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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天晚上到家里来的是谁？他（她）都听到了什么？肖子铭感到了恐惧。

　　他和程二少换了院子，他把一些细节给忽视了。老了，不中用了，他在心里感慨着。

　　以前的院子里，他给篱笆门还有好多地方都有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记号。什么时候只要有人一进那个院子他就知道。可那天晚上，他在院子里仔细研究了，有人在院子里进来过，是一个女人的脚印。

　　后来他琢磨出来了，那个人是娇娇。当然，对于改莲，他并没有说实话，只是说可能有人要进来又没有进来，只是在篱笆门附近把门碰到了而已。

　　娇娇来干什么？她应该听到了他们两个说的话了吧？只要是娇娇，他就没那么恐惧了，他知道娇娇是个好娃娃，尤其对于自己的水寒是一心一意的。

　　改莲又到娇娇的新屋里去了几回，娇娇对她比以前的态度更好了，这一点让她更加心安，也更加地无法张嘴让娇娇说给水寒借腹生子的事了。

　　可事情再难也得说，水寒能等急，改莲等不及了。

　　这天解放妈进了娇娇屋的时候，娇娇就有些警觉。解放妈来这屋的次数很少，八成是自己的婆婆支使着来的。

　　解放妈东拉西扯地说了很多，最后还是绕到了子孙后代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性。娇娇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耐心地听着她在那里唠叨。

　　解放妈最后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娇娇对水寒没儿子的事是怎么打算的？

　　娇娇便说，婶您也知道，我是不能生养了，我原来还想着让水寒抱养一个，可水寒不同意。再就是把我休了水寒再重娶一个，您也知道，我妈都把我打发回过娘家一回了，水寒还是不同意，谁也没有办法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解放妈也不再绕弯子，说是你妈和我们几个老婆子一说到水寒没有后人就哭着不行。你看是这，要是咱找个人帮着水寒生一个，以后抱来还是你家的娃，又是水寒的血脉，对你们家都好。今天我来也就是这事，你可别骂婶净给你们出馊主意，这么做也是为了水寒，为了你娇娇呀！

　　娇娇说这种事还有人帮忙呀？婶您是开玩笑呢吧？

　　解放妈便一本正经地说，只要娇娇你同意了，后面的事有我们操办呢！

　　娇娇不知道该把眼前的这个老婆娘说什么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她们认为，只要自己同意，别的事都好办。至于水寒和照琴两个她们臆想中的当事人都还不知道这事，可见她们还是知道自己在水寒心里的份量的。

　　娇娇心里流着泪，但脸上依旧笑着。说婶啊，真是难为你们了，只要我家水寒同意，咋都成。

　　解放妈几乎是从炕沿上蹦起来的，一个劲地说：“我就知道娇娇是个好娃娃，一说就通着哩！我这就去给你妈说，完了找水寒说一下，把这儿女的事给办了！”

　　解放妈一出门，娇娇就趴在炕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真的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水寒是在村部回家的路上让妈妈给拦住的，说是到家里她和爹有话给他说。

　　村部现在开会的时候，范新甲比以前更加霸道，这让其他的几个成员更加不满。问题是支部书记肖子铭对这些事好像并不上心，反而向公社提出不再当书记，理由就是自己老了，干不动了。

　　上面对肖子铭还是比较认可的，问题是如果他不当这个书记，再让谁来接这个摊子？

　　有人就推荐了肖水寒。公社领导对肖水寒还是很欣赏的，可是后面就有人给公社领导说话，说肖水寒这个人不好掌控，怕弄上来不好收拾。

　　范新甲给公社推荐的人是范解放。范解放人老实，也不可能直接当支部书记，范新甲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如果让范解放当大队长，那么这个支部书记不就是自己的了吗？

　　水寒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就是不让自己当这个大队长或者支部书记。如果说前几年自己真的不想当，可是现在他的想法变了，他想当这个村部的书记或者大队长，他想把范家川的百姓带领着把事情做得更好。

　　一提起范新甲他就有气，上次就为了一个范家川通电，他盗卖电线，还把屎盆子扣到了杨老磨头上。如果让这样的人一直在范家川干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这样的事发生！

　　他从心里是埋怨爹的，别人在后面给自己使枪弄棒他不在乎，可是看着通情达理的爹在这个上面却是这个态度，他想不通。

　　妈在半路上拦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到家里说这事，他也正想找个机会和爹把这事说说，说实话他也很奇怪爹的做法。

　　爹还是老样子，坐在炕沿上抽着旱烟。妈给他倒了一茶缸水，他喝了一口，加了糖。

　　三个人都沉默着。最后还是妈先开的口。

　　改莲说话似乎积攒了很大的勇气，听得出来，她是在选择最合适的话，今天这个话怎么说，她已经想了好多天。

　　照琴妈和她两个都已经把让照琴代水寒生个娃的事上升到了积德行善的高度，从解放妈那里传来的消息也是形势大好，娇娇说了，只要水寒同意，咋都成！

　　可是怎么开口给水寒说？当妈的想了很多天。最后肖子铭也无法再反驳她的意见和想法的时候，她终于把水寒叫来了。在她看来，这事总归要张嘴，还不如早些说破的好。

　　“水寒啊，你看你也不小了，娇娇也是月子里伤了，不能生养了。这绝了门头的事，你是咋考虑的？”改莲开口了。

　　“娇娇不能生就算了，我们有音音呢。就是没有音音，两口子过一辈子也就那么回事。”水寒依然一副无所谓的口气。

　　是啊，在他看来，就是自己没有儿子，大哥有呀，肖家依然在传宗接代，这有什么好怕的？

　　改莲知道，这个时候不给水寒把话说重些，他依然无所谓。

　　“水寒，妈今天给你说句实话，你哥继羽不是你爹亲生的，妈嫁你爹的时候，就已经怀着他了。”

　　“什么？”水寒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事，这下子他才明白，为什么妈坚持要自己有个儿子，原来大哥不是爹的亲生骨肉呀！

　　水寒知道这种事情妈是不会骗自己的，他看了一眼爹，爹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一下，又投向了别处。

　　可是，为了当个孝子，就把娇娇赶出家门？他在心里这么一想，马上就否定了自己。

　　不行，坚决不行。别说娇娇还给自己生了一个音音，就是没有音音，都不能这么做！

　　“妈，”水寒舔了舔嘴唇，“可是娇娇生不了，我不能因为生个儿子把娇娇给赶回娘家去，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别说是范家川，即使在整个金沿县里，无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女人不生养让婆家休了的多了去了。甚至有的人把婆娘休了以后，再嫁的时候却生了娃，人们才知道其实是男人有毛病，但背了名声的却总是女人。有的女人因为被休了以后走了绝路，人们依然会说她不生养被休了也是正常的。

　　改莲知道，让水寒把娇娇休了，那是不可能的事，这才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沈家照琴的事你知道不？妈和她妈商量了，想让她给你生一个，生了娃，娇娇还是他的姨，又是你的娃，啥事都成了。”改莲说。

　　水寒听妈妈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就像说一个小孩子的游戏一样简单。爹把烟锅在鞋底子上磕了几下，有意无意地在他脸上瞄。

　　让别的女人帮着生个娃娃，前几天娇娇就是这么给他说的。看来，他们已经找过娇娇了，就等着自己表态了！

　　怎么说，说什么？水寒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如果这个时候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妈妈，他估计自己会把这缸子水泼到她的脸上。

　　改莲也看着他，等着自己这个倔强的儿子表态。她知道，不要说自己这个儿子本来就不好掌握，就是换成别的人，也不会一下子就接受的。

　　她有足够的信心来做这件事，她也听说了很多人说的这种事。在乡里人看来，这都是在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有什么好遮掩的。

　　改莲还有说着，什么大姨子姐呀娘家弟媳呀还有什么什么的，都给帮着生过孩子，地名也是前村后巷的，表明不是自己在胡说。

　　水寒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妈，这事我做不出来。别说是借什么肚子，就连抱养的我都没有想过。我还是那话，除了娇娇生的，别的我都不会当我娃疼的。您刚才也说了，我大哥不是我爹生的，那和抱养的一样，你们还是没有断后。至于我本来就不在乎这个，就无所谓了。这事，以后就别提了。”

　　水寒走了，没有回头。改莲坐在炕上，眼泪流了一脸。虽然这样的结果都在意料之中，但当真的来了以后，她还是对自己和儿子都感到了失望。 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