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伟大梦想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心理科医生(全2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四十章·
伟大梦想
美国芝加哥。
格兰特公园内的白金汉喷泉由粉红色大理石筑成,中央一支水柱伴随着巨大的水流声高高喷起,直上半空。与此同时,宽阔的水池内不断喷涌出银白的水柱,四周几百道水花一起射向中央,如高空烟花齐放,浮光跃金,蔚为壮观。
秋日湛蓝天空又高又远,行过喷泉后,车子拐入下一个街道。宋摘星透过车窗看着极高的威利斯大厦,感叹它拔地而起似要穿破云层。摩天大厦一公里之外,密歇根大道内的千禧公园内云门正傲然屹立。雕塑表面反射着城市的轮廓线,车子行过时,云门上方映照着一行人的去向,带着奇幻的扭曲感。
穿着詹姆斯经典秋衣抱着篮球的白人小男孩一路穿过街道向着瑞格利球场跑去,而成年男女则在马路上步履匆匆,似乎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车子一路穿过博物馆,音乐厅和剧院,最终到达一幢艺术馆前。下车时宋摘星感到有风遥遥吹过来,眺望远处发现码头尽在眼底。闹市中的高楼几乎将太阳全部挡住,隔着湖岸悬在半空的摩天轮反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西式的砖墙建筑与海蓝色水面与天空中大块堆积的白色云朵相映成趣,一切都显得高阔而辽远。
孙鸣与其他三位刑警跟着下来,李唯西安排他们在原地等待,随即带着宋摘星进入艺术馆。大厅中一名三十多岁的白人男子上前与李唯西打招呼,两人用熟络的英语交谈。
周围都是围观艺术品的白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副欣赏的表情在大厅中穿梭,没有人注意他们。
李唯西向白人男子介绍宋摘星:“Frank, this is my fiancée.”(Frank,她是我的未婚妻。)
宋摘星脸蹭的红了,只见Frank极其震惊地看着她道:“Lee turned down so many girls that liked him that I thought he was gay.”(那么多女孩喜欢Lee,都被他拒绝,我还以为他不喜欢女人。)
他说完微微摇头,又露出极其灿烂的笑意,“Anyway, I will attend your wedding ceremony.”(我一定会参加你们的婚礼。)
宋摘星笑着与他打了招呼,李唯西便与她低语道:“FBI行为分析处的主管,会帮助我们抓到周鸣山。”
来的路上李唯西已经与宋摘星说过他的计划,他在美国认识FBI的人,可以协助他们尽快查找林帆和林莞的下落。如今见到Frank,宋摘星才真正意识到李唯西在美国的地位和影响,想来他不仅启用了自己在美国的关系,还让整个行为分析处的人重视和配合他此次的行动。
她抿了抿唇,与李唯西说道:“他会帮我查到林帆和林莞的下落吗?”
李唯西反而摇了摇头,“1号人物也来了,他已经在追踪周鸣山,只要有消息就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听到1号人物,Frank很有兴趣,插嘴道:“The handsome guy also came?”(那个很帅的帅哥也来了?)
李唯西笑着回答:“He can drink with you again.”(他又可以和你一起喝酒了。)
Frank大笑,与李唯西聊起以前的事格外兴奋。宋摘星在一旁看着李唯西风姿卓卓的样子,想象着以前他在美国的情景。倘若没有顾伯棠的事情,或许他会一辈子待在这里,根本不会回去。
正走神时,她见Frank忽然递给李唯西一把枪,说了句“Good Day”便与两人道别疾步离开。李唯西将手枪放到腰后,看着一脸懵怔的宋摘星解释道:“美国可以合法持有枪支,别担心。”
宋摘星知道此行有很多危险,点了点头,希望他能保护好自己。她没再说话,因为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那一瞬。李唯西看宋摘星还在愣神,浅笑道:“如果我没有回国,我会后悔一辈子。”
宋摘星有些窘迫,“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牵住她的手,无比认真的样子,“我属于你,即便没有我父亲的事,我想我一定也会回去。”
宋摘星跟着笑起来,目光温暖。孙鸣走了进来,刚好看到Frank离去的身影。李唯西将刚刚与Frank交谈的内容与他详细讲了一遍,又补充道:“晚上要与FBI小组见面,你和几位同事准备一下。”
孙鸣点头,只是还有些不解,“你怎么说服他配合我们抓捕周鸣山的?”
李唯西道:“周鸣山之所以将最终实验基地建在芝加哥,一定是有更大的企图。那些游戏害人不浅,美国警方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我们那么重视这个案子,Frank多少会帮我一些。”
孙鸣自然明白正是李唯西帮助FBI破过不少案子他们才愿意帮忙,感叹道:“有你在事半功倍,看来下面要打一场硬仗了。”
宋摘星算着离林莞和林帆消失也有三天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如今时越还在周鸣山身边,让周鸣山如虎添翼,眼下确实步步维艰,想从他们手中救下林帆和林莞并不容易。李唯西见她眉间起了褶皱,扬手为她抚平,还未说话,身带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按了接听,眸光一亮。
“1号人物查到了周鸣山的行踪,现在正在江景别墅。”
宋摘星和孙鸣同时意识到,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在晚上和FBI见面,周鸣山已经开始行动了。然而更让宋摘星没有预料到的是,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让他们处在惊心动魄之中。
几人驱车疾驰,孙鸣一路上都在做部署。不知道周鸣山有多少人,如今只能先将初步的营救计划做出来。车上的李唯西面色清冽,1号人物发现周鸣山进入一幢老楼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跟踪到,似乎信号在楼中被屏蔽了,想来那幢老楼一定藏有猫腻。只是周鸣山现在极具危险,也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力量,现在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要先找到林帆和林莞才行。
行驶两个多小时,几个人终于停在密林中。孙鸣带着肖雅洁下了车,林雨泽与宋摘星跟着刑警站在后面。肖雅洁还戴着手铐,脸色无澜,很是服从。李唯西拿着望远镜观察老楼的动静,孙鸣走上前,期待李唯西能有什么发现。
别墅紧邻一条河道,江水浑浊,常走船只。这里更像芝加哥偏僻地方的一处村子,老楼后还有集镇,一条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李唯西猜测这里应该是周鸣山某一处秘密基地,因为他看到别墅外围着一群黑人,看起来穿着普通,实际各个都配着精悍的手枪。集镇大多售卖日常用品,说明有很多人在这里生活,并且对那些持枪的人习以为常,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
密林离老楼还有一段距离,李唯西看向孙鸣:“1号人物说周鸣山启用了他的银行账户才得以让他查到周鸣山的行踪,我猜周鸣山在这里做违法交易。”
孙鸣有些吃惊,“和非法游戏有关吗?”
肖雅洁在身后忽然开口:“他需要更多的钱。他参与黑市交易,贩卖枪支,买卖器官,就是为了实现最后的计划。”
林雨泽现在异常紧张,担心道:“不知道莞儿和帆儿在不在里面。”
李唯西眼睛半眯,沉吟道:“芝加哥以前是重工业城市,后来败落,制造业全面萎缩,钢铁工业也全部外迁,到现在城市也没有完全被控制。治安不好导致黑帮盛行,周鸣山将最终计划选在芝加哥,展示着他要打破原有秩序的野心。”
他说完所有人都感到心情沉重,知道周鸣山不好对付。一侧的肖雅洁眸光流转,她惊叹李唯西的分析能力竟是这样精准无误。在她还未入狱之前,周鸣山就和她说过他的抱负,芝加哥是一座还未完全复兴的城市,他要在这集力量之大成,城市的不确定性同时给了他冉冉升起的机会,这样的事情在国内根本无法实现。
肖雅洁不动声色,便听孙鸣道:“我们人太少,还是先摸清情况再做打算。”
李唯西静默片刻,看了看时间:“现在还不到中午,我们等不到晚上了。我先潜进去看看。”
宋摘星有些惊慌:“那么多人拿着枪,你自己去太危险了。”
孙鸣也阻止他:“一起去更安全些。”
孙鸣与几位刑警都想上前与他同去,李唯西想了想,嘱咐道:“你们在外面守着,如果我被发现了,一定有办法逃出来,到时候你们在外面接应我。还有,”他看向孙鸣,另做吩咐,“你迅速通知Frank,让他带人前来支援。”
孙鸣点头,只是还有些担心他。这时宋摘星一忙跟上前,握住他的手,“我跟你去。”
李唯西刚要张口拒绝,却看到宋摘星灼灼的目光。她的坚定全部表现在脸上,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主意。
“摘星,”孙鸣劝阻,“你留在这里,我去比较好。”
然而就在孙鸣喊摘星的时候,李唯西忽地失神,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他再次有一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唯西?”宋摘星有些担心他的状况,轻轻喊了他一声。
李唯西回神,知道她决心已定,缓缓点头道:“你务必要跟紧我。”
宋摘星扬手将散开的头发束了马尾,干脆利落:“我绝对不拖你后腿。”
两人离开时阳光还没有穿透树林,留下孙鸣几个人在原地等着。孙鸣立刻联系Frank,将他们的位置与情况告诉他,语气急迫,惊得枝头飞鸟都振翅而去。抬头不见天日的树林透着诡异而又闷热的气息,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脸上带着沉默而冷峻的表情。
李唯西与宋摘星顺着林子进入湖道,随即潜入水底一路游到老楼附近才停了下来。他暗中观察黑人枪手的数量和行走规律,发现他们大多围在入口位置,其余人则分成两队围着老楼巡逻,中间间隔一分钟。李唯西扶着宋摘星从水中爬出来,隐藏在船只附近,只等枪手走了之后上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前一队人的身影消失在墙根处时,李唯西与宋摘星疾步上岸。两人贴着墙面走到窗玻璃前,李唯西向里张望,发现里面是一间废旧的教室。宋摘星刚探头过来,玻璃窗就已被打开,让她惊讶不已。
李唯西带着她跳入房间紧接着将窗户关上,两人蹲下的工夫,一队黑人刚好从窗前走过。
“溜门撬锁的功夫见长啊。”宋摘星感叹。
李唯西浅浅一笑,“可惜不能走正门,不然带你进来的速度更快。”
趁着黑人过去,李唯西带着宋摘星躲到窗帘下,又一步步向门口靠近。破旧的桌椅遮挡住外面的视线,让两人得以喘息。李唯西猜测周鸣山将旧时的废弃学校外观改造成别墅的样子,就是为了隐藏自己。两人还没到达门口,忽然听见粗重的脚步声向他们而来,声音越来越大,吓得宋摘星面色惨白。
李唯西透过窗户看见黑人雇佣兵拿着微型冲锋枪在走廊中巡逻,眉心一皱,没想到里面的布置竟比外面还要严密。幸好教室破旧,窗帘厚重,将光线挡去一部分,让那些雇佣兵没有察觉到两人。雇佣兵们走到走廊尽头后又拐了回去,脚步渐远。
宋摘星压低声音说道:“这里肯定是周鸣山十分看重的地方,否则不可能由那么多人把守。”
李唯西点头,“闹市中这里反而更加安全,没人会在意这个老房子。”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李唯西再次看了看时间,还差半个小时十二点,或许他们还有机会。
两人在教室内静静地待了一个小时,直到走廊里没了动静,李唯西这才带着宋摘星出来。走廊很暗,一排排教室门斑驳不堪,两人一路行到东区一角,才发现这里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周鸣山将东区改造成了很多实验室,宋摘星此时正站在“唾液分析室”前面,看着门口的牌子不寒而栗。整个别墅窗户很少,让室内变得昏暗无比,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呼吸可闻,都尽量压制住脚步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楼梯旁边立着一个巨大的雕像,一个女人面部狰狞,九条蛇盘曲在头发上面,每一条蛇头都张着大嘴,露出獠牙,恶毒地凝视着地面。光线很是昏暗,两人靠着雕像躲避刚刚过去的几个男人,大气都不敢喘。李唯西脑中迅速判断这里的情况,一楼残存很多废弃的教室,其余房间则改造成了一个又一个实验室,他刚才向里瞥了一眼,发现了一堆人的器官,惊诧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惨死在这。
宋摘星站在雕塑下面瑟瑟发抖,她知道身前的这个雕像是蛇发女妖美杜莎的原型,极度丑怪,极度残忍。整个东区都透着诡异的气息,这时李唯西忽然握住她的手心,带着她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他的手也冰凉凉的,让宋摘星更加不安。
两人发现整个别墅大概有五六层的样子,到达二楼后房间比一楼淡雅很多,再往上的房间比二楼的房间则更为奢华。两人停在二楼一角,依稀听到雇佣兵说话的声音,李唯西连忙拉着宋摘星躲到墙柱后面。
一队雇佣兵从他们身后走过,宋摘星汗珠子落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李唯西从墙柱后闪出身,余光向下一瞥,发现有人在一楼拐了个弯就消失不见了。
宋摘星看着二楼的门,有一间“行为科学实验室”。她仍然站在墙柱后面,正思索着这幢老楼的用途,身体骤然被人一拉,整个人又转到了墙柱的前面。
一楼一队人朝他们原来的房间走去,如果刚才没转过来,自己很有可能就暴露在那些雇佣兵面前。
宋摘星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李唯西连忙带着她向下走。
“上面没有雇佣兵了,这些黑人只在这两层巡逻。”
宋摘星知道他观察过了,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反而往下走,“我们为什么不上去?”
“有雇佣兵的地方才是值得去的地方。”李唯西一边下楼一边说道,“有地下室。”
他说得又急又快,却让宋摘星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周鸣山肯定在这幢建筑里,而且很有可能就在上面的几个楼层里。只是老楼高高几层,他们不可能走完,但是如果能摸清林帆和林莞是否被关在这里,就算不虚此行了。
刚刚的一个小时内,李唯西根据脚步声判断里面至少有三组黑人雇佣兵在巡逻,且武器精密,身材魁梧,遇上任何一个人都会让他们两人有生命危险。现在正是午饭时间,三组人马轮流换班,刚刚的雇佣兵正是吃完饭回来的,现在恰好都在一楼来回走动。
李唯西趁机躲避掉黑人的巡逻,带着宋摘星迅速潜入地下室。相比楼上,这里变得更加昏暗,只有一盏白炽灯悬在头顶。地下走廊更深,远处一道牢门堵住两人的去路,宋摘星贴着铁栅栏听里面的声响,一下子头皮发麻。
“里面有呻吟声。”
李唯西摘了她一支发卡,轻轻探进牢门的锁眼。锁开时咔嚓一声,声音不大,却紧接着迎来一声粗鲁又刺耳的质问。
“Who?!”
李唯西暗道不好,想必他们已经被下面的人发现。他连忙推了宋摘星一把,急迫道:“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把他们引开。”
宋摘星已经来不及和他说话,只见楼梯处迅速跑进来端着枪的雇佣兵。李唯西离开宋摘星后与黑人撞个正着,黑人个子没有他高,一双眼睛却凶狠噬人。李唯西在黑暗中卯足劲,趁他举起枪的功夫两手扶着楼梯借力,身子一旋,一腿高高抬起直接向他头顶劈下去。黑人白眼翻了翻,瞬间倒在楼梯口。
然而刚刚黑人的喊叫声已经引来其他雇佣兵的察觉,李唯西迅速上楼,到达门口时越来越多的雇佣兵向他涌来。他转向刚刚观察过的东区,手肘一抬撞向窗户,玻璃破碎时他耳边响起嘁嘁喳喳子弹上膛的声音。李唯西知道自己躲不过,脑中迅速思索着是赌命一搏还是束手就擒,就在这时,周鸣山的声音忽然出现。
“不许开枪!抓住他!”
千钧一发之际,李唯西已斜着身子钻出窗外。此处正临集镇,李唯西噙风大跑,身后跟着十数个黑人。闹市人来人往,给了李唯西时间,他越跑越快,不断打翻路边的东西拦住追上来的黑人。他猜想刚刚周鸣山决计不是因为要生擒他才阻止雇佣兵开枪,而是怕枪声引来美国警察,到时他的实验基地被发现,整个计划就功亏一篑彻底完蛋了。
身后衣着普通的黑人很快便要追上来,李唯西慌忙拐入另一条岔口,直直向江边跑去。然而正当他要跑出街巷时,对面正好又来了一队黑人,李唯西暗叫不好,迅速折回身子跑向闹市。闹市中追上来的几个黑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李唯西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一步步后退,却又迎来身后一队黑人阻住街巷,阴鸷地向他逼近。
前后夹击,李唯西扶着墙壁不知如何是好。正前方的黑人已经掏出枪准备就地解决李唯西,然而就在下一秒,那名掏枪的黑人直接被击毙倒地。
几名黑人大惊,李唯西趁机寻了空子闯出包围,孙鸣在巷口给他打掩护,两人一路向集镇正中心跑去。
枪声让整个街道的人迅速惊慌,很多白人男女纷纷乱跑,同时给了两人逃跑的时间。
耳边生风,李唯西一边跑一边向孙鸣大喊:“通知Frank了吗?”
孙鸣一瘸一拐,速度没有李唯西快,声音更大一些:“他们要调人过来,需要时间。”
李唯西拉了孙鸣一把,见黑人紧追不舍,更加担心还在老楼里的宋摘星。他嘱咐孙鸣:“你快回去,老楼里大约有三四十人,弹药充足,每个人都配枪,战斗力很强。Frank和你们汇合后,你务必告诉他要拿下老楼。”
孙鸣点头,子弹在身体周围穿梭,两个人急速拐入另外一条街。孙鸣躲在墙壁后面,盯着追上来的黑人再次开枪,一个黑人雇佣兵应声倒地。而他所在的墙角同时被各种子弹打中,墙砖剥落,李唯西拽着孙鸣跟着众多白人继续向前跑。
比起高大的白人,孙鸣个子矮,很快湮没在一群人之中。而李唯西则脱掉外套,与孙鸣道别后反而向回来的路上跑去。
他所在的这条街商品琳琅满目,水果器具衣衫鞋帽应有尽有,一些摊主已经逃散,留下摆满商品的摊位无人照看。李唯西跑到一处卖衣服的摊位前,看见摊子上面摆了一些人体模特,戴着草帽穿着沙滩裙子排成两列。他一脚登上台子,紧接着拽了一套西装罩住自己,人还没完全躲住,几个黑人迅速从他面前跑了过去。
他给自己戴了一顶草帽,屏住呼吸,随后又听见几声枪响,这样的动静会迅速引来警察,孙鸣应该会逃脱。他一面想,一面透过缝隙窥察街道,只是人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中回神,他忽然看见几个美国警察正在和黑人们沟通。
原来集镇上的警察早已被买通。李唯西如鲠在喉,难怪周鸣山敢在这里扎根,原来他早已打点好一切。
他脸色霎时惨白,一忙想到老楼里的那些实验室。如果周鸣山不让鸣枪,很有可能里面还有更重要的人,或者在做实验,枪声会让他的合作伙伴感到危险和不安,所以周鸣山才不会在他的实验基地对自己动手。
等黑人雇佣兵和白人警察走掉,李唯西迅速向老楼跑去。他希望宋摘星能安静地等着他,即便Frank要申请流程调人过来需要时间,傍晚之前也能赶到了,届时他们都会安全。
他一路向江边老楼飞奔,暗暗祈祷宋摘星不要出事。
老楼中一下子安静很多,宋摘星蹲在暗处猜想大部分的雇佣兵应该出去追李唯西了,等了十几分钟后便缓缓站起身来。她向外探了探头,没有听到其他声音,随即靠近刚刚打开的牢门,沿着昏暗的走廊慢慢向里走去。
地下室还在漏水,滴答滴答的声音让她汗毛颤栗。她一步一步迈得很轻,眼睛却四处观望。这里虽然灯光昏暗,但她仍能看到嵌在墙壁之间的房门。房门都是铁门制的,铁皮斑驳冰冷,只在最上面露了一个狭长的扇形窗户。
呻吟声越来越强烈,她跟着声音来到一所房门前,踮起脚尖向里看,然而仅仅一眼就让她差点惊吓昏厥。一双眼睛正从窗户里面和她对视,吓得她连退几步贴着身后墙壁大口喘气。
那双眼睛阴冷无比,毫无神采,让宋摘星毛骨悚然。她停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再次上前,一步步靠近铁门。
她大约看见几十个人被关在房间中,从刚才那双阴森冷漠的眼睛来看,这些人大多都是精神病患者。她猜想周鸣山在这里豢养了大批精神病人,那些呻吟声正应对了自己的猜测。不知这里到底关押着多少人,宋摘星转了身子慢慢向前走,看见紧邻的几个房间都很相似,上面涂写着“实验室”三个赤色凄艳的字。
走到后面,走廊安静至极,连水滴声都没有了。灯光越来越暗,她干脆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着路面。惨白的灯光映着她惶恐不安的面颊,映着凸凹不平的墙壁,映着暗黝黝的铁栅栏,她吞了口唾沫,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撞到什么东西。
行了一分钟,她沿着暗处的墙边拐入一间更大的仓库,她将手电筒高高举起,透过窗户看见里面堆积了各种枪械和成箱的子弹。宋摘星猜测这里应该是周鸣山的弹药库,那些雇佣兵都是在这里做枪支和弹药的补给。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她拿着手电筒往外照,漆黑的走廊什么都没有。她惊魂未定,手指颤抖,眼球迅速转动,索性转回身重新进入刚刚那条主干道继续向里走,尽头处几个房间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嘤嘤的声音让她心头一紧。她再次观察四周,发现没有人跟过来,这才靠近那些房间。
房间的玻璃窗很大,宋摘星倚在墙壁一侧,偷偷窥探里面到底有什么。她吃惊地发现里面关押着很多孩子,以青少年居多,然而每个孩子似乎都没有力气,眼睛空洞迷茫,更小的孩子则哭声喑哑,不断啜泣。里面男孩比女孩的数量多一倍,都是亚洲人,只是每个人都安于现状,没有任何反抗和挣扎。
他们大多安静地待在墙边或者窗边,面黄肌瘦,形容憔悴,宋摘星猜想他们都是玩非法游戏的受害者,而且已经到了被周鸣山掌控的地步。周鸣山不惜代价将他们偷渡过来,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摘星嗓子发胀,她想这些孩子之所以没被汉州警察发现,一定是从全国各地运过来的。或许他们里面还有盗窃犯或者被遗弃的人,周鸣山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困住他们。她看了看房门上的锁,又看了看巨大的玻璃,想找一些办法救他们出去。然而就在她看着那些孩子的时候,有个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走廊很黑,宋摘星根本没有察觉。她刚要转身,脖子猛地被一只粗壮的胳膊拧住,手机戛然落地,紧接着被一只军靴踩碎。
宋摘星脸颊憋得通红,半个身子骤然腾空,双脚不断摩擦地面试图反抗。然而她的力气太小,在黑人雇佣兵面前不堪一击,她呼吸越来越困难,双手紧紧扒着那条粗壮的胳膊,只是任她怎样挣扎,钳住她的人都像个石头一样纹丝不动。她的呼吸轻下来,到最后终于没了力气,手指缓缓松开。
就在她接近死亡的刹那,一声刺耳的枪响打破了走廊里的寂静。
宋摘星只觉得身子微微一震,紧接着她身后的男人咚的一声重重倒地。她跟着摔了下去,鲜血染湿了半个肩膀。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声息,她终于甩开了那条黑粗的胳膊,大口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李唯西紧跟着上前扶她,关切道:“有没有受伤?”
宋摘星眼泪刷的流下来,摇了摇头。刚才幸好有他开了一枪,不然自己这会已经被雇佣兵掐死。她连忙道:“我发现了这些孩子,我们要放掉他们。”
她声音未落,走廊另外一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群雇佣兵已经从楼梯口下来,迅速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李唯西拉着她向外跑,“来不及了,现在孩子们在这反而安全。”
宋摘星被他拽得脚下生风,一声连着一声的枪响不停地传来。
他们隐藏在昏暗的走廊角落,李唯西一边对付那些黑人一边道:“我们要先出去,孩子们在枪战中会受伤。”
子弹撞击到铁门和墙壁,砖石的碎屑不断崩过来,宋摘星躲在李唯西身后,两人一时进退不得,根本没有机会出去。她瑟缩在角落,知道李唯西的子弹一旦打尽,两个人紧接着就会被杀。她想跑回去,从刚刚路过的弹药库取些补给,只是身子还没站起来,走廊里的枪声竟然停了,外面随即传来杂乱的声音。须臾之后,围攻他们的黑人尽数倒地,尸体横陈在楼梯口,鲜血喷溅。李唯西松了一口气,和宋摘星轻轻说道:“Frank和孙鸣来了。”
两个人站起身,沿着走廊向上走,果然看见FBI行动处的人已经闯了进来,正和那些黑人雇佣兵对战。枪声大响,一些身穿西服极其华贵的白人男女纷纷下楼,趁乱而逃,李唯西这才明白周鸣山原来邀请了众多名流前来,难怪要雇那么多枪手为他看门。
两人一面躲着枪声一面往外逃,宋摘星和李唯西道:“弹药库就在地下室最左面,让FBI的人破墙突击,等于断了周鸣山的退路。”
李唯西没想到宋摘星已经将下面的地形摸清楚,感叹她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他们跟着几个富人往外跑,身后不断有人被击毙,李唯西拉着宋摘星转瞬躲到窗户下面,随即拿起电话与Frank联系。他将这边的情况与Frank讲了一遍,嘱咐他占领弹药库时不要伤害到精神病人和孩子们。周鸣山的犯罪证据都在这幢房子里,FBI可以立刻逮捕他。
挂电话时孙鸣正巧赶过来,发现了躲在墙根处的他们。宋摘星总算心安,来不及寒暄便跟着李唯西与孙鸣向外跑。孙鸣一面鸣枪一面带着他们突围,最终将他们带到江边,与几名刑警汇合。
林雨泽慌忙跑上前,拽住李唯西问道:“帆儿和莞儿在里面吗?”
李唯西与宋摘星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影子。李唯西劝慰道:“等抓住周鸣山就知道了。”
林雨泽极其挫败地松手,进入美国后他的话一直不多,双目浑浊,一夜似乎老了许多岁。他担心林帆和林莞出事,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
老楼里枪声还没停,孙鸣与几位刑警商量前去接应Frank抓捕周鸣山,临走时嘱咐李唯西照顾好其他几人。等孙鸣几人走了,宋摘星看向李唯西道:“那些孩子应该都是玩游戏幸存下来的人,周鸣山把他们带到美国的目的是什么?”
李唯西在救她时就想过这个问题,直到发现了那些美国名流才找到答案。他缓缓道:“这些孩子都是宝贵的财富,可以验证周鸣山的游戏计划。他们都有通关的技能,可以向那些富人展示游戏的力量和爽感。”
宋摘星恍然大悟:“让人操作,远比计算机模拟游戏带来的冲击力强烈。”
李唯西点头。他听到老楼中的枪声消减下来,猜测Frank已经控制了弹药库,正要松口气,忽然看见江口码头几名黑人雇佣兵正跟着一个男人上船。
“周鸣山!”
他大惊,然而雇佣兵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他们。李唯西本想前往江口,此时却连连后退,带着肖雅洁和林雨泽迅速逃跑。雇佣兵追上来连发几枪,被李唯西堪堪躲过,危险时刻他一把抓住宋摘星的手,同时吩咐林雨泽与肖雅洁跑向老楼。
肖雅洁戴着手铐,林雨泽年纪又大,李唯西与宋摘星在前,肖雅洁扶着林雨泽在后,几人一面躲避雇佣兵一面奔逃。林雨泽边跑边回头看离得越来越近的黑人,他气喘吁吁,有些跟不上李唯西的步子,然而就在他转头时,脚下忽然一个趔趄,重心偏移,整个人险险摔倒。
一声枪响传来,正中林雨泽的胸膛。
就在刚刚谁也没有看到的一瞬间,肖雅洁忽然抬腿绊了林雨泽一跤。林雨泽慌不择路,加之体力不济,人没摔下去,却因为调整步子落在后面。起身抬头时,子弹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林雨泽直直向下倒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李唯西大惊,返身扶住林雨泽。老楼处几个FBI成员赶来,向黑人开枪,黑人雇佣兵纷纷倒地。远处周鸣山已经上了船,夕阳下周鸣山与他们遥遥招手,笑着道别。
船离岸而去,时越缓缓从船中出来,隔着水面望着他们。桃花眸清冷无邪,如江面一片粼粼波光耀眼。
林雨泽躺在地上大口吐着血,李唯西将他半扶在怀里,不断地为他擦拭。林雨泽喘着气,虚弱道:“我在想周鸣山为什么要绑架帆儿和莞儿,想了很久,我猜是因为他自己的儿子没有了。”
李唯西呼吸不稳,“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你坚持一下。”
林雨泽半闭着眼睛,嘴角鲜血喷涌。他有些累,却坚持着将话说完,“他的儿子没活到九岁就死了。当时我们一起做生意,我坚持让他亲自取货,没想到回来时儿子已经没了。他恨我,如果当时他在,他儿子或许不会死。”
李唯西双手全部是血,捂住他中弹的位置道:“别说话,你会活下来。”
林雨泽摇摇头,声音越来越低,“周鸣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才想杀了我的孩子。求你……求你一定要把帆儿和莞儿救出来。”
“好,好。”李唯西不停地点头,“我答应你。”
林雨泽颤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用尽最后一口气道:“我这辈子……做了坏事……对……对不起了。”
他的手骤然垂落,李唯西的怀里已是一片鲜血。林雨泽猝不及防的死亡让宋摘星心口跳个不停,她停在原地没有上前,希望李唯西能与林雨泽好好告别。她知道他已经不恨林雨泽了,在他决定看好林雨泽的病时,他的恨就已经随着过往的岁月一起消散了。
老楼中枪声此起彼伏,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江面上周鸣山的身影越来越小,船只溅起的水花遥遥荡起一道白浪。
李唯西将林雨泽放下,余光看了一眼肖雅洁。
他起身牵住宋摘星的手,让她一刻也不离开自己,急道:“我们去追周鸣山。”
宋摘星:“不等孙鸣了吗?”
李唯西:“他需要帮助Frank救下那些孩子,时间来不及。”
全程未说话的肖雅洁此时一忙上前,“我跟着你们去。”
她说完便将双手抬起,盯着手铐和李唯西说道:“只要找到最终地点,我一定会帮到你。你先把我的手铐打开。”
宋摘星担心她有别的目的:“只有孙鸣才能打开。”
肖雅洁冷冷地盯着他们,“没有我,你们根本走不到最后一步。”
李唯西见江面船只渐少,太阳落山,追捕周鸣山迫在眉睫。目光散到远处,周鸣山的船只即将消失得没了踪影,他随即从腰后抽出一串钥匙,走上前将她的手铐打开。
三个人立刻跑向码头,广阔的天空大片云朵变成了紫蓝色,晚风扑面,带着咸咸的味道。李唯西拉着宋摘星登上游艇,正要吩咐驾驶员开船,却被肖雅洁一把换下来。
她脱了鞋,身子微旋,游艇便离弦一样向前驶去。两岸风景不断后退,肖雅洁的目光阴冷淡漠,发狠似的将游艇开得越来越快。她要追上周鸣山,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笃笃的马达声惊起一片水鸟纷纷腾上天空,肖雅洁双手用力,游艇顺势拐弯,周鸣山的船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似乎意识到自己被跟踪,周鸣山的船上不断响起枪声。肖雅洁毫不畏惧,让李唯西与宋摘星抓好扶手,变换了轨道一路超了几条大船。风声呼啸,李唯西配合肖雅洁挡住了周鸣山的攻击,两条船离得越来越近。
宋摘星尝试与孙鸣联系,只是一直没有打通。整个游艇晃得让她头晕,白浪涌起,在肖雅洁的驾驶下,游艇像一头巨大的水怪极速穿行。
两船相距不到十米,李唯西看到时越就站在船头,眉心紧皱。几乎同一时间,一发子弹擦着李唯西的肩膀而去,划出一条刺目的血痕。肖雅洁再次将游艇加速,直直冲周鸣山的船撞去。
宋摘星查看李唯西的伤口,李唯西却忽然按住她的身子,子弹打中游艇一侧,穿透半个舷板。宋摘星被他盖在下面,只听耳边不断传来枪声,水浪四溅,巨大的撞击让她难以支撑,全身直冒冷汗。
李唯西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有力,犹如让她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宋摘星不敢抬头,心底却觉得平静安稳。正在此时,船忽然停了。
肖雅洁一声嘶喊:“快上岸!”
李唯西随即起身带着宋摘星离船,风声在耳,两侧树木随着他们的跑动匆匆后退。片刻后,一幢巨大的建筑展露在他们面前。椭圆形的外罩将建筑全部包围在里面,外侧墙壁光滑冰冷,在最后一道阳光下反射着金黄色的光芒。
宋摘星看见单他们这一面的墙壁就足有几十米长,根本看不到尽头。每一块钢面墙壁都带着冷峻的质感,坚硬的外壳映照在光洁的地面上下相称,就像补齐了建筑的另外一半变得平衡而完整。宋摘星感叹这座建筑就像平放在地上半个巨大的鸡蛋,他们站在鸡蛋的脚下渺小如蚁,弯曲的壁面让她无法看到建筑的顶部,而更让她惧怕的是,她对建筑的内部也同样一无所知。
正发呆时,建筑附近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启动声,李唯西紧接着拉着宋摘星大跑。
肖雅洁跟在他们身后,大喊道:“是大门!”
声音未落,李唯西已经看见建筑的入口。低矮的大门在建筑中显得格格不入,大门正在缓缓关闭,锈蚀的声音像巨兽发出的呻吟。暮色四合,门后一片黑暗,三个人来不及做任何决定便侧身进入。
钢质门紧紧闭合,没留下一丝缝隙。
三个人身处相对宽阔的弯道,四周很黑,左右尽是墙壁,辨别不出任何方向。就在这时,他们身体好像悬空一样,一只白虎从他们脚下倏忽走过,弯道地面完全透明,仿佛地下数丈皆是森林尽藏白虎。三维白虎做的太过逼真,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李唯西抬头,遥遥看见建筑的天花板像天空一样笼罩着他们。天花板上云影徘徊,无边无际广阔无尘,如碧玉一样澄澈。风来,云影尽散,天光渺渺,极明极静。
宋摘星感叹:“他们把天花板做成了天空的样子。”
李唯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缓缓道:“天花板是个巨大的屏幕。”
肖雅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没错,封住整个建筑的天花板其实就是一块巨大的屏幕,可以随时出现各种情景。”
宋摘星有些不明白,她的脚下也是一块屏幕,白虎慢悠悠地卧在一侧,几乎跟真的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肖雅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解脱,“周鸣山的实验基地。”
他们终于到达周鸣山的大本营,可以确信的是周鸣山也在这个建筑之中。
李唯西知道肖雅洁看过游戏的设计图,浅浅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我们要走到核心。”肖雅洁侧眸,“我只看过中心的设计图,那里有一个高台,只要到达核心区域,我们才算走出去了。”
宋摘星皱眉,“你是说我们现在就已经在游戏之中了?”
“没错。确切的说,连周鸣山都控制不了我们,能不能走出去完全靠自己。”
李唯西想到上次他与宋摘星走过的七个房间,瞬间明白了肖雅洁的话。他们现在就是实验对象,只不过代价惨重,要么通关,要么死在这里。
李唯西看向她,“你还知道什么?”
肖雅洁想到她入狱前周鸣山给到她的一部分图纸,沉吟片刻道:“时间。当时游戏设计还没有完成,我只看到了一些时间标记,每一层的门都有固定的时间打开,时间对这个游戏来说十分重要。”
李唯西沿着弯道向前走,外围的弯道空间大概能容四五人横臂站立,墙壁尽是一片黑暗,而脚下的白虎却栩栩如生,眼睛威严身形勇猛,黑色的条纹横陈在白色虎背上更显真切生动。
李唯西回头,“这里到底是谁设计的?”
肖雅洁:“大部分是段长惟留下来的,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设计师。”
宋摘星好奇道:“你参与了哪部分?”
“天空。”肖雅洁抬头,笑意染在唇角,“那上面的所有风景,我都参与设计过。”
“你到底都在帮周鸣山做什么?”李唯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肖雅洁迎上他的目光,“这是周鸣山的野心,也是他的夙愿。我只参与了很少的一部分,也只是猜测他会把现在的东西最终实现在现实生活当中。你见过鱼儿在天上游吗?”
宋摘星与李唯西对视,肖雅洁继续说道:“就像三维立体白虎一样,身处这里犹如戴了VR眼镜,看什么都跟真的毫无区别。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将军骑着战马在我们面前达达而过,看见一排排游鱼直上天空,看千帆竞发,腾蛟起凤,海水群飞。人们在陆地的一举一动都映射在天空之中,法官会在天空进行审判,孩子们会在天空中玩耍,森林在四季中变换,高山群岭连绵巍峨,站在原地,抬头就可以看见千万里之外的风景。”
宋摘星听得瞠目结舌惊在原地,极短促地吸了口气。而李唯西则静默不语,迟迟未动。
就在此时,整个建筑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像机器缓缓启动,建筑的地板跟着微微颤抖。弯道前方的大门缓缓开启,李唯西带着宋摘星急速跑了过去。
肖雅洁跟在后面,几个人穿过大门进入另外一个弯道时,脚下出现一只腾飞的红色大鸟,像极了凤凰。头顶的天空瞬间涌出赤色云霞,如火海翻腾通红一片。天际之处峰翠重重,云霞潋滟,与地上大鸟交相辉映,赤翼霁光,日月分照。
宋摘星被眼前的风景迷住,她有一瞬间感叹建造者铸造这座建筑的初心。置身其中,觉得天地有大美,四时有明法,万物有成理,一切都是那么峥嵘而浩荡。
李唯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时间,左腕上的手表指向晚上七点四十分。
“我们七点半进入这里,外围的大门十分钟开启一次。”李唯西想了想,看向肖雅洁,“除了要在一定时间内进入中心,你还知道建筑的其他特点吗?”
肖雅洁指尖微蜷,这一刻她很想抽一支烟。
“只有进入中心登上高台,我们才会明白周鸣山到底有怎样的计划。如果当初你们走过的北斗七星密室是游戏1.0,七个房间是游戏2.0的话,那么现在的建筑,则是在之前的基础上建造的最终版。”
李唯西声音变淡:“越来越难。”
“没错。”肖雅洁的目光游离在弯道之外,“虽然我只知道这些,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配合你走完全程。”
宋摘星看着李唯西的表情,猜测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上前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李唯西再次抬头,看着巨大的弧形天花板道:“这是一座圆形建筑。”
“圆形?”宋摘星刚刚在外面还以为是椭圆形,或许是因为面积太大了,让她有了误差。她问道:“地面也是圆形?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是圆形的一部分?”
“没错。”李唯西看着红色的大鸟展翅飞腾,乘风旋转,几根尾羽闪闪发光如火一样耀眼,“既然是一层一层到达中心,我猜里面的几层难度会越来越高。”
肖雅洁只知道到达最后会从地面拔起一座高台,只要上得高台就算成功破解了这个游戏。她皱眉:“你知道里面有几层?”
说话间建筑内部的声音再次出现,李唯西带着宋摘星迅速后退。
长指抚在刚刚穿过的那道门墙上,随着手表指针的移动,他轻轻一推,那道门再次被推开。
白虎重新出现在几人脚下,当门紧紧闭合之后,宋摘星企图再去推它,却发现门就像与墙化为一体一样,无论怎么用力去推都纹丝不动。
肖雅洁知道李唯西有了答案,道:“说吧。”
李唯西看着她们,无比认真,也无比沉重,“我猜这里是黄道十二星次。”
宋摘星回过头来,“黄道十二星次是黄道十二宫吗?”
李唯西呼吸变浅,缓缓道:“不仅仅是。古代为了量度日、月、行星的位置和运动,把黄道带分成十二个部分,叫做‘十二星次’。它们按赤道经度等分,与二十四节气、十二地支,四象,五行,二十八星宿一起组建了东方占星学。”
宋摘星有一瞬没明白,“你是说它们是相辅相成的吗?”
李唯西想到之前在七个房间中看到的设计图,那时他就怀疑段长惟是以十二星次为根据设计了一场游戏,没想到竟在这里验证了。他看着宋摘星道:“黄道面包括了所有行星运转的轨道,也包含了星座,其中十二个星座称为‘黄道十二宫’。而十二宫、十二地支、二十四节气,四象、五行都与十二星次有对应关系。”
宋摘星若有所思:“所以每一个星次都对应一个宫,一个地支和两个节气。而四象和五行又把这些全部包含在内。”
李唯西的眸光温柔清澈:“没错。十二次分别是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所对应的十二星座依次是摩羯、水瓶、双鱼、白羊、金牛、双子、巨蟹、狮子、处女、天枰、天蝎、射手,同时对应的十二地支是丑、子、亥、戌、酉、申、未、午、巳、辰、卯、寅。二十四节气以春分为起点,当太阳经过春分点时,同时进入白羊宫。”
宋摘星将他的话消化了很长时间,终于明悟,唇角不断抖动,“你是说,我们现在站着的四象只是最外面的一环,里面的几层则分别是十二星座,二十四节气还有十二地支……”
“是的,层层对应,每一个支点都是一个游戏关卡,都需要我们破解和度过。”
肖雅洁冷冷地看着他们,眉心一丝褶皱无人察觉。
宋摘星没想到这座建筑竟然涵盖了那么多的内容和意义,更没想到当时经过七个房间时看到的一部分设计图竟然让李唯西了解到这种地步。她惊叹他心思细腻,见微知著,所有的波澜不惊都是因为提前做了准备和预判,就像手中永远握着一张牌。
“这里是四象中的风象,白虎,对应十二地支里的戌、酉、申三个时辰。而刚刚我们走过的另外一个弯道,底下那只大鸟并不是凤凰,而是朱雀。”
李唯西眉头紧锁,他看了看时间,还剩两分钟不到八点。
宋摘星现在极度震惊,在想这样的建筑该是怎样的恢弘盛大,将那么多智慧融于一体。一层又一层的圆环里面涵盖着太古天星,苍穹宇宙,又同时将心理学展现的淋漓尽致。黄道12星次象征心理层面,反映出一个人行为的表现方式。而现在,每一个支点,每一个节气,每一个星座同时又是游戏中的一个环节。她瞬间感到彻骨的寒意,不知道他们最终能不能活着出去。
肖雅洁停在原地,看着李唯西眸光闪烁。
李唯西低头看表,“要验证我说的对错,我们只能往里走。”
“可是我们刚刚只能往前或者往后,怎么向里呢?”
肖雅洁忽然出声:“有暗门。”
李唯西淡淡地看她。他猜测肖雅洁知道的内容要比自己多很多,可她每次只说一点,不得不怀疑她的用心。
整个建筑上空忽然传来巨大的钟鸣声,一声接着一声犹如重锤敲击铁鼓清脆刺耳。肖雅洁带着他们往前走,再次打开大门,只不过没有着急往前迈,而是往右一转。这次连李唯西都有些惊讶,在白虎和朱雀两个区域之间,暗藏一个小小的通道。只有一步宽,一人侧身才能通过。刚刚两个区域换的太过突然,让他也没有意识到一步之间还能转身。
宋摘星感叹:“这里面太黑了,刚刚我还以为只有一道门,没想到是两道门同时打开。天空布景在变换,脚下布景也在变换,就像魔术一样,当我们的注意力紧紧盯着白虎和朱雀的时候,这条狭窄的通道就在意识中被忽略了。”
建筑上空的时钟敲了八下,肖雅洁打开通道的暗门,几个人来到另外一个房间。李唯西确信他们已经往里走了一层,因为他们所站立的通道比外侧弯道狭窄很多。只不过乍一进来,几人便被眼前景色彻底惊呆。
头顶“天空”已经变成了天青色,从上面开始缓缓落雨。烟雨蒙蒙中,满水清荷,层层涟漪,水波直接荡在几个人脚下。整个室内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水缸”,缸内遍植荷花,水明如镜,清香习习。他们所站的台子极窄,将“水缸”围成一圈,险险与墙壁相连。而墙根下林立一排灯光,只是灯光未开,只有来自头顶天空的光将室内照得诡异而安静,几个人停在原地,都没有走上前。
比起美得一塌糊涂的满池荷花,四周墙壁也怪异得让人心惊。每一面墙壁上都挂着一只巨大的圆盘,每个圆盘被分成十二块,上面刻着彩色的花纹。怪异的色调与池中荷花显得格格不入,将头顶的雨珠也衬得怪异诡谲。
宋摘星自言自语道:“连墙壁都是屏幕。”
肖雅洁没料到暗门竟通到了这样的内室,看着圆荷上的露珠晶莹透明如断线珍珠,与李唯西问道:“我们进入了二十四节气?”
李唯西沿着台子走了一圈,四周墙壁皆是烟青色,像落雨时的雾气,不仔细看倒觉得他们没在室内一样。最终他站在几个圆盘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是夏至。”
宋摘星与肖雅洁面面相觑,李唯西看着她们道:“白虎正好对应春分到夏至,所以我们从白虎一区的大门直接到达夏至时节的大门。”
宋摘星知道这一关卡十分特别,唏嘘道:“夏至时节,是白昼时间最长的一天。”
李唯西点头,“对于北回归线及其以北的地区来说,夏至日是一年中正午太阳高度最高的一天。但是同时,夏至是太阳的转折点,这天过后它将走‘回头路’,之后白昼会逐日减短。”
肖雅洁淡淡开口:“你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李唯西走回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要看你还和我们隐瞒了什么。”
肖雅洁微微一惊,她此刻有些不敢正视李唯西的目光。只是室内雨落不停,李唯西迟迟不动,竟是一直等着她继续开口。
肖雅洁知道他窥破了自己的心思,半晌道:“这道门四十分钟后会打开,但是如果没有通过游戏,即便时间到了,我们也出不去。”
李唯西浅浅皱眉,“越往里走,打开门的时间就会越长?”
肖雅洁:“是。需要通关,还需要时间,缺一不可。”
宋摘星再次看向室内,脸色不好,“我们到底在这里要做什么才能出去?”
“时间。”李唯西伸手,雨滴落在掌心,“整座建筑最大的困难就是时间问题,那么多节点需要通过,稍一不慎,我们就会被困在里面活活饿死。”
肖雅洁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而现在的李唯西正在想出去的办法,没有察觉到肖雅洁的神情。
“我刚才看到几个圆盘上画着的图案,似乎是夏至时节的映照。”
宋摘星:“图案上有什么?”
“鹿,蝉,青蛙还有草。”
宋摘星有点迷糊,她大概明白那些图案意味着什么,“夏至分为三候,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
李唯西站在原地一时想不通如此设计的原因,恰好这时建筑内部的启动声再次出现。
轰隆隆的声音慢慢驶过,宋摘星快速上前去推那道门,只是丝毫不动。这验证了肖雅洁的说法,如果没有通关游戏,即便时间到了他们也只会困在这里,像游戏失败了一样,他们必须重新开始,重来一次。
李唯西看了看手表,八点四十分。室内安静了很久,几个人都没有想到夏至这一关到底如何做才能将门打开。
建筑上空的时钟再次敲响,铛铛的声音清脆刺耳,直敲满了九下才停止。每当整点来临,建筑内的时钟就会敲响,以此警告游戏者时间的重要。
如果他们再想不出破解的办法,下一个四十分钟之后,他们仍旧会被困在这里。
这时宋摘星若有所思道:“夏至时节是如此特别,通关方法会不会和它本身的特点有关系。”
李唯西眸光一亮,似乎得到启发,“现在是晚上九点整。”
肖雅洁看着他,“你想到什么?”
雨仍在下,李唯西唇角上扬,他此时忽然明白了室内摆放这一切的目的。原来通关的办法早已告诉了他们,只是他们没有察觉到而已。
“阿星说得没错,夏至昼长夜短,是一年中正午太阳高度最高的一天。这应该是夏至最大的特点。”李唯西极认真地看着她们,“我们要回到中午十二点。”
肖雅洁皱眉,“一直等到明天中午?”
“不。”李唯西斩钉截铁地否定道,“那样太久了,时间是我们最大的障碍,我们要在九点二十就通过这个房间。”
“怎么做?”
李唯西:“时间倒流。”
肖雅洁嗤之以鼻,似乎在听他说一个笑话。
宋摘星却盯着圆盘上十二个分裂的图块慢慢道:“视觉暂留。”
李唯西知道宋摘星也想到这一层,“没错,虽然时间不能倒流,但是心理学上有视觉暂留这一现象。当车子行驶过快时,你会发现车轮在往后退。风扇也有这种现象,在一定频率下,扇叶会在人的眼中往后旋转。”
肖雅洁怔在原地,李唯西补充道:“人眼在观察景物时,光信号传入大脑神经,需经过一段短暂的时间,光的作用结束后,视觉形象并不立即消失,人眼仍能继续保留其影像0.1-0.4秒左右的图像。”
宋摘星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看着墙根下的一排灯光道:“那是频闪灯。”
李唯西上前将频闪灯全部打开,看着天空落下的雨滴,“室内没有气流,降雨器将雨水均匀落下,只要两次灯光照到同样的地方都有一颗雨滴,那么视觉系统就会做出误判,认为雨滴始终悬停在半空。”
宋摘星靠近他,试图帮他一起调节频闪灯,李唯西转而看着她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
“转动圆盘。”李唯西一面盯着室内一面道:“圆盘转动起来后,十二块图形会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动态图案。”
宋摘星站起身,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就像走马灯。当灯开始旋转时,上面的每一帧图画动作都会连接起来,每个角度都可以看到马奔跑的连续动作。”
李唯西:“走马灯正是利用人的视觉暂留现象发明的。”
宋摘星立刻向圆盘跑去。
与此同时李唯西在想一个问题,因为涉及心理学,他猜想这个房间是否由肖雅洁参与设计。只是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他连忙道:“当我调节频闪灯时,你一一转动所有圆盘。”
宋摘星应下:“好。”
肖雅洁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互相配合而无动于衷。室内一时安静至极,直到李唯西将频闪灯的频率调节成与水滴速度相同,宋摘星将所有圆盘启动后,奇迹便在那一瞬间出现了。
圆盘连续旋转,中心发出音波,他们每个人都惊在原地。只见空中雨滴先静止不动,紧接着向上回溯,一道又一道极速向空中奔涌而去。时间仿佛在向上而去的水滴中跟着倒流,让人置身虚幻,感受河流延伸时空倒悬。荷叶依旧存着雨珠,在一颗又一颗悬浮雨滴中间,白色墙壁上缓缓出现绽开的绿色花蕊,张着圆鼓鼓眼睛一蹦一跳的青蛙,麋鹿的角渐渐生长,接着在夏至时节脱落,随着圆盘的转动循环往复。而夏蝉也渐渐展开翅膀鼓翼而鸣,接着收起翅膀缩成一团,半夏草在同一时间肆意生长,绿色的根茎葳蕤蔓延,接着在圆盘的转动中慢慢枯萎,变成嫩芽重回地面。
似乎一年又一年的时光就在圆盘转动中倏忽而过。夏木阴阴,落花淡淡,藤萝垂蔓,白墙转绿,雨水滴沥如檐露,一切都美得如幻象,如琉璃。
时间倒流,夏至在晚上九点之后变成了中午的样子。雨滴还在向上回溯,宋摘星惊在原地说不出话,她有一瞬间甚至可以想象到造物者对人类的温柔。
就在这时,建筑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大门缓缓打开。
李唯西牵着宋摘星的手迈向了下一个房间。肖雅洁紧跟而来。
大门关闭时,李唯西与宋摘星收住脚步,还未说话已再次被眼前的一切惊呆。
“这里是芒种节气?”宋摘星看向李唯西,“我们在往前走。”
天空已经风和日丽,带着初春时节的明媚与干爽。“芒种”地面被分成许多条横竖线,有的横线只有一半便断掉,有的横线则是好几条上下连在一起,而竖线则分布均匀,如五线谱一样横陈其中。只是横竖线当中夹杂着许多黑色的球不断滚动,就像种子散在大地上。
黑球有大有小,挤在横竖线中间挡住了一部分去路。他们不敢妄动,只怕黑色的球有什么问题。
肖雅洁站在两人身侧道:“沿着横线向前走,要通过这些密密麻麻的黑球才能到达大门。只是不能碰到任何一个球,否则它们会立刻爆炸。”
宋摘星皱眉,“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被这些滚动的黑球碰到。”
李唯西大概看明白这个游戏的玩法,就像走迷宫,绕过黑球还要找到正确的路才能到达终点。只不过黑球不是静止的,即便沿着横竖线向前走,也很难在四十分钟内到达另一端。
正如之前预测的一样,时间才是这个建筑给他们的最大阻碍。
宋摘星在想怎么样才能过得去,正顺着黑球的轨迹思考,李唯西忽然出声:“我想我们没必要过去。”
连肖雅洁都是一愣。
李唯西看着肖雅洁:“夏至节气的游戏设计,你有参与对不对?”
肖雅洁脸色立时煞白,久久没有说话。
李唯西不急于听她的答案,接着说道:“你暗算林雨泽让他中枪,又带着我们进入这个建筑,就是为了告诉周鸣山你和他才是一伙的。你要投诚,要将我们置于死地,你才有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肖雅洁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然而李唯西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身受重击。
“周鸣山不会救你,他只会看着你死,因为你现在毫无利用价值。”
“我有!”
她乍然出声,却被李唯西猛地堵了回去。
“时越吗?你已经将他献出去了,他不再属于你。”
肖雅洁趔趄一步,她没想到李唯西竟然将她的处境分析得如此透彻。
“周鸣山不会再用一个废人,更何况他救了你,还要分你之前的钱,你觉得他会这么做吗?”李唯西再次出声,直接将她的心理防线击溃,“你杀林雨泽也好,困住我们也好,都不会让周鸣山动容,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而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帮助我们找到周鸣山,否则你必死无疑。”
肖雅洁眸光闪烁,她颓坍在墙壁处,呼吸愈来愈急促。
宋摘星看着她的样子,心知她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们。她一直在向周鸣山表现她的忠心,只是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相信,周鸣山根本没有要救她的意思,否则她不可能到现在还与他们在一起。
肖雅洁冷笑两声,带着极力的隐忍和克制,“我绝不会放过他。”
李唯西出声淡淡:“那也要先找到他,才能如你的愿。”
肖雅洁深呼一口气,重新支起身子道:“我们要在12点之前到达中心,否则就会被困到下一个午夜12点。时钟刚刚敲响了九下,是对我们的提醒。整个游戏都有时间规则,当时钟敲响十二下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到达核心,否则所有游戏都会重来一次,直到我们死在这里。”
宋摘星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你为什么不早说。”
肖雅洁垂眸,“我本没想让你们活着出去。”
李唯西看着她,语气冷漠,“刚刚外围弯道每隔十分钟打开一次门,二十四节气每隔四十分钟打开一次,里面需要多久才能打开一次?”
“十分钟,二十分钟,四十分钟,一个小时还有两个小时。”肖雅洁声音低落,“越往里走,打开门的时间就需要越久。”
宋摘星倒抽一口凉气,“单二十四节气走完就需要将近一天,更何况里面还有十二地支和十二星座。”
如果没有快速通过游戏的办法,他们想要到达中心位置,起码要三天以上。而那时几个人精疲力竭,就算走到了也根本不是周鸣山的对手。
李唯西扬眸看了看四周,猜测道:“这座建筑由内外几个套环组成,我们刚刚站在最外面的圆环,本该走完四象进入五行,五行之后进入二十四节气,但是整点的时候连通内外圆环的竖向通道会打开,所以我们直接到达了二十四节气。”
肖雅洁脸色一片惨白,她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李唯西竟然将这里窥探得如此细致。她道:“白虎、朱雀、青龙、玄武的分界线恰好贯穿春分、夏至、秋分与冬至。只有找到对应的通道,才能在整点的时候一路前行。但是过了二十四节气,我们必须进入十二地支内的子时,从子时进入十二星座,再到核心才能找到高台。”
“这是游戏规则?”
肖雅洁颤抖着身子,心知陪着他们走到核心前途艰难,“当时给我的设计图只建到子时区域,我猜那里一定可以通往核心。”
李唯西看出她的恐惧,这恰恰说明她做出了与他们共进退的决定。她知道这座建筑内的游戏都十分危险,如果没有成功通关,他们会困在这里成为活死人也未可知。
“你参与了多少关的设计?”李唯西问道。
“夏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确定的一个节气,所以我才参与了心理学的设计。与其相反的冬至则正好与夏至对应,只要掐算好时间就会很容易通过。紧挨着夏至的芒种时节的‘爆炸黑球’和小暑时节的‘织云捕风’我也只是看到过一部分模型,并没有参与。”
宋摘星一听到那些词语就脚下发软,不知道这座建筑到底暗藏多少嗜血的游戏。
李唯西想到刚刚走过来的通道,问道:“连通内外圆环的竖向通道有几条?”
“四条,上下两条,左右两条。从核心出发连接夏至、冬至、春分、秋分四个节气一路到达最外面的圆环。”
李唯西明悟:“所以我们刚刚可以从白虎越过五行直接走到夏至,竖向通道可以减少我们通关的时间。”
肖雅洁:“没错,但也需要正好的时间通道才会打开。”
刚刚肖雅洁带着他们进入竖向通道的时间是八点整,李唯西道:“竖向通道只有在整点的时候才会打开?”
肖雅洁看着李唯西,想了许久,“半点的时候或许可以一试。”
李唯西:“为什么这么说?”
肖雅洁:“我们进入建筑的时间是七点半,当时就是走的竖向通道,所以我猜想或许半点的时候连接里外圆环的通道也会打开。”
李唯西看了看时间,如今肖雅洁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他在思考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十二地支的子时。
“我们九点二十进来,四十分钟后就是十点,届时竖向通道会打开,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唯西抬头,“我们不过芒种这关,还能回到夏至那关吗?”
肖雅洁点头,“通关的房间只要时间一到可以回去,但是如果你不过芒种这关,往前走就不可能了。”
李唯西沉吟:“子时对应的节气是立春到雨水,而我们如果沿着芒种向前走,还要走6个节气才能到,时间太久了。”
宋摘星细算,且不说每关都要等待四十分钟,如果期间的游戏没有在四十分钟内通过,则需要耗费更久重来。她觉得心惊,这样一座怪物似的建筑不仅可以杀人,还能使人彻底发疯,变成时间的奴隶,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铛铛铛的时钟再次敲响,是十点的钟鸣声。宋摘星懵怔时,李唯西随即牵着她的手返身推门,大喊道:“我们回到白虎区。”
几个人立刻沿着竖向通道返回到四象中的白虎,天空再次云影徘徊,广阔无尘。
李唯西向她们解释:“这座建筑里外有五个圆环,最里面是十二星座,第二环是十二地支,第三环是二十四节气,第四环是五行,第五环也就是最外面的一环是四象。越往外圆环越大。我们站在最外侧,四象就将二十四节气全部覆盖。所以只要我们走到青龙区,再沿着竖向通道一路向里,经过冬至和丑时,便可进入子时了。”
宋摘星恍然大悟:“越向外走,反而包含了更多的节气和地支。竖向通道会让我们快速接近我们想去的关卡,这样原本需要耗费很久才能到的子时就近在咫尺了。”
肖雅洁半扬唇角,她惊叹李唯西的聪颖,在了解游戏规则之后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了一条最便捷的路。如今几人退到白虎,经过朱雀到达青龙也就二十分钟,十点半时青龙通向玄武区的门会打开,同时竖向通道也会畅通无阻,正好是进入十二地支的最佳时机。
说话间地心再次有声音传来,李唯西上前将门推开,几人进入朱雀。期间谁也没有说话,目光静穆。再十分钟后,几个人踏入青龙区,脚下一条青龙乘风摆尾,而天空也变得浩瀚高远,东方越来越亮,蓝白分明鸢飞而上,大如垂天之云,照耀着他们所有人。
宋摘星被眼前的一切惊住,只觉得此景美得让人心醉。创造这座建筑的人,内心该装着怎样的波澜壮阔星辰大海。
转瞬间建筑内的大门再次启动,李唯西立刻握住她的手腕,与肖雅洁对视一眼,随即跑向竖向通道。
一旦整点过去,竖向通道就会关闭,他们要在一分钟之内通过冬至到达丑时,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几个人大跑,顺着通道一路到达冬至一关。打开门的一刹那,只见漫天飘雪,地面已被几丈厚的白雪覆盖,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李唯西比宋摘星更快地发现白雪上面的东西,如果不细看,所有人都会以为地面上是皑皑白雪,但其实表面一层全部都是白色的虫子,它们与白雪混为一体,几乎肉眼瞧见的地方,全部都是大片大片的虫子窝在雪里。
李唯西脸色大变,他放眼望去,虫子上长着细小的绒毛,弯曲着身子一动不动,整个关卡整片地面整一层白雪,全部叮满了白色虫子。
他知道这关危险重重,却无法将真相说出口。头顶时钟发出如冰碎一般的声响,李唯西一边带着宋摘星急速奔跑,一边转移话题道:“冬至是北半球白昼时间最短的一天,现在正好是晚上,我们只需要踏过雪地推开对面的大门即可。”
几人在雪地上大跑,肖雅洁勉力跟上李唯西的脚步,“南北门通往二十四节气,东西门通往五行与十二地支,我们只要打开东侧门,便可以直接进入丑时了。”
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多秒,他们要在十几秒内通过冬至时节。
而此时宋摘星被拉得太急,突地滑了一跤。厚厚的雪深陷一块,宋摘星跌摔在地时忽然看见雪地底下藏着几具骸骨,还没回过神,她继而发现膝盖处沾染的根本不是白雪,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子。她的脸色登时惨白,头皮像炸开一样大叫一声,跌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李唯西自然也发现雪下的骨头与虫蚁,只是不容细想,他连忙打横抱起宋摘星,一路向右侧门跑去。
几人开门快速进入竖向通道。他们一路向里跑,在十点三十分的最后一秒,肖雅洁将竖向通道的大门打开,几人大汗淋漓,终于进入丑时房间。
而丑时关卡更加诡异,一头泥塑的青牛昂首站在中心,两只后蹄撑在地上,身子直立而起,左前蹄半扬在空中,右前蹄则踏在一堆石头上。堆起来的石头约有一米高,看着并不稳固,似乎随时都有歪倒的可能。房间很暗,只有一只蜡烛恰好放在青牛的右前蹄上,寂寂地燃着火苗。
以青牛为中心,地面被分成一圈又一圈,全部沾满了黑色的液体,散发着怄人的味道。几个人站在最外围,脚下已沾满了黑色的汁液,李唯西缓缓放下宋摘星,将她膝盖处的虫子打落,白色毛虫落进黑汁中瞬间消失。他半蹲下来拿食指捻了一抹液体闻了闻,脸色大变。
“是煤油。”
肖雅洁瘫在墙壁上,瞠目结舌,“万一蜡烛落下来,我们会被活活烧死。”
李唯西起身时眸光半眯,示意她们不要动,只怕不稳固的石头歪下来时将蜡烛带到地上,几人会瞬间葬入火海。
而宋摘星还在想着冬至那关的骸骨,脸色没有恢复。她抬头望着李唯西,泪水盈眸,“刚刚那些……是人的骨头。”
李唯西扬手拂去她的眼泪,呼吸清浅,“我们要在一分钟之内通过二十四节气进入十二地支,最快的方法就是通过冬至。一是春分与秋分的游戏关卡我们不熟,难以在一分钟之内就能通过游戏。二是冬至与夏至对应,夏至是时间倒流,冬至时间则刚好合适,我赌冬至一关无需我们做什么。但是当冬至一关打开时我便意识到,那一关给我们设置的难度是心理上的难度。”
宋摘星垂眸,一切都被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如果不管不顾冲过去确实是最好的过关办法,但是大多数人看见了虫蚁,看见了骸骨,就很难穿过去了。
肖雅洁适时出声:“那么多关卡中,冬至是死人最多的一关。”
宋摘星皱眉,“所以你刚刚一直没有说冬至里面到底有什么。”
肖雅洁看着她,“白雪内什么都有,只消看见一样就会立刻害怕踏进去。很多人只能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最后温度骤降,被活活冻死。”
宋摘星想到那么大的空间,倘若没有停在原地,走到一半不敢再走,也会即刻被冰雪下的虫子咬伤致死。如果李唯西没有抱住她,或许她也倒在雪地里了。度过冬至的唯一办法就是想象里面什么都没有,快速跑过才可活命,可大多数人根本不敢这样做。
李唯西握住她的掌心,给她温暖,“你还记得格式塔心理学中,考夫卡讲的故事吗?”
宋摘星长睫微闪,碎碎念道:“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平原被冰雪所覆盖,径途难辨。一人飞骑而过,到达一间旅店被店主人问道:‘你从哪里来的?’那人直指来处。店主人惊愕万分,告诉他刚刚飞骑渡过了康斯坦茨湖,那人听完就死了。”
李唯西:“一个人顺利走过了平地,却被人告知他刚刚骑过的是一片薄冰,薄冰下面是最大的边境湖。虽然他平安到达了旅店,却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被活活吓死了。”
宋摘星想想还在后怕:“恐惧才是杀死那些人的罪魁祸首。”
几人说话之间,蜡烛已经燃了一半多。整个房间又暗又静,煤油的气味不断充斥着脑仁,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连肖雅洁都不知道这关到底如何才能通过,如今只能期冀李唯西想到破解的办法。
只是李唯西平静地站在门边,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头顶铛铛铛的声音再次传来,时钟敲响十一声,阴森森的寒气扑来,像有一只无形的利爪穿过钢板牢牢地捏住他们,提醒他们所有人都将死在这里。
肖雅洁窥了一眼他的手表,“已经十一点了,这个房间一个小时打开一次门,如果没有通过,则需要再过一个小时。”
宋摘星抬头,看见头顶天花板也是一片黑暗,心头一凛。他们十点三十一分到达“丑时”这一关,如果十一点三十一分没有通过的话,他们在今晚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核心区域了。而下一次去往中心的时间,还需要二十四小时。
然而就在此时,中心的牛眼忽然睁开,在黑暗中发出凛人的光。几个人皆吓了一跳,肖雅洁大骇出声:“那只牛是活的!”
紧接着,牛蹄上的蜡烛开始摇动,有一滴蜡滴到石堆上,险险就要引起一场大火。
刚刚室内太过黑暗,几个人都没有注意那头青牛,乍一看到它睁眼都吓得心惊胆战。宋摘星努力去看牛的样子,只模糊看到它身体直立,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穿过黑夜发出摄人心魄的光。
肖雅洁已经对接下来的游戏一无所知,她面色发白,声音寂寂,“如果……牛蹄上的蜡烛跌落下来,我们几个会被……活活烧死。”
宋摘星不敢细想,如今几个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怕惊吓到站在中心的那头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人知道这一关该如何通过,又害怕随意走动牛身倾斜,整个房间会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黑暗中牛眼圆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空气似乎凝滞,一片死寂。
肖雅洁仰头,整座建筑远远出乎自己的意料,她担心今晚他们根本走不到核心了。
然而此时李唯西忽然出声,浅浅道:“刚刚冬至那一关,人会被冻死。”
肖雅洁侧眸看他,“是。”
宋摘星乍然明白过来,“温度。”
李唯西与她对视,眸光温柔,“你也想到了是不是。”
宋摘星经他提醒,想了想道:“夏至那一关,其实通关的条件早就告诉了我们,我想这一关也是一样。或许当蜡烛燃尽时才是我们被困死在这里的时刻,只要蜡烛没有熄灭,我们就还有机会。”
肖雅洁眉心一皱,“你是说,要让煤油燃烧?”
李唯西抬头,企图在墙壁上捕捉到一些实物,只是室内太过黑暗,他看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低眸看了看时间,还有两分钟不到十一点半。
“我猜房间里一定有温度感应器,只有这些煤油燃烧起来到达一定温度,大门才会打开。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时间恰好时点燃房间,趁机逃出去。”
肖雅洁有些担心,“如果错过了大门打开的时间,我们会被烧死在这。”
李唯西额头冒了些冷汗,关乎到性命,稍有差错就会功亏一篑。只是如今不得不赌,一旦蜡烛熄灭,他们也一样会被困死在这里,再也没有机会。
宋摘星已经做好与李唯西同进退的决定,肖雅洁微微一笑,就在十一点三十分到来之际,她脱下一只鞋子,猛地向青牛蹄下的石头扔去。
“命悬一线,我赌能赢!”
她话音未落,石头已尽数坍塌,牛蹄垂下,而蹄上的蜡烛瞬间跌落在地。大火先在最内一环燃烧,火星四溅,紧接着将第二圈和第三圈的煤油一起点燃。火光冲天,室内一时大亮,几人这才看到青牛的真实样子。青牛确实是泥塑而成,牛眼则暗通机关,一定时间后石片落下,眼睛睁开,再一段时间后石片转动,眼睛闭上。刚刚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正是时间到了。
倘若有人心理素质不过关,早就吓得瘫在这,只等蜡烛燃尽,这间房子便成了活死人墓。建造这座建筑的人,其心不可谓不毒。
大火映得几人面颊发烫,几人绕着最外面的圆圈到达大门处,宋摘星被呛得头昏脑涨,李唯西长指碰触墙壁,发现墙壁也开始发红,知道自己猜对了。墙壁是由特殊材料制作而成,一旦到达预设温度,大门便会自动打开。
时间指向十一点三十一分。
火势蔓延到脚下,岌岌可危之时地心再次有声音传来,李唯西忍痛将门打开,几人迅速逃进“子时”。冲天之火被紧紧关在门外,燃烧的荜拨声却仍能听得清。宋摘星觉得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冰火两重天,几个人的体力已经在通关中被耗去大半。而此时,“子时”的房间更加安静得可怕。
宋摘星不断咳嗽,脸上已染了一些灰烬。李唯西扬手为她抹去,宋摘星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指摩擦自己的肌肤,知道他刚刚触摸墙壁受了伤,心尖微动,看着他道:“我们终于到了。”
子时房间空空如也,只有一根立在边缘一米高的圆粗柱子,钢柱顶端平铺一块电子面板。李唯西走过去,看见平板上面一片蓝光,似乎还未启动。此时天光大盛,几人不约而同抬头,看见天空已经被星河包围。紫蓝色的银河系万星璀璨,二十八星宿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白色光点莹莹闪烁,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纹路在星河下若隐若现,而星辰各自游动,毫无章法,似乎一切都在混沌未启之中。
肖雅洁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忽听建筑内隐隐传来咔咔的声音。李唯西眉心紧皱,他顺着电子平板向下看,这才看到柱子侧面有十几个凹槽,凹槽有各种不同的形状,像各类机关一样。
就在此时,一头硕鼠从墙壁钻出来,钢筑的硕鼠个头细长,牙齿尖利,以极短的时间破壁而出,紧接着缩了回去。而牛头紧接着从墙壁中生长出来,双目圆瞪,牛角冲天。机括声不断传来,牛头缩回墙壁,猝不及防时,李唯西身后墙壁上突地伸出来半个虎身,直接将李唯西撞倒。宋摘星赶紧扶他起来,此时墙壁中十二生肖的身子此起彼伏地出现,又紧接着消失。就在狗尾巴缩回墙壁,而猪的獠牙从墙壁中探出来时,李唯西忽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大喊道:“阿星,你去平板前守着。”
宋摘星赶紧跑到墙边,看着闪着蓝光的电子屏幕一时不知道做什么。
建筑内的机括不停运转,硕鼠再次从墙壁中出现,伸出来半个脑袋。李唯西趁机扬手,手指直接穿过硕鼠尖利的牙齿。牙齿折断,白皙的手背呲地划了一道血痕,鲜血汨汨流出,李唯西将手拔出来时,手心赫然握着一块老鼠形状的钢片。
他隔空丢给宋摘星,道:“柱子一侧有老鼠形状的凹槽,把它插进去。”
宋摘星一接到钢片随即照做,当钢片丝毫不差地嵌进柱子内时,只见电子平板上的一角缓缓亮起。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二十八星宿的轨迹,白色的星点随意飘动,与天空中的星辰位置完全一样。
星辰游动,李唯西站在墙壁前与她道:“二十八星宿对应十二生肖,你将屏幕上的星辰拉到它们本应在的位置。”
刚刚硕鼠的钢片已经开启了屏幕一角,宋摘星果然看见上面的星辰都标着蝇头小字,玄武的头也慢慢出现。三条弧线同时展露出来,分别是四象,十二地支与二十八星宿的轨迹云图。
宋摘星猜到此处正好显示四象当中的玄武一区,抬头看天空,只见头顶天花板的云图也变成与电子屏幕一样。浩瀚无垠的星空闪闪烁烁,神秘而安静。
李唯西从龙尾中得到龙形钢片,隔空丢给她,一面去取盘曲蛇颈处的钢片,一面与她喊道:“丑时对应玄武区,相配二十八宿中的斗、牛两宿。”
宋摘星连忙手触屏幕,将标着小字的斗、牛两颗星子拉到玄武附近的两个白点上,同时将丑时图块移到玄武之内。移动完毕后,天空微亮,空中云图已经与屏幕中一样。
她紧接着将龙形钢片插进去,屏幕再次显露一隅,李唯西紧接着说道:“辰时对应青龙区,相配二十八宿中的角、亢两宿。”
宋摘星紧接着点中屏幕中的角、亢两颗星,将它们拉到该去的位置。此时肖雅洁帮助李唯西从猴子身上得到了猴形钢片,随即插到柱子一侧内的凹槽中。宋摘星便在李唯西一声又一声的提示中将电子屏幕上的星子一一摆好。
四象已经全部出来,而上面配着的二十八个星宿已归位一半。
龙头再次伸出来时,李唯西一脚登上龙头,随即倾身扬手,将左上方兔子额心处的图形抠出来。只是还未落地,龙头已经缩了回去,他未站稳,紧接着跌摔在地,后背钻心一样的疼。
肖雅洁也在对付墙壁内出来的各种动物,左臂已经受伤,她费劲从狗的耳朵里拿出图形,转瞬便捂着伤口将其插到柱子的凹槽内。
宋摘星还在不停地移动星子,她要将二十八星宿全部摆好。李唯西从地上爬起已是大汗淋漓,只是喘息之间,他再次被伸出的牛角顶撞到,牙齿间喷出一团血迹。
他睫毛半垂,白皙的面容已狼狈无比。从牛角中取得钢片后,右膝紧接着被虎爪刮开一道血口,浓艳刺目。
星子太多,宋摘星来不及抬头,李唯西屏住呼吸强撑道:“亥时相配室、壁两宿;未时配为井、鬼两宿;卯时配氐、房、心三宿……”
肖雅洁已经没了力气,跌在墙根一动不动,脸上尽是血痕。当李唯西从鸡冠内取出最后一块钢片图形时,他似乎也被抽干了力气,膝盖一弯倒地不起。汗水直灌到脖颈,与血迹一起将整个上衣浸湿,须臾后他咬牙起身到屏幕前,勉力将鸡的图形插到凹槽内。柱子变得整整齐齐时,头顶已星斗垂空,长河灿烂,而宋摘星仍在做最后的排列,额头渗出大粒大粒的汗珠。
就在此时,天似漏了一角,莹莹星光一路向下,直照宋摘星而来。天空与室内同时变暗,万星闪耀在宋摘星周围,她的头发乌黑,唇色明润,眼眸晶亮,手指不断点着屏幕,漏下的天光与人合为一体,在黑夜中绝美耀眼。
室内的一切声响全部停止,宋摘星将屏幕上的星子全部排列整齐后,发现屏幕淡淡隐去,转而变成了一幅游戏画面。画面是最早版本的游戏中出现的方格,白色的方格背景中,几个细小的黑色方格被染成一个小男孩,他坐在天台上,抬头看着漫天蓝色的星辰。
搭扣在屏幕一侧的指尖微微颤抖,宋摘星抽了一口气,看着粗糙模糊的屏幕心猛跳着。她想起她与时越见的最后一面,时越说他总抬头看天空中的星辰,每次看时都能想到她。当一颗恒星死了,要穿过几十亿年的时光才能到达这里,看见星辰就像穿越了时间一样,倘若,他比李唯西先遇到她就好了。
她在纵横星子面前扑簌簌地落泪,哭得压抑隐忍。她知道这是时越留给他的。那个小男孩是时越,而这一关,是时越专门为她准备的。柱子一侧的李唯西同时意料到这一点,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温柔如水。
星光一直没有散去,环绕在她的周身,照耀着她的样子。天空之上大鸟奔腾,一碧万顷,皓月千里,横无际涯,仿若天地都因她而存在,璀璨深邃。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子时通往水瓶座的弧形大门缓缓打开。
一片冰湖出现在几人面前,铛铛的钟声提醒着每一个人,核心之门已全然打开。
子时正好对应水瓶座,李唯西就在大门旁边,支撑起身子踏入十二星座一关。薄冰下湖水安静,李唯西只迈了一步,冰面就细细裂出几条皱痕。李唯西看到水瓶座房间极小,而正中心的门在钟声鸣响时开始缓缓闭合,他们要在一分钟之内进入门内,还要度过这极不安全的冰湖,时间紧迫。
宋摘星将眼泪擦干。肖雅洁支撑起身子,与宋摘星一起同时踏入水瓶座。幸好这一关没有多余的障碍,肖雅洁疾步上前,看到李唯西已接近核心,脸色大变。脚下薄冰发出细碎的声响,跟在最后面的宋摘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一步步试探着往前走。
冰面裂纹更多,就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前进时,只见肖雅洁骤然后退,紧接着一脚发力,冰面顷刻之间层层裂开。
肖雅洁一脚踩下去没有将冰面彻底踩碎,却引来了李唯西的注目。李唯西赶紧回头,生怕站在裂纹中心的宋摘星掉下去。说时迟那时快,肖雅洁眸光紧紧攥住她,愧疚又决绝地大喊一声:“宋摘星,我必须赢!”
话音未落,李唯西像是被人摄去心魂,感到身体有一种被操控的力量,一瞬间完全无法动弹。而肖雅洁紧接着再下一脚,冰面登时漏了一个大洞,后面的宋摘星躲闪不及,直直陷进湖中。须臾之间,回神过来的李唯西大惊失色,扑上前一手勾住宋摘星的胳膊。冰面的裂纹越来越多,洞口延展,李唯西伏在冰面,身下的细冰一块一块向湖心掉落。李唯西本想直接将她从水中救出,不料湖中竟出现一只大瓶将宋摘星卡住。
与此同时,肖雅洁越过李唯西的身子快速上前,挨着冰面一步步向核心之门靠近。
水中的宋摘星感受到身下有巨大的吸力,这才明白水瓶座中“隐形的水瓶”竟然暗藏在冰下。李唯西额头冷汗涔涔,单单捞住宋摘星已是不易。眼看肖雅洁马上就要进入核心之门,宋摘星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握住李唯西的腕子,脚下发力堪堪躲过水瓶的吸流。岸上的李唯西瞅准时机立刻将她捞出来,冰水从身上倾泻到地面,两人大口喘着气,面色惨白。
钟声长鸣,一分钟的时间即刻就要过去。宋摘星看到大门已关闭一半,而肖雅洁已一脚踩入门内。她赶紧拉着李唯西起身,咬着牙以极快的速度向门内奔跑。就在肖雅洁全然进入核心,而大门只剩一条缝隙时,李唯西忽然喊住了宋摘星,声音高昂穿透檐顶,两人乍然顿在原地。
核心之门关闭,水瓶座内冷气扑来。
宋摘星不明白,刚才明明还有机会通过,李唯西怎么忽然让她停下。钟声消失,万籁寂静,宋摘星的头发上不断滴下冰水,李唯西扬手为她抚去额前的水珠,极轻极柔。
就在此时,门内忽然出现一声惨叫,声音凄厉异常,之后再无声响。宋摘星浑身一抖,心口突突直跳,刚刚是肖雅洁的惨叫声,难道她在里面出了事?!
李唯西淡淡出声:“她死了。”
宋摘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核心之门不是安全之门吗?”
李唯西长睫半垂,就在刚刚两人接近门口时他忽然喊住她,就是意识到或许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周鸣山给肖雅洁游戏设计图,是为了让她知道时越已经在他手中,以此要挟她不要供出自己。设计图上的每一个信息都告诉肖雅洁时间的重要性,告诉她从子时通过后便可前往核心之门,告诉她十二点是整座建筑唯一通往生路的时间,我相信肖雅洁没有骗我们,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他顿了顿,接着道,“然而周鸣山是怎样的人,他又怎么会如此坦诚布公地告诉肖雅洁所有真相。”
“你是说,周鸣山在撒谎?他一步步引着肖雅洁前往核心,是为了杀她?”
“或者说,他一步步引着肖雅洁带着我们,前往核心。”李唯西抬头,看着圆形的屋顶感叹道,“如果你站在上面看着底下的我们拼死度过一关又一关,你会有怎样的感想?”
宋摘星呼吸渐缓,“上帝视角之下,我们都不过是蝼蚁,难逃他的掌心。”
李唯西浅浅看着她,“地面是一圈又一圈的游戏,一环又一环的机关,当我们从最外面一步一步向里靠近,直至走入中心时,恰好进入了周鸣山的靶心。”
“从高处看这个建筑确实更像箭靶。”宋摘星冷汗直冒,“刚才如果不是肖雅洁推我一把,急着自己进去,现在死掉的就是我们三个了。”
“周鸣山生性多疑,报复心重,控制欲强,追求完美,他之所以选择在中心杀死我们,不过是为了成全他自己的欲望。”
“可是,他又怎么会如此笃定,肖雅洁会钻进他的圈套?”宋摘星想到肖雅洁那样自信的神情,身上一阵冷寒。
“肖雅洁玩了一辈子心理暗示,到头来却被一个外行算计了一回。”李唯西声音很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现在如果我让你不要去想瀑布这个词,你脑子里会出现什么。”
“瀑布。”宋摘星张了张口,霎时明白过来,刚刚他说的瀑布是最经典的心理暗示,“肖雅洁太想赢了,太想拿到属于她自己的那一部分,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唯西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核心大门,亦是唏嘘。宋摘星想到刚刚他还与她们一起渡过冰面,却在一瞬间察觉到整个游戏的可疑之处,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是个陷阱的?”
“子时大门打开,冰面上什么都没有,我就在想我们没从子时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如果肖雅洁没有执意要来子时的话,我们本可利用竖向通道直达核心。”李唯西眸光变暗,“所以当时我就怀疑周鸣山给到肖雅洁的设计图有诈,他在引诱肖雅洁上钩。”
宋摘星庆幸他在那么危机的时刻还能保持清醒,细致洞见如他,即便天资聪颖的肖雅洁也远远不及。
李唯西抬头望着高高的天空道:“我们不能在下面待着了,这座建筑那么高,上面一定有东西。”
冰面还在破裂,宋摘星半弓着身子伏在冰面上,靠近水瓶座的大门推了推毫无反应,“核心高台是假的,我们又该怎么上去呢?”
李唯西也半蹲下来,两人隔着茫茫冰面,如钟表刻盘上的指针。他猜测道:“核心即是靶心,我想周鸣山不会把通关之路建在这。我们要回到子时,肖雅洁当时没有看错,子时才是最重要的一关。”
宋摘星仍有些不明白,李唯西抬头看着整座建筑,面色微凛,“五五分割并不美,最美的是黄金分割。周鸣山那么痛恨正中心,很可能会让设计师将生路安放在十二地支的位置。”
宋摘星想到刚刚在子时的天空和星辰,心中一动,“黄金分割具有严格的比例性、艺术性、和谐性,确实更像周鸣山的选择。”
她念及此不觉又皱了眉头,看着身后大片破裂的冰面道:“湖中水流湍急,我们没办法过去,无法再打开回去的门了。”
李唯西早就想到这一点,沉吟片刻:“我们刚刚通过子时,如果是正常通关,建筑会打开子时向亥时的大门,但是刚才我们直接从子时进入十二星座,开的是那道弧形的门。我猜测一定条件下弧形大门会层层打开,四象通往五行,五行通往十二地支,所有的弧形墙壁其实都暗藏玄机。”
宋摘星难以想象这座建筑到底怎样建造而成,只觉得浑身发麻,备受恐惧。李唯西绕着水瓶座转了一圈,缓缓道:“我们从未到达过五行属性中的任何一关,然而五行属性却连通四象和十二地支,如果五行大门打开,我们便得到了通往任意一个地支的捷径。”
宋摘星眸光一亮,“子丑寅对应五行中的水行,如果我们能到达水行星次,届时弧形通道打开,我们会直接进入子时。”
“没错。”李唯西看了看时间,立刻寻找水瓶座一关中的按钮,他猜想这里一定有什么通道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
宋摘星直起身子,越看天空越觉得高远,整座建筑如此空荡,确实格外诡异。她慢慢走到核心之门的位置,紧闭的钢门如一头冰冷的兽。她心中一惊,立刻转回头来:“水流!吸力!巨大的水瓶!”
李唯西被她一提醒,立刻心领神会:“向下走,地下有通道可以直通五行!”
宋摘星泪盈于眶,她笃定刚刚在水中的吸力是从地下而来。巨大的通道会吸着他们进入地宫,直接到达五行一关。
两人顷刻走到冰湖旁边,身后裂纹层层荡开,发出细密咔嚓的声响。李唯西牵起她的手,四目相汇,连一呼一吸都如此温柔。
冰水表面平静,暗则汹涌,两人却毫不犹豫投身跳了下去。刚入冰水时,下面水流极是湍急,两人一前一后,宋摘星险些跟不住。李唯西返身揽住她的腰身,顺着冰湖一路向下,直到水流变小,通道变宽,黑暗中两人从水中游出,拾级而上。十二星座越来越远,他们一步步走入五行之内。
两人将冰水余珠抖落,沿着通道一路前行,直到走到尽头,再无出路。李唯西长指抚上墙壁,在漆黑的通道摸到开关,大门打开时,水行星次一关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只见弯道比四象弯道略窄,而头顶天空昏暗无比,一切都在尚明未明,尚暗未暗之中。两人驻足在黑暗通道内没有急于进入,而是观看这一关的动静。
每隔90秒,水行星次的地面都会变换一种颜色。依次是青色,红色,黄色,白色和黑色,而在这90秒内,室内隐隐有地心启动之声,似乎是其他游戏关卡的机括声,隔着墙壁传进来。
宋摘星奇怪时间为什么是90秒,李唯西道:“黄道十二宫以春分为起点,黄经每过30度为一宫,水行星次覆盖十二地支中的子丑寅三关,正好90度,我猜时间与度数相关。”
这座建筑看似古怪,其实所有关卡都设计得恰到好处。只要摸清变化规律,就等同于拿到一把打开建筑的钥匙。宋摘星想到那些玩游戏的小孩子心尖一寒,倘若这种游戏投放出去,不知要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室内颜色还在不断变换,宋摘星疑惑该如何通过这一关打开子时的大门。李唯西也在原地等了许久,忽然察觉到对面墙壁上隐隐出现一些花纹,他眉心舒展:“机括在对面的墙壁上。”
宋摘星懵怔时,李唯西转眸看她,“五行中木属青色,火属红色,土属黄色,金属白色,水属黑色,刚刚室内变黑时我看到墙壁上出现一些纹路,我想通过那些纹路可以破解机关。”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身在水行,只有在室内变成黑色的时候才是安全的时候?”宋摘星担心他:“只有90秒的时间,如果破解不了会很危险。”
“你在这等我,我打开门后你再跟过来。”
宋摘星摇头,语气很是坚决,“我和你一起去。”
室内颜色已经换成白色,90秒之后就是破解关卡的时间。李唯西面色微澜,最终答应她。他想到刚刚肖雅洁喊她名字的时候自己就像被人控制了一般,这种感觉出现不止一次,让他暗暗担心。这座建筑诡异又特别,他不敢想象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对面墙壁上的符号若隐若现,他趁机仔细辨别,发现上面大约是五个奇怪的圆球,不知到底隐喻着什么。
当室内变成黑色时,李唯西紧接着拉住宋摘星的手大步向对面墙壁跑去。借着微暗的光,两人快速来到墙壁前,发现壁面竟然有前后两层。在暗室内,墙壁由天空投影变成电子界面,前一层安然放着五个白色的圆球,只是每个圆球都有一个类似三角形的缺口,不知道是何用意。而后一层只隐约看见一些黑色的东西,隔着一层壁面很是模糊,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
两人同时一惊,短短90秒内要破解两个关卡,难度不言而喻。
宋摘星紧紧盯着时间,害怕黑色一旦变换成其他颜色,整个室内就不安全。李唯西眉头紧皱,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天空中并没有出现变化,可见机关就在墙壁上。他长指轻触屏面,每点到一个圆球时会出现一个数字,左边是圆球数字是19,中间的是1,右边两个则是0.5和2,还有一个圆球怎么点都没有数字出现,十分奇怪。
时间过去30秒,李唯西细细看几个圆球的外观,颜色一致形状一致,每一个都有相同的三角缺口,除了数字不同分不出多余的区别。天空昏暗无比,似有暴风雨将要来临,李唯西点着几个圆球,发现它们都可以在壁面上自由移动,忽然意识到该如何破局。
“五行相生相克,将五个球放到相应的位置,壁面就会打开。”李唯西一面说一面将数字为19的球放到左下的位置,并将三角缺口对向中心道,“你还记得凯尼泽三角形吗?”
宋摘星恍然:“三个圆球将三角缺口一齐对准中心,就会出现一个三角形。但这个三角形是不存在的,只是我们主观想象出的轮廓。”她终于明白这五个圆球的缺口意味着什么,接着道:“主观轮廓是在一定感觉信息的基础上进行知觉假设,进而在视觉中枢形成的轮廓。”
缺口的连线能摆成五角形,而五行的相生相克恰恰也是五角形。
“只是,”宋摘星不明白数字的意思,“你怎么分辨这几个球代表金木水火土中的哪个?”
说话间李唯西就差最后一个球摆上去,他道:“五个球只有四个有数字,我就在想这个数字或许与体积有关。金的密度恰好是19 g/cm⊃3;,而水的密度则是1g/cm⊃3;,木的密度为0.5g/cm⊃3;,火没有密度,所以最后一个球无论怎么样碰触都无法显示数字,但排除法足以让我们完成这一关。”
宋摘星明悟:“原来这些数字是游戏中的提示,游戏设计得真是完美。”
根据五行的位置,最上面的球是木,中间分别是水、火,下面两个则是金和土。当李唯西将它们的缺口同时对向中心时,让人恍惚看到一个五角形正好嵌在几个球中间。一道幽蓝色的光沿着五角形在几个圆球中穿梭,所有圆球被点亮的一瞬,壁面缓缓打开。
第二道壁面上只简单放了几个黑色模块,什么提示都没有,连李唯西一时都不知如何下手。
宋摘星看了一眼时间,还有35秒就要变换颜色。李唯西知道此时如果顺时针方向推水行一关的大门,他们会立刻逃离这里进入木行一关,但这样他们就会错过进入子时的机会。他稳了稳心神,触碰黑色模块,黑色模块形状都不规则,凸凹不一,一时难以辨别其中含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论他怎么摆,黑色模块都拼不成一个完整的东西,让他一时如芒在背,冷汗涔涔。
站在一侧的宋摘星见他样子知道他被卡住,她看着黑色的模型,又想到刚刚过的那关,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过来。
她眸光一亮:“心理学!所有游戏都是和心理学有关系。”
她伸手碰触黑色模块,急速与他道:“刚刚的主观轮廓就是用了视觉错觉与知觉假设,明明没有五角形,人脑却能在缺口里构筑出五角形的边界。这关也是一样,心理学常见的花瓶错觉、不可能图形都是在利用人的视觉错觉。两个人脸摆在一起,可以从中看到一只花瓶,那么这几个模型根本不用拼在一起,只需要摆出正确的顺序,一定能拼出一个东西。”
李唯西长眉微展,立刻与她一起摆弄模型。就在此时室内颜色大变,原本的黑色荡然无存,从上到下已全然换成青色。同一时间,从四周墙根处不断涌出绿色汁液,散发着浓重的让人作呕的气味,一点一点向他们蔓延而来。
即便宋摘星说出思路,一时想要摆好这些黑色模型也需要时间。宋摘星看见从绿色汁液中钻出无数虫子,牙齿锋利,足有百节,密密麻麻贴地涌来,一时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绿色汁液有毒,而毒虫则在汁液中产卵,数量极速增倍,眼看离他们越来越近,墙壁却一直没有打开。
一侧的李唯西临危不惧,反而更加镇定,一手牵住宋摘星,一手在屏幕上极速点动,片刻已将前几个模型排好。
巨大的虫子已经来到脚下,宋摘星面色发白,心下一狠疾步踩死几只,虫子体内的黑色汁液溅在四周,发出更加难闻的味道。后面更多更密的虫子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绿色黏稠的汁液越涌越多,流动时掺杂着怪异的声响,似要瞬间将人吞没。宋摘星咬紧嘴唇,不断往李唯西身边靠。就在此时,最后一块模型摆在了正确的位置,幽蓝色的光在模型之间的空隙内穿梭,一个单词从中脱颖而出。
李唯西迅疾地将宋摘星拉到身后,紧接着灭掉几只毒虫。此时凸凹不平的模型组成了一个“Live”,壁面缓缓打开,墙壁之后即是子时,两人携手大跑。
绿色汁液越淌越多,李唯西带着宋摘星逃出时,两人脚下已经沾了浓浓一层。巨型虫子挨挨挤挤密密麻麻钻出,跟着他们进入子时一关。李唯西与宋摘星发现子时地面已经出现了太极两仪的图案,倘若之前没有急着进入水瓶座,或许他们早就从这里逃出了。
噬人的毒虫与毒汁越涌越多,两人来不及细想,一人站在黑色图案中,一人站在白色图案中。当宋摘星的脚落在白色图案中的按钮上时,机括的启动声再次传来。
只见太极图拔地而起,如登天之梯带着两人一路向上。一根巨大的圆柱托起了太极图上的他们,地下毒虫泛滥,汁液蔓延,再与他们无关。身后背景匆匆闪过,李唯西从上方看着下面的图景,从春分到冬至的所有关卡慢慢映入眼帘。而宋摘星抬头看着整片圆形的天空布景,暗夜星辰再次出现,千支娇蕊在月下绽开,数万只萤火在天之涯闪闪烁烁,群鹤长鸣于空,霭霭红尘皆在眼前。她忽然有些理解周鸣山,倘若外面的世界天空真的可以当作屏幕,让世人看到一辈子从不曾看到的风景,又该是如何的神醉心怡。
圆柱托着太极盘将两人送达天边,此处正好挨着圆顶侧壁,待机括之声停了,宋摘星走近李唯西。他们二人身后即是一道门,只需按对密码就可以将门打开。只是宋摘星不知这密码从哪里来,皱眉看向李唯西。
他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浅浅道:“刚刚的live,是周鸣山最大的心结。”
话音未歇,他在密码锁上按下这个英文词,紧接着嵌在墙壁中的大门打开。宋摘星看了看李唯西,什么都没说,跟着他入门向里走去。
门内弯道很是陡峭,他们进入墙壁之中,沿着狭窄的通道七拐八拐,绕了很长一圈。李唯西看到墙壁之间有数个小洞,只是里面太过黑暗,不知洞中是否有其他东西。
等两人从墙壁中再次出来时,只见一方透明玻璃横跨在整个地宫之上。此处离地面约几十米高,向下俯视便会看到刚刚走过来的每一关,就在此时宋摘星大叫一声,李唯西寻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中心之门内横陈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恰是肖雅洁进入的地方。此时绞肉机旁边鲜血满地,支离破碎,极为可怖。他单手捂住宋摘星的眼睛,温凉的掌心让宋摘星感到一丝安稳,呼吸终于放缓下来。
透明台子与地宫一样大,冰冷得看不到边际。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宋摘星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时越站在桌子旁边。如今两人格外狼狈,李唯西上半身划满血痕,似乎这一夜走过的所有关卡都体现在那些鲜血之上。时越一直在等着他们,眼睛如冰水一样清凉澄澈。
李唯西握住宋摘星的手,慢慢向时越靠近。
四周静下来,有一瞬间宋摘星根本不想与时越对视。她看到桌子上摆着三杯清水,眉心轻皱。
偌大的玻璃台明净空荡,时越看着他们,声音清脆如瓷盏落地,“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们。”
李唯西长睫垂下暗影,“周鸣山在哪?”
然而时越似没有听到一般,接着道:“这里有三杯液体,一杯醋,一杯水,一杯稀酒精。三杯液体中只有一杯掺有剧毒。”
李唯西看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杯子,眼神静默。时越浅浅笑起,“你选一杯喝下去,如果还能活着,我即刻带你去见周鸣山。”
宋摘星大惊,连忙阻止:“不要。”即便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可一旦选中有毒的那杯就会立刻毙命,她绝不会让他犯险。
时越静静地看着他们,选择权只在李唯西手中。如今走到这一步,如果放弃了,那么之前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李唯西拳头紧紧攥起,半晌看向时越道:“这就是你作为心理师最后的招数?”
时越眸光微暗,他有些遗憾:“给到肖雅洁的设计图就是最终的设计图,我期望她能从中看出端倪,可惜了。”
宋摘星紧抿唇角,她想到子时那关从天而降的星辉确实是他有意安排。即便有周鸣山胁迫,时越也早已将答案告诉他们,只是肖雅洁没能察觉到而已。
时越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看着李唯西道:“倘若肖雅洁没有那么多欲望,她也不会死。如今你走出地宫已将我与段长惟打败,接下来你的生死仅由天定了。”
李唯西靠近桌沿,缓缓拿起中间的杯子。宋摘星连连摇头,她不愿意让李唯西冒任何险。
李唯西轻柔地看着宋摘星,四目相汇,她即刻明白他的心意。她绝望地抽回手,知道如今再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他选择走下去,选择与上天争那一份运气,没有人阻止得了。
李唯西顷刻将杯中液体全部饮下,只觉得喉中一片辛辣。他将杯子重新放回桌角,手心忽然不稳,杯子随即跌落在地。就在此时,时越直视李唯西的眼睛,启齿喊道:“摘!星!”
声音未落,时越紧接着在空中打了一个极为清脆的响指。时间似乎静止,宋摘星定定地看着李唯西,只见他就像被人操控了一样,身体紧绷,目光呆滞,神思游离,而后重重倒在地上。
空旷的玻璃台发出“咚”的闷响。
“唯西!唯西!”宋摘星大惊失色,跌在地上喊他,却发现他已经被深度催眠,完全喊不醒。破碎的玻璃杯就在身旁,宋摘星手指打颤,摸着杯中倾洒出来的液体哽咽道:“杯子里有镇静剂对不对,你放着这三杯液体,不过是对他进行心理暗示。里面没有毒,而你却轻轻松松控制住了我们。”
宋摘星看着紧紧闭着眼睛的李唯西,心痛如绞。她站起身,泪光盈盈地向时越嘶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帮周鸣山!”
声音充满怨怼和委屈,眼泪顺着面颊流到唇角,将干涸的血迹再次洇湿。她和李唯西一路走到现在,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败给他们。
时越浅浅看着她并未说话,桃花眸中隐着一丝不忍。
“抱歉。”他淡淡开口,长睫微垂。
“哈哈哈哈哈。”
笑声大起,周鸣山缓缓从侧门中走出来,一缕白发直挺挺地竖在额前。他没有拄拐杖,似乎已不再需要那个东西,心灵上重新有了支撑。如今他一身骄傲,看着倒在地上的李唯西笑道:“再聪明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手掌心。”
此时近在咫尺的天空已是云烟浩渺,鸦青色山峦隐在雾中,一头巨鲸在空中游来游去,发出低沉的嘶鸣。巨鲸之大盖过宋摘星的身子,她立在暗影中,瞳孔极速颤动。
她看到林帆和林莞被吊在巨鲸尾巴上,从圆顶上倒垂下来。他们两人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咿呀的呻吟声。林莞双手反绑,脑袋冲地,头发上染着血,极其狼狈极其无助。她倒看着宋摘星,眼泪簌簌而落。
宋摘星走近周鸣山,大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不明显吗?”周鸣山展开双臂,眉毛上扬,向宋摘星展示着他的心血,“无论你在高山还是平原,无论你身处城市还是山区,无论你在国内还是国外,只要抬头看看天空,你就能看到你穷尽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地方。你可以在沙漠中看珠穆朗玛峰上的雪,在泥河里看拉斯维加斯的闪电,在峡谷中看天地翻覆,在群山中看江河无穷。你看这奇幻世间浪漫婀娜,人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遗憾!”
他状态癫狂,声音高昂,说起这些滔滔不绝。宋摘星看着他样子心中一寒,“你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周鸣山逼近她,目露凶光,“今天要不是你们搅和,所有人都会看到这个实验基地,他们会为此惊叹,惊叹我是一个多么伟大的梦想家!只要将游戏投放出去,我会赚你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天空岂由你操控?”宋摘星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你不是疯,你是坏!拿着别人的命不当命,你的成功,是踩着多少人的鲜血走过来的!”
她的手腕忽然被周鸣山紧紧攥住,她嘤咛一声,却接着扬声道:“你残害了那么多孩子,警察绝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周鸣山再次大笑,“先想想你自己的死活吧。”
他说话的时候,时越全程未动,眸光清冷地站在桌前。周鸣山放下宋摘星,眼神示意门后的人进来。一名保镖随即上前将遥控器交到他手上,转身出去时与时越对视一眼,目光犀利清冽。时越浅浅垂眸,脸上全无表情。
周鸣山斜睨躺在地上的李唯西,可惜道:“不能让你亲眼看到林莞和林帆的死,实在遗憾。”
宋摘星咬牙:“你不许伤害他们!”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周鸣山紧接着扬手,将遥控器高高举起笑意沉沉:“他们死了,接着就是你和李唯西!”
“不要,不要……”宋摘星摇头,疾步冲上前想阻止周鸣山。林帆与林莞虽被倒吊着,此时也拼命挣扎。天空变成血红色,闪电劈开鲸尾,上千道细碎的光似要将两人撕裂。
遥控器直接操控机关,只要按下红色按钮,林帆与林莞会立刻坠下深渊。绳索纤细,林莞呼吸急促,一滴眼泪垂下几十米的地面,落到正中心一团血肉之内。林莞哭得浑身发颤,而林帆似乎遭受过毒打,此时已经没了多少力气,只恹恹地随着绳索摇晃,喊不出半个字。
宋摘星扑向周鸣山,却没有拦住周鸣山按下按钮。张狂的笑声回荡在四周,他要亲眼看着两个林家出来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粗重的手指触上红色按钮,下一秒之后,玻璃台上的一切都静止了。
“怎么会!”
周鸣山看着毫无动静的林帆和林莞立时僵住。他再次按动红色按钮,只是任他怎么操纵,头顶悬着的两人都没有任何下坠的迹象。
宋摘星跌在周鸣山脚下,她屏息看着周鸣山,呼吸渐缓。
就在这时,一记响指再次出现,紧接着传来一声极其平静也极其清冷的声音。
“多行不义必自毙。”
周鸣山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李唯西。他瞳孔大张,惊讶道:“你不是……被催眠了吗……”
时越从桌前抽身,率先将宋摘星扶起来。冰凉的手心触摸到她的指尖,宋摘星浑身轻颤。她泪眼迷蒙地看着时越,紧接着破涕而笑。刚刚李唯西倒下时她就在猜测时越的目的,如果真想要两人的命,三杯水中都掺杂毒液就行了,没必要施用催眠多此一举。所以当周鸣山出来时,她并没有急于质问时越,反而主动吸引周鸣山的注意,大声谴责他的劣行。她想后面的计划一定还与时越有关,她要等。
当时越走上前时,宋摘星终于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时越根本没有投靠周鸣山,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拥有纯澈初心的朋友。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手指搭在他的掌心中,这是她感到最温暖的一次。
她由时越扶着站起身,与他站在一起。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却已知晓彼此心意。这一刻时越等了许久许久,他浅浅而笑,如浩荡春山缱绻潋滟。
刚刚镇静剂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李唯西单手扶着桌角撑住身子,温柔地看着宋摘星。在周鸣山惊讶之时,他缓缓道:“时越早就将你的计划告诉了我,他要协助我救下被你囚禁的孩子们,所以才跟着你来到了芝加哥。”
周鸣山额头隆起,他恶狠狠地看向时越:“你逼疯了高璨妈妈!你也一样有罪!”
时越扬眸,“她早就痊愈了。”
周鸣山没想到他竟留了后招,脸色大变。记忆回溯,李唯西当日对高璨妈妈做了校度分析,就已经知道她在装病,所以云月华一直觉得她的病情奇怪,只是没有想到她与高璨一起欺骗自己。当李唯西查到高璨妈妈痊愈时,高璨才将真相告诉他。
肖雅洁命时越将高璨妈妈逼疯,时越不忍,并没有用Zersetzung手段残害她,而是做了心理暗示和催眠。所以当肖雅洁入狱后,时越已经亲自将高璨妈妈唤醒,为了瞒过周鸣山才不得已让她继续装疯。当李唯西发现真相前去与他对峙时,时越告知他周鸣山建造了一座实验基地,他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如何营救那些孩子,所以他必须取得周鸣山的信任才能借机行事。
而就在那一天,时越给李唯西输入了催眠指令“摘星”二字,他要利用这一招在关键时刻给周鸣山致命一击。
如今,时越做到了。
他淡淡开口,声音仍是清冷:“那些孩子被你从各地搜来,利用他们没有父母疏于管教,让他们参与非法游戏。逃跑的孩子多数都死了,仅剩的几个逃走的孩子也早已被肖雅洁的心理暗示和恐吓吓得惶惶不安,不敢报警。除此之外你还买卖器官,黑市洗钱,幽禁精神病患者,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我不可能帮你作孽。”
“愚蠢至极!”周鸣山愤愤大骂,声音决绝恶毒。他怒指着林帆和林莞,齿牙咬在一起,“你参与建造这座建筑,参与绑架这两个人,参与肖雅洁的心理设计,我那么欣赏你,明明可以走得更远,你为什么回头!”
他因为愤怒表情变得残暴狰狞,额前的白发跟着摇动。他恨时越背叛自己,他们联手明明可以置李唯西于死地!
然而时越的回答却像一把利剑直直插进他的心口。
“小时候我以为我比其他人都惨,肖雅洁将我养大,我本该报恩,帮她做她喜欢的事情。可我遇到了李唯西,遇到了摘星,我便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过着比我更孤独,更惨烈的人生。他们没有退缩,虽然命运没有饶过他们,但他们同样痛击命运,活得潇洒乐观,用自己的故事帮助和警醒更多的人。我从来没有背叛谁,我只是因为他们,重新变成了我自己。”
周鸣山沉默在原地,双目浑浊。他只觉得时越无比可笑,这才想到李唯西能在美国这么快地找到自己,原是他在不断泄露自己的行踪。他缓缓抬头看着这座巨大的地宫,唏嘘自己的心血造就了如此瑰丽如此壮观的景致,他哀叹道:“既然你选择加入他们,那就和他们一起死吧。”
周鸣山将手中的遥控器丢掉,一手将林莞的绳子拉到身前。林莞呜咽大叫,双目惊恐地看着他们。
李唯西上前,“你要做什么!”
周鸣山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笑道:“你醒了,就能看着她死。”
林莞挣扎,却逃不过周鸣山的手掌。宋摘星大惊,只要匕首将绳索割裂,林莞会立刻掉下去摔成肉酱。
李唯西没料到周鸣山还有防备,眼看他要割断绳索,他迅疾上前乍然出声:“你为什么非要杀死他们!”
周鸣山的刀停在半空,斜斜看他,“林家的人都要陪葬。”
“你的儿子死了,所以你要杀死林家的孩子?”李唯西盯着他,字字珠玑,“建筑内的密码是live,你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的儿子活着!但是他死了,你就算杀死林帆和林莞,你的儿子也不会活过来。”
“你闭嘴!”周鸣山嚼穿龈血,对他提到的人恨之入骨,“如果当初林雨泽没有派我到外地,我的孩子就不会死!他在九岁生日那天病死了,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而你看看林家的孩子,哪个不是活得得意风光,凭什么他们就能其乐融融,而我就必须失去我的儿子!”
“你建造这个怪物,害死别人的孩子怎么算?”宋摘星站在时越旁边骤然出声。
周鸣山冷哼一声,“我的儿子最喜欢游戏,能让那些孩子参与这些游戏,是他们的福气。”
李唯西看锋利的匕首已接近绳子边缘,眉心紧蹙,“你选择和林雨泽共事,就一定会承担相应的代价。你儿子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胡说!是他!是他害死了我儿子!”
“如果你没有贪图利益,没有和他沆瀣一气,你又怎么会见不到你儿子?”李唯西步步紧逼,眸间生辉,“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恨林雨泽,其实是恨你自己。你恨你的懦弱,恨你时时刻刻听林雨泽的话,不敢违背他分毫。是你的软弱害死了你的孩子,让他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
“我……我没有!”
“你的儿子一定对你十分失望。”李唯西再上前一步,“你如此自私,把愤怒全部转移到林雨泽身上,丝毫不怪你自己。你口口声声爱你儿子,却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了所谓的钱离开他的身边。周鸣山,别再为你的爱找任何借口,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
“胡说,胡说!一派胡言!”
周鸣山被彻底激怒,他没有继续和李唯西争辩,直接冲向林莞。就在刀子挥在半空中的一刹,已经离他不到一米的李唯西纵身一跃,左臂瞬时被刀口划了一道。鲜血浸染刀尖之时,他紧接着将周鸣山撞倒。匕首甩出玻璃台向下坠去,周鸣山怒极,大声呼喊保镖,却迟迟没有人进来。
他这才明白,时越已经彻底将他控制,他身边的人竟然全部背叛了自己。
“该死!你们全都该死!”周鸣山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绝望。
宋摘星连忙将李唯西扶起来,心疼地看着伤口。李唯西捂着左臂看着周鸣山,只怕他再有其他的举动。就在这时,头顶天花板忽然没了任何景色,幽蓝的屏面传来一段孩子的笑声,紧接着播放出周鸣山儿子小时候的视频。
时越早在来芝加哥之前就取得了这段视频,他希望孩子的画面可以让周鸣山回心转意,少杀一些人。
戴着帽子的小男孩奔跑在公园里,阳光透过树梢洒下铜钱大小的光斑。男孩笑容甜甜,声音软糯,不停地喊着“爸爸”。周鸣山双腿一软,眼泪直接滚落下来。
他声音嘶哑,含着哭腔:“我儿子最爱笑了,如果没死,现在也该娶妻生子了。我一直拿长惟当儿子看,我知道他要杀林莞,我没有阻止他,因为我想让林家的人全部给我儿子陪葬!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和林雨泽合伙做生意。”
室内安静下来,周鸣山知道自己已是瓮中之鳖,不觉苦笑。他慢慢走到玻璃台一侧,指尖颤抖地触摸着墙壁,泪汪汪地再次看着这座建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如果我的儿子能回来,我会一直陪着他。”
时越将林帆与林莞放下来,两人已经没了任何力气,倒在台子上不停地喘息。林莞看着李唯西与宋摘星,眼泪滑落,干裂的唇角半张着,十分虚弱地说了声“谢谢”。她彻底放下了对李唯西的爱,她深知自己难以匹配李唯西,他那么高,那么远,最适合他的人是如他一样明媚的宋摘星。
时越看着周鸣山道:“孩子们都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通关的技能和经验不再是你的资本,放弃吧。”
“从进入这座建筑时起,我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周鸣山阴毒地回头,斜倚在墙边。他的眼泪已经干涸,一双目冷如幽潭,“我出不去了,你们也休想出去。”
话音方歇,周鸣山将墙角处的盖子打开,一道手闸赫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周鸣山的目光紧紧攥着他们几人,笑意阴冷,“墙壁内埋满了炸药,只要我拉下手闸,所有炸药都会引爆。”
他再次哈哈大笑,声音凄凉无奈。从时越背叛他的一刻起,从那么多保镖呼唤不来的一刻起,从自己的儿子出现在头顶天空的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他败得一塌糊涂,前功尽弃,最终要走向和林雨泽一样的结局。
笑声寒洌刺耳,还未等几人说话,瞬息之间手闸已落,周鸣山大喊道:“那就让你们给我陪葬!”
几人大惊,连一侧的时越都紧紧皱眉,他没料到周鸣山会将这里彻底毁掉,毕竟这是他所有心血铸就而成。李唯西想到刚刚穿过墙壁时的那些洞,才意识到原来那里藏满了炸药。
手闸落下的一瞬间,只听地面轰隆一声炸出一道火花。周鸣山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从玻璃台跳下。身影如梭,他的笑声一直没有停止,直到越过几十米的高台跌摔在地,与炸药一齐炸开。
炸药一路向上,四周墙壁纷纷坍塌。几人大惊,时越连忙与李唯西一起抱起林帆与林莞转向身后。
“有一条捷径通往江口,跟着我走。”
时越出声时连脚下的玻璃台都被炸开了裂痕,宋摘星与李唯西紧跟着时越后退,头顶天空屏幕炸开无数碎片,纷纷坠落,所有关卡所有机括所有壁面瞬间湮没在火海之中。
建筑摇摇欲坠,即便身处暗道也能感受到墙壁间传来的震感。宋摘星脚下不稳险些摔倒,李唯西紧接着扶住她,带着她继续向前走。保镖接了林莞,李唯西终于腾出手牵住宋摘星,他的手心温热,让宋摘星贪恋。
然而就在时越转弯时,暗道乍然断裂,砖瓦四溅,跟在后面的李唯西与宋摘猝不及防,直直向下坠去。时越大惊,抱着林帆返身寻找,却被热浪驱到更远的地方。整个建筑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时越什么都看不见,保镖催促他立刻离开,而时越却紧紧抓着壁角大喊着宋摘星的名字,迟迟不愿离去。
火光冲天,巨大的地宫浓烟滚滚,热浪奔涌而上,冲击一波接着一波。李唯西与宋摘星落到水瓶座中的冰湖内,顺着河道一路游向前方。破碎的玻璃与建筑残片接连落进冰湖水面,一根接着一根柱子袭来,不断砸在两人周身,冰水中李唯西紧紧揽着宋摘星,从未松开。
大火燃烧了数个小时,巨大的建筑最终化为一片废墟。清晨直升机盘旋在头顶,消防车与警车错落地停在建筑旁边,林莞与林帆由医护人员扶上担架抬走,Frank指挥警察将孩子们陆陆续续接上车。
晨曦初上,霞光万里,波光粼粼,万物清爽,碎金色的阳光兜头倾洒下来,照耀着远处的江面与近处的人们。时越站在车前,浑身灰扑扑的,眸光黯淡。他冲进建筑内无数次,却一直没有找到李唯西与宋摘星,如今面色不堪,满目悲戚。
孙鸣走过来,为他递了瓶水。幸好一号人物查到了时越发出去的信号,才指引他们前来营救。只是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营救了老楼内的孩子与精神患者后赶到这,这里已经起了大火。
两人各自无话,秋日的风凛冽穿来,树叶哗哗作响。
远处建筑一角,李唯西搀着宋摘星缓缓走来。时越一眼看到他们,疾步上前却又顿住,唇角终于上扬。他单手插兜,斜倚车边浅浅一笑,散逸温柔。
阳光大盛,李唯西浑身狼狈,白皙的面容早已沾染数粒尘灰,然而一双眼睛却清澈如水,唇角笑意明媚如斯,不可方物。宋摘星由他扶着,两人十指相连,一步步走向阳光中。 心理科医生(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