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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寒的酒量本来就好，现在更是动不动就抿上几口。有时候心里不顺了，猛地喝上一口，倒把自己呛得眼泪直流。

　　解放来家里几回，两个男人也说不出来什么，解放也不怎么喝，只是端个杯子偶尔碰一下。

　　两个人坐的时候说的最多的话题便是小拴。小拴自从那次离开范家川以后就再没有来过。

　　解放和水寒都知道丁爷做的营生，那种事能长久吗？他们都担心着自己的好朋友，但却又无法帮助他。他们都去过金沿找过小拴，但小拴都是避而不见。

　　水寒在心里苦笑着，还关心别人呢，自己都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哪里还能顾上小拴？

　　倒是范老四，经常在公开的场合咒着肖家人不得好死。“如果不是肖家女子良心坏了，我家小拴能离开范家川？”

　　范老四骂的时候，刚开始还有人劝，到后来，就由着他一个人放开骂着。

　　依着范老四的意思，捉弄他家小拴都是肖疤脸在后面指使的。“那都是想着治我范老四呢！”

　　人们都知道合作捉弄小拴的事，但说是肖子铭教的，这话没几个人信。

　　合作嫁给了小冯老师，日子倒是过得很平顺。有时候回到娘家时，她会带点好吃的，给改莲说：“妈，把这些吃的给小拴妈吧，我对不起小拴，也对不起他妈。”

　　小拴妈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痴呆了，经常望着一个方向发呆。有时候又会痴痴地笑着，那个样子让好多小孩子都躲着她，渐渐地有人就叫她“范家疯婆子。”

　　范老四却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打骂自己的老婆了。只要听到有人叫“范家疯婆子”，他就会跳起脚来骂人，经常骂得别人落荒而逃，他骂人的规律一般要骂到三代甚至更多。

　　范老五回到村里后给四哥说了，让他带四嫂到县上看看。范老四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小拴妈犯的是心病，看不好的。”嘴上这么说的，却把范老五递过来的钱接住了，到林先生的铺子给婆娘抓了几副中药。

　　范老五也在县城里寻访了几回，但都只听到说是他们经常在哪里活动，当他去找的时候，却并没有找到范小拴。

　　范老四好像受了他老婆的影响，人们感觉他的精神也不太正常起来。同样的一句话，他总是翻来覆去地说上多少遍，以至于听的人都能背出他诉说的内容来。

　　在太阳好的时候，范老四喜欢坐在磨盘下面，点上一锅烟，或者干脆躺在地上，任由太阳照在敞开的胸膛上。

　　程盛泉也经常来这个地方，这两个关系很奇怪的人便很奇怪地出现在这个地方，成了范家川人眼里的一个奇观。

　　程盛泉不像范老四那么邋遢，他一直是蹲在地上的，走的时候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程盛泉就开玩笑说：“我可不敢把衣裳给弄脏喽，根他妈和他奶洗的时候骂呢！”

　　范老四知道程盛泉在取笑他，但也不见怪。都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谁知道还能活多少年，小拴都不见人影了，范老四的心都凉了。

　　可是程盛泉却不这么想，他的日子过得虽然和范家川大多数人差不多，可他的日子有奔头呀。

　　小凤嫁给新岁以后前后生了三个娃，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让程盛泉心里踏实的事是，新岁第二个儿子姓了程。

　　“二地主呀，”范老四叭矶着嘴里的旱烟，“你还是行呀，最后还是让范家的后人姓了程咧！”

　　程盛泉笑笑，并不接他的话。新岁的第二个儿子叫程顺根，都已经上了小学，这名字自然不用保密了。

　　都什么年代了？范家川再是农村，上面的消息虽然传得慢一点，但总是会传过来的。

　　“上面”的消息人们还是知道一些的，倒的倒了，死的死了，红太阳老了。

　　谁来接班呢？范家川人有些文化和爱听些热闹的，都已经发挥自己最大的想像力，看下一个是哪个人接过这一个大国领导人的位子。

　　政治运动搞得越来越有气无力了，以前好歹还有个锣鼓声响，现在倒好，连公社都不再做那些样子了。

　　这天是要变呢！于是有人在后面悄悄嘀咕着。“天是要变呢，到时候你们这些被专政的地主要翻天喽！”范老四于是便讽刺起程盛泉来。

　　程盛泉并不生气，他比范老四文化高，知道的自然比他要多，理解的也比他要深。

　　六子的儿子孙建亚回来了几回，这孩子倒没有什么架子，和他也谈得来。

　　建亚在地区商业局上了班，正式吃了皇粮。上次走的时候，程盛泉说了，有机会了，给他拿些报纸看看。

　　他是不屑于和范老四说这些的，在范家川，他觉得也只有沈先生和林先生两个，坐在一起才能说一些知心话。

　　他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爱到大磨盘这里来，而且喜欢和范老四这个“仇人”待在一起。

　　他的生活和范老四完全是两个样子，完全可以用美满幸福来形容。尤其和肖子铭换了院子以后，他知道，国家的形势要变了，他家的日子只能更好。

　　换了院子的第二天晚上，他一个人进了马圈。当天晚上一无所获，直到第五天晚上，他终于挖出了一坛白货，后来就有了第二坛第三坛

　　他流着泪把这些东西又重新藏了起来，望着这些意料不到的东西，马玉秀惊得说不出来。

　　“他爹，这东西都在这里藏着？那他老肖为什么要换院子？”

　　马玉秀在边上喋喋不休地说，肯定是老肖不知道这里面藏着东西，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换院子，他就是不想喂牲口了。

　　“他就是不想喂牲口了也不用换院子呀？”光这一个问题，就把马玉秀给堵了回去。

　　难道说老肖是发现了这些东西才换的院子？这个疑问让马玉秀更加惊讶了。

　　程盛泉发现了马圈有挖过的痕迹，这个细节他没有给马玉秀说。对他来说，有些事让女人知道的少一些反而更好。

　　程盛泉给马玉秀把话说死了，不到万不得已，这些钱是不能让新岁两口子知道的。

　　“谁知道以后的世道会怎么变？到那个时候再斗地主挖浮财，你让娃娃们跟着受罪？世道变的真的对咱们好了，咱就把钱拿出来用，反正也是咱们程家先人攒下来的，世道不好，就一直埋着，给咱后人们留着。”

　　在这种事情上马玉秀是完全听着程盛泉的。一想到马圈里的那笔财富，马玉秀走起路来都是蹦着的。

　　她不止一次地问程盛泉：“你说，他们肖家日子也和咱们一样，他肖家爸咋就能做到看到这些钱不动心呢？换我，我根本就做不到。”

　　程盛泉说我也做不到，他肖家爸不一般呢。这样吧，以后肖家有什么事咱多帮衬着些，老肖能把咱祖宗的家业又用这种方式还给咱，不论怎么说，都对咱程家有恩。

　　程盛泉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琢磨肖子铭是怎么发现马圈那么隐秘的地方会藏着这些东西的？

　　他到底在马圈里找什么？那个里面又埋着什么？如果是找程家的“浮财”，为什么又拱手还给了自己。

　　突然有一天一个可怕的设想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这个设想让他打了一个激灵，他想起了改莲那年在马圈门口勒死的那头猪。

　　对于改莲他是敬佩的，虽然说在小凤的事情上，改莲做的有些事并不好。

　　也是那一年，范志信失踪了，他记得很清楚。当年范老四兄弟想把自己活埋了，让人给救了。那个人他已经认定了就是肖子铭。

　　难道说，肖子铭把范志信埋在了马圈里？不会呀，这么多年了，肖子铭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了解了，更何况，他和范志信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他把范志信给杀了？

　　他亲眼看到这些年自从范志信死后，肖家是怎么帮助解放娘俩的。范家是个大户，又有哪个帮过解放一家呢？

　　他在心里笑自己真的太会胡思乱想了，竟然能把范志信这件陈谷子烂麻子的事给扯到肖子铭的身上。

　　范老四和程盛泉两个经常在磨盘下面一蹲就是半天。程盛泉有时候也会挖苦范老四，说你当年为了根他奶奶，把我都想着给埋到程家祖坟里去，你范老四也活该没个后，净做些缺德事，能没报应吗？

　　范老四也不生气，说你小子命硬着呢，当年如果不是肖疤脸救你，你都已经化成灰了。

　　看来在范老四的心目中，当年救人的也是肖子铭！程盛泉心里一动，说你咋会想到是他，咱范家川人多着呢1

　　范老四就咧开嘴笑了：“范家川人是多了，可是能有本事和胆子做这事的又有几个？再说了，当时你是他的少东家，就是这个人来路不正，到现在我都纳闷他到底从哪里来的？”

　　程盛泉便在心里想，范老四其实是个聪明人呢。再聊就是范志信了。范老四说我就纳闷呢，这都二十多年了，志信能到哪里去了呢？我一直怀疑，他压根就没有出过范家川，肯定是让人给害了，埋在哪里了。

　　这个话题也不好再往下说，两个人没有共同话题的时候就只有沉默着抽烟。

　　村学里的孩子疯了一样地往下来跑，听不清楚喊着什么。

　　拦住一个问了一下，小娃娃说话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着：“我们老师说，毛主席去世了！”

　　啥？娃娃，这个可不能胡说！小孩子没有功夫听他们说教，飞一样地回家给家里人报道这个天大的消息去了。 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