着离开了走廊,等再次能够自由呼吸时,宋摘星已经将他带出了心理科。
天气晴好,夏木阴阴,西山精神病院的鸟声在晴日里更加清脆高昂。
简一凡十分抗拒这里,即便现在他已经站在了病院门口。
宋摘星终于半松一口气,嘱咐简一凡:“小雪最近一直很低落,这次来看看能不能配合时医生做一些其他的治疗。”
去见时医生,意味着就要见他身边的助理高璨,简一凡想到这一步也走不动。
宋摘星自然看出他的心思,硬扯着他往前走,“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
简一凡拉着脸,一边跟着宋摘星健步如飞,一边冷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他迅疾地补充:“你也不是。”
宋摘星没说话,只是发力捏紧他的腕子,让他嗷嗷作痛。
穿过花径一路向前,穿着白大褂的时越站在大厅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宋摘星对他有些好奇,不知他每次都会等自己多久。
两人刚一站定,时越身子半倾,扬手摸了摸宋摘星的脑袋。
“最近辛苦了。”
他弯着身子贴着宋摘星,近乎宠溺地笑看着她,让一侧的简一凡大吃一惊。
只是还没等简一凡反应,一声长啸忽从身后传来。
“哎呀呀!哎呀呀!”
身穿病号服的王大爷小碎步赶上前来,近乎痴狂地看着他们三个人。
“哎呀呀不得了!”
王大爷围着他们不断发出惊叹。宋摘星认识他,是患有表演型人格障碍的“算命先生”王大爷,没想到他还没出院。
“天作之合啊天作之合!”
简一凡一脸懵怔,“谁?”
“就是你啊小伙子!”王大爷转悠到他面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你看看你,天庭饱满,下巴圆润,耳白过面,印堂隆起,是富贵长寿之相啊!”
简一凡听完心里舒服多了,咧嘴大笑。王大爷随即绕到时越身边继续说道:“你的眼睛锐利有神,眉毛名扬清秀,面相啊和那个小伙子正相配,五行相生,简直是天作之合。”
时越皱眉,“谁?”
“这个小伙子啊。”王大爷拉着简一凡过来,又拽住时越的衣裳角,“大爷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相配的人。”
话没说完,时越紧接着躲开王大爷的那只手。
宋摘星忍不住哈哈大笑。
简一凡气得跳脚,“老大爷你不是老眼昏花吧?”
时越脸色清寒,转头看向身后的助理潇潇。
“病患的主治医师是谁?”
潇潇知道时越要发脾气了,有点哆嗦,“是李医生……不,也可能是孙医……”
“下班后让他来找我。”
时越打断潇潇,顾自拉着宋摘星向楼上走去。简一凡紧跟在他们身后大喊:“带上我呀。”
而留在原地的王大爷兴奋地拍手叫好:“真般配啊!般配啊!”
门诊部六楼,李唯西一身薄衫驻足在走廊口,等着高璨一步步向他走来。
高璨近乎震怒地向他逼近。
直到两人距离不足一米,李唯西淡淡出声:“我有办法治好你妈妈。”
高璨整个人懵怔在地,“你说什么?”
她带着大大小小数十位医生来看过她的妈妈,得到的答案都惊人的一致,就连名声赫赫地位权威的时越都笃定地将她妈妈的病情判了死刑,她不相信李唯西这个伤害妈妈的凶手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李唯西戴着圆框眼镜,目光平静,“但是需要一段时间,我希望你能让我接近你母亲,让她接受我的治疗。”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并不是伤害你母亲的凶手。”李唯西词句清晰地辩解,“事情发展到现在,我被停职,你妈妈被逼疯,我们没有人是真正受益者。”
高璨猛地逼向他,“你什么意思?受益者?”
李唯西看着她的眼睛,“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曝光我。”
“没有人,是我自己的主意。”
李唯西没有回应她,继续看着她说道:“周鸣山。”
高璨皱眉。
李唯西接着道:“林雨泽。”
高璨懵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然而李唯西已经有了答案。他刚才通过观察高璨的微表情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必定与林雨泽有关系。
李唯西依旧平缓地说道:“有人想对付我,就利用了你和你妈妈。通过伤害你妈妈的方式打倒我。”
高璨心口突突直跳,“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将我妈妈逼疯了!”
“抱歉。”李唯西面色发白,棱角分明的轮廓像夜中的玉兰,清凉纤弱,“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治好你妈妈。”
他近乎恳求地语气让高璨愣在原地,半张着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顿了顿,说道:“想对付我的人,就是与你做交易的人。”
虽然不知道林雨泽以怎样的手段将高璨拉到他的阵营中,不过他确信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林雨泽背后想必还有操控他的人,只是高璨不知道而已。
他来找高璨说这样的事情,高璨未必会信。但他一定要说,因为他需要高璨的配合。解铃还须系铃人,即便她现在不信,以后也可以多一个察觉真相的机会。
高璨连连冷笑地看着李唯西,她的确没有信他半分话,只觉得他可笑无比。
“我妈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说你是受害者?!”
李唯西直视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像利剑一样直击她的心口。
“你不能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时越拉着宋摘星一口气上到五楼。他的手指清凉,轻轻地扣在宋摘星的腕子上。宋摘星不明所以,由着他带着自己一直向上走。他的身影颀长,将近盖住她半个身子,让她像只小兔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她正低着头,不知怎地时越猛地顿住步子,让她猝不及防直接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嘶。”好痛……
“怎么了?”
“怎么了!”
宋摘星揉着额头,忽然听见两个男声漫入耳朵。
她抬头,恰好看见李唯西正站在拐角处眸色深深地看着她。而身后的简一凡趁机也赶了上来,只是脸色瞬间煞白。站在李唯西身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璨。
没想到几个人在这个地方尴尬的碰到。宋摘星一边疼得咬牙一边想将腕子从时越手中抽出来,不料他反而握得更紧。
李唯西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孤介温雅。只是整个人透着比前几日更重的疲惫感,连英挺瘦削的下颌都冒出一些青色的胡茬,多了几分憔悴。
见宋摘星没什么大碍,李唯西转而看向高璨,“希望你能考虑我的建议。”
高璨冷冷的,不过终归回答他:“我会的。”
李唯西向她点头道别,随即下楼。错过宋摘星的瞬间面无异色,似乎当她根本不在这里。
时越忽然喊住了他。
李唯西余光瞥了瞥放在宋摘星腕上的手,神色淡漠。
“最近听闻了你的事。”
李唯西迎上时越的目光,淡淡出声:“小事。”
反倒是宋摘星呼吸有些不稳,自从将他的事情公之于众,两个人还从未见过面。
“需要我的帮助吗?”时越再次出声。
李唯西眼睛半眯,隔着圆框眼镜发出疏离的讯号。
“不必。”
说罢他随即转身,刚要下楼,时越紧随而来的一句话让在场每一个人都惊在那。
“我可以追摘星了是不是?”
李唯西顿在那,阳光打在周身,他的脖颈发出淡淡的光泽。他自然知道时越是在确认自己和摘星的感情是否真正离散,只是这种问法让他心中陡地一凉。
他未转身,背影清冷孤清。
宋摘星眸光闪烁,她本想第一时间与时越解释,可如今她却和时越一样,很想知道李唯西的答案。
片刻,李唯西浅浅开口。
“你无需征得谁的同意,只要摘星喜欢你就好。”
他出声依旧温柔。只是背对着他们,任何人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决然下楼,步速愈来愈快,直到消失在楼梯一角,此处的空气还如静止一般。
简一凡悄悄看了高璨一眼,见她依旧冷着脸,憋在心里的话忽地就不想说了。
时越问高璨:“上面是不是没人了?”
高璨点头。
他拉着宋摘星继续向上走,“跟我来。”
这次简一凡没有跟着他们,停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
高璨俯视着他。楼梯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终于对他开口:“你妈妈应该很高兴吧。”
简一凡半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还没和她说。”
高璨有些吃惊,眸光却瞬时黯淡下去。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没有开始新的恋爱对不对?”
高璨没有回答他,简一凡抬头,再一次出声:“你所有的打算都是为了搞垮心理科,搞垮李唯西,搞垮我们。”
高璨回击:“是他们先把我妈搞垮了!”
“解决问题的方式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选择曝光呢?”简一凡不明白,他觉得高璨变成了他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高璨冷冷一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璨璨,你到底为什么和我分手?”简一凡逼问道。
光影流动,呼吸可闻。高璨没有发脾气,平静地回答他:“因为和你在一起得不到钱。”
“所以有人给你钱,你就选择曝光李唯西?”
高璨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她想到林雨泽派人来找她,和她做交易,只要她曝光李唯西,她得到的钱就够她和母亲花一辈子。
她对这样的交易毫无招架之力。她的母亲需要钱,她也需要。而简一凡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猜到了原因,想来还是他最了解自己。
高璨扭头,她直接背对简一凡而去。
楼梯口看不到她的影子了,简一凡隔着空气大吼出声:“有钱了不起啊!”
达达的高跟鞋声忽地停下,高璨停在走廊中间,抬头看了看窗外澄碧透彻的天空。她的眼睛里升起泪雾,不知是哭一凡还是哭自己。
她哽咽出声,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笑意:“是的。有钱了不起。” 心理科医生(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