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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家的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因为是头胎,稍微见了一点红,媳妇没经验,婆婆一紧张,就吓得大呼小叫地乱了章法。
解放妈根本不在乎什么内外有别,只要有人问,她就汤汤水水地往出讲,把个花儿臊得不行。
娇娇说花儿,你给你婆婆说一下呀,这什么都往出说,我都听着难为情。
花儿说她一辈子就那个样,让说去,多说几回再没人问她就不说了。又说娇娇呀,你和你婆婆说话咋那么客气,就像亲戚一样地?
娇娇说我那个婆婆和你婆婆不一样,你婆婆是什么都往出说,但她没有什么坏心眼。我婆婆正好相反,什么都是想好才说的,倒让人觉得假。
“你比如说吧,她和水寒以前就关系不太好,我嫁过来的时候你也听说过,我婆婆是不愿意的。”
花儿就点点头,表示这事她也听说过。花儿听自己的婆婆说过,改莲一直是想让照琴给水寒当媳妇的。
“你比方说啊,我每天晚上给水寒端水让泡脚,你也知道,咱们下苦人晚上烫个脚能解乏气的。”说到这里,娇娇却又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来。
花儿便有些好奇,说你个娇娇呀,咱们两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娇娇接着说,我看解放在家里好像不咋干活,我家那个水寒,他勤快的很,有时我手底下一慢,他就把水给我端进屋了。
“他硬要让我先泡,说是他脚脏么,我泡完了他泡。就这么个事么,我婆婆有一次看见了,你猜她咋说?”
花儿摇头表示不知道。“她说呀,水寒这么做也是对的,你们小两口好好地又不红脸我当老人看着高兴。可是有一次我又听到她给我丹青姐说我懒,洗脚水都是水寒往屋里给我端。”
花儿不便对别人的家事说长道短,就岔开话题说,你们家对那个沈家媳妇丹青确实亲,我几次看到,就像女儿一样,也是奇怪了。
娇娇说,我爹确实是个憨厚人,把谁都好;我婆婆除了心眼多点,其实人也挺好的,就是和我不会像你们婆婆媳妇一样那么亲。丹青姐和我家关系确实好,也是投脾气么!
虽然说解放的婆娘在生娃娃的时候,因为婆婆媳妇小惊大怪让人们笑了几天,但真正生的时候却是非常顺利的。
算起来出生的日子也就这几天,解放和妈妈两个在家守着,都没有什么动静。解放说干脆我到村部去一下,取几张报纸回来看。
婆婆也是个待不住的人,看儿子一走她不知道又记起了什么事,就说花儿呀,太阳好的很,你就在门台上晒着,妈出去一会就回来。
他们娘俩刚走,花儿就觉得自己的小腹有些下坠的意思,就像要上茅房去解个手的那种。
她站起身来,能感觉到大腿上有一种热热的液体在流。她突然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返身往自己的屋里走。
刚进屋她感觉到肚子里有一个东西往出来拱,便就势把身子躺在了炕上,边往上蹭,边脱裤子。
院子里就她一个人,她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她流着泪,看着那个血乎乎的小东西在她的两腿间蠕动。
她已经顾不上恐惧,用提前准备好的布开始擦着那个小东西。
她看了一下小东西的裆里。天哪,解放,咱有儿子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眼泪,用颤抖的手笨拙地拿小衣服去包他。
他闭着眼,小脑瓜上粘着一些粘乎乎的东西。她想给小东西洗一下,又不知道怎么弄。
他突然哭了一声。她更加笨拙起来,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去侍弄这个突然来到阳世的小东西。
院子里传来了婆婆的声音:“花儿,花儿”
“妈!”花儿哭出声来,“我在我屋呢!”
婆婆絮絮叨叨地往屋里走,无非说些太阳这么好不晒着,跑屋里干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呀,真是的。
她一进屋就闻到了血腥味。再往炕上一看,眼睛马上就盯着那个小东西不动了。
“我的天爷爷哟,你咋等着奶奶出去了?”解放妈往炕上爬着,再一看那个穿法,就大呼小叫地说上了。
“哎呦,花儿,你把你先人穿成个啥了?我看看是不是个带把的?”
她拨了一下孩子的两腿,脸色顿时就变了。
那个脸上似乎憋了好大的一股气,通红通红地。花儿说妈,您咋了,我怕!
“花儿,你快躺下,把被子盖好,不能凉。”她说着,又把孙子的小衣服解开,重新往整齐穿着。
花儿说妈,你咋了?生个娃娃的,您这个脸色我真的看着害怕呢!
婆婆用手背擦了一把泪,说娃娃呀,你知道妈守寡几十年,就等着我解放长大了,娶媳妇生孙子哩!花儿,你是咱家的大功臣!我哭的是,你死鬼爹看不到孙子了!
花儿的眼里也就有一种潮潮的感觉。是啊,如果孩子的爷爷看到这一幕,真不知道能有多高兴呢。
解放回来让妈妈一顿好骂,用指头把额头至少点了三次。他想抱一下儿子,妈妈在边上指指点点,最后还是不放心,说算了算了,你看看就行了,大点了再抱,刚生的娃娃身子软。
这天晚上解放妈正式睡到了解放的屋里,说是照顾孙子他不行,还是妈来。
解放实在无聊得紧,就来找水寒说话。水寒一听也很高兴,说可以呀解放,是个儿子,估计婶这下高兴坏了吧?
解放说可不是,你也知道我妈那个人,一会哭一会笑的,我看那水平都能赶上我老丈人了。
娇娇坐在炕上,挺着大肚子。解放说再过几个月,娇娇也生了,到时候给你也生个大胖儿子。
水寒说,娇娇给我生男娃女娃都成,我还喜欢女娃。我哥生的是男娃,我先生个女娃,以后娇娇给我多生几个。
解放说,水寒,你肚子里墨水多,干脆给我娃起个名。小名让我妈起去,估计又是狗呀猫呀的,这个事情交给我妈了。
水寒说你们下一辈叫个啥?解放说不管他,我都没有照辈份叫,你看着起就行。
水寒坐在炕上想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伟人像。
他灵机一动,说解放呀,我给你娃起了个好名字,本来想着给我的儿子留着,现在你生在前面了,送给你了。
“叫个啥?”解放也挺好奇地问。
“范锁海,怎么样?”
“哪两个字,又是啥意思么?给咱说说意思。”
水寒想了想说,锁子的锁,大海的海。能把大海都给锁住,你想以后那该有多大的前途。
解放对这些东西本就不是很懂,说我记下来了,你们也睡吧,我过去看看锁海去。
媱媱笑着说,你这名起得有意思。水寒说我也是突然看到那画了,想起了上面那两个字。
第二天人们都没有看到解放妈在街巷里走动,像她那样有名的“踏断街”,一时半会不见人们都就发现人堆里少了个谁。
于是就有人说是解放妈生了孙子。再过了几天就叫到解放妈张嘴就是他们家海海怎么了,人们才知道她的孙子叫海海。
海海的出生对改莲的诱惑是巨大的。她对娇娇肚里的孩子更加关注,一有机会就说,再有两个月,我的大胖孙子也就生了,要长得和他们家的海海一样壮。
娇娇对婆婆的话总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里面。晚上对水寒说,如果我生的是个女娃,我都怕看到妈那张脸了。
水寒就揽过她的肩,说你一天好好地把娃娃怀着,生个男娃娃女娃娃都成,妈就那么一说,男孙子女孙子都是孙子么!
花儿给娇娇讲呢,说你知道不?那天我就像是要上茅房一样,肚子胀得慌。等我上了炕,这个小东西就出来了。
本来娇娇对生孩子就很害怕,都听老辈人说,人生人,吓死人呢。再一听花儿说得这么轻松,心里倒没有原来那么恐慌了。
娇娇快生的那几天,水寒就守在屋里。就是到村部还是库房取个东西,都是快去快回的。娇娇心疼他,说你别那么紧张,花儿生海海的时候,进了门上了炕就生下了。
水寒说人跟人不一样么,我在身边总是放心一些的。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身后,说还有妈在家呢,水寒你有事尽管忙去。
这一天都能听到羊进圈的声音,姓苗的羊倌大声喝斥着头羊都听着清清楚楚。娇娇用手指点了一下水寒,说我感觉不对了,好像要生。
水寒就大声喊着,妈,妈,快来,娇娇说她快要生了。
丹青领着敏聪也在上房,敏聪正让外爷扛着,丹青叫他下来回家,就是叫不下来。一听这声音,改莲就和丹青两个都往水寒屋里跑。
水寒又像记起来什么似的,说妈你和我丹青姐先看着,我去找一下程家婶婶。
程家婶婶就是程玉泉的老婆张八月。自从村里以前的老接生婆死了以后,村部就把她派到公社学了一回,让她专门学了接生技术。只不过范家川多数人家很少请她,毕竟每个家里都有些上了年纪的婆娘,一个个都是有实践经验的接生婆。
丹青就看到改莲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改莲低声哼唧了一下,说这个水寒呀,就像八辈子没有见过女人,把个娇娇真是快放到供桌上了。我们娘俩他还信不过,专门去请个老娘婆!
丹青说干妈您也别多心,水寒也是为了保险些,娇娇是头胎,考虑周全还是好些。
水寒找到了程家婶婶,只说了一句,老娘婆就带上她的布包迅速出发了。林先生不知道从哪里转了一圈要回家,路上碰着看他们那个紧张样子,一问,说那我去和老肖聊聊,老家伙这又要当爷啦!
老娘婆进了屋,才发现娇娇已经折腾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看到她进来了,所有人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地。改莲拉着哭腔说,她婶,这孩子胎位不对呀,你给咱赶紧看看。
老娘婆到了跟前,折腾了几下这才发现,娇娇的这个样子,比她接生的那些孩子都要难生,胎位何止是不正,谁知道这个孩子在娘肚子里是怎么睡的!
娇娇在这个他们看来是专业人员的手里还是没有办法,折腾得娇娇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我可能要死了,姐!”娇娇喃喃地说道。
这句话咋听得这么耳熟?丹青看着娇娇那张脸,她想起来了,养母小翠说过,自己的妈妈小月生自己的时候,说的就是这么一句:小翠,我可能要死了!
炕上的人在丹青眼里幻化成了死去的妈妈,那个眼神那个声音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丹青看了一眼程家婶婶,她明白了,这个老娘婆已经无能为力了!
丹青扑通一声跪在了墙上贴着的伟人像前,咚地一声把头磕在了地上,一声长号,就如受伤的母狼一般,发出一声哀嚎:妈呀,老天爷,你发发慈悲吧,救救我弟弟的老婆娃娃,求你救救我弟的老婆娃娃呀!又是咚的一声,丹青跪伏在地上。
上房里的敏聪说,外爷外爷,是我妈在哭!肖子铭和林先生都从屋里出来,这才看到,水寒就在自己屋的窗根站着,天色暗了,根本看不到脸色。 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