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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是不准你娶你心爱的女孩子，你值得如此和一个老人家斗气不回家吗？这是你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吗？对，没有尊重你的心意，你可以反抗，但是你离家出走可就太不应该了，你别跟我说，父亲是给你气病的？”

　　水晫拧眉。

　　半晌缓缓点头。

　　水灵还是禁不住一窒。

　　虽然那个爹对她实在算不上好，但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气死。

　　“我以前也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都应该遵从自己的心意而活，但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突然改变了想法。大哥，你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你自己的这种——固执呢？你很固执。其实你文武双全，你喜文喜武，你只是不喜欢考官而已，不能说不是因为官场的那些黑暗斗争，但是我想更多的原因是，在你很小的时候，爹爹就希望你长大之后做官吧？所以当你第一次听爹爹说，让你好好读书，将来去考官的时候，你就有一种反感的心情，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了，你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在和爹爹的对抗之战上。是不是？”

　　水晫的神情恍恍惚惚，好像陷入某种沉思之中。

　　“你心里恨父亲吧，所以因为是他的意见，你就没有办法接受。”往事成愁，“我又何尝不知道你心里的感受呢？可是大哥，和自己的父亲较劲，不是能干啊。你要真有本事，就被迫听从父亲意见，按照他的意愿，谋个一官半职，让他再无话可说，然后在此同时也去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许目前你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情，但是以后呢，总不会没有。全人全己才是最大的赢家啊！”

　　他一直低着头，水灵看不清他的表情，摸不准他听到这些话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水灵觉着自己说的很在理，一家人，斗了个输赢又怎么样？伤了和气，没有赢者。

　　她犹自乱七八糟的胡想着，哪里知道水晫内心的震撼。

　　她竟然还不如一个不到十六岁姑娘的开阔心境！

　　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水晫抬头，十分热情的看过去，双眸就差衔泪，激动的将她望住！

　　“灵灵，你真是大哥的福星！”

　　！反差太大，先是一愣，这才慢慢消化他话中的夸赞。

　　高帽子哪个不愿意戴呢！

　　“是大哥自己能想通！不过既然大哥话也已经说出来了，那么……不敲你一顿，肯定是不行的！”

　　水晫微微一顿，旋即颔首称好，“应该的。”

　　兄妹二人以茶代酒，碰了一杯，颇为豪气一干为尽。

　　“让我们都重整旗鼓，与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这句话新颖，水晫亦亮杯底。“各得其所，各得所愿！”

　　兄妹俩相视一笑。

　　第一次觉得，骨肉亲情是如此这般温馨。

　　仿若她真的是水府三千金。

　　兄妹俩携手去得外间，蕊儿一眼看见即奔过来喊了一声“姑娘”，眉目一转，先一愣，随即像受到不可言喻的打击，嘴巴再也合不拢了，半天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水灵转头一笑，微耸肩，典型的给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水晫无奈一笑，这解释，自然得由他来编。

　　“蕊儿，你要相信，你所看见的都不是真的，我们只是在大街上遇到的，知道了吗？”

　　……水灵没想到这人一开口竟然是撒谎，而且是要伙同她们主仆俩去骗家里人。不过，除了“骗”这个行为，好像这一句话可以省去好多不必要的麻烦。

　　水灵算是默认吧。

　　“可是，大公子，你明明就是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啊？”蕊儿当即嚷出来，“我们怎么能替你撒谎呢？”

　　水灵拉蕊儿，“算了，我们……”

　　“姑娘，你不能这么纵容大公子，这样是不对的，大公子还没娶妻子，怎么能来这么个地方……白日宣淫呢。”

　　白日……宣淫。她看到水晫脸色陡然一黑已是不悦，急忙捂住蕊儿的嘴，低声道：“事情不是你见到的这样，也不是你想的这样。回去我再给你解释！”

　　蕊儿咿咿呀呀不肯依，满心的委屈一身的狂躁。

　　大公子是怎样的人？聪慧，俊俏，脾气好，待人好……他在她们下人的心目中是高洁如竹的君子，是傲气凌霜的秋菊，是许多人暗慕的对象。

　　玉树临风的大公子有一天竟然会来青楼找姑娘？

　　她不相信！她一定是眼花了！

　　缓慢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裴雪姬原是刚刚过来，看他们在说着事，礼貌的没有过去打扰。这时听见动静没了，才款步而至。

　　水灵已经松开手，笑笑的看着来人。

　　蕊儿犹还觉得一颗芳心炸裂般的疼痛，却也不再作声，只是出神的瞅着地面，发起呆来。

　　“公子昨夜吐了一身，我的人伺候公子洗漱，换洗的衣服也已经干了，我给公子拿过来了。”柔柔目光转睇，看着水灵，“着实没有想到你会来，也不打算留你多说话，若有缘，还是有机会相聚。”

　　“裴姐姐是已经料到我和大哥会一起回去吗？所以专门等在这里？”接过她身侧丫鬟手里准备的小包袱，递给蕊儿，这才执了人手，“姐姐总是想得这样周到，将来谁要是娶了姐姐，那才是他的福气呢。”

　　裴雪姬又一笑，“这点事也值当你这样。”

　　“不，我是说姐姐照顾我大哥的这两天。”裴雪姬就去看身边那高大男子，水灵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觉得俊男美女，很是登对，他们若是……随即敛了笑容。古代人很介意青楼出身的女子吧，尤其她那当官的爹爹。

　　心中不觉一阵失落。

　　“谢谢裴姑娘，陪了我两日。”她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问。他若说话，她就陪聊，他要喝茶，她亲手去泡。温柔小意的照顾着，没有任何其他目的和想法。他在迷蒙酒醉间也曾怀疑她到底是何人？

　　没有青楼女子的轻浮。

　　如出水清莲，婷婷嫚嫚。

　　“何曾不是公子陪了我两日。”

　　她永远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眉梢亦总拢着一层似有若无却又沉重的哀伤。这样的她不太真实，水灵想，如果她没了这份平静，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定更有气质，能迷倒千千万万的人吧。

　　“那裴姐姐，我们这就走了。”

　　裴雪姬点头，“我送你们下去。”

　　楼中人还挺少，裴雪姬左右无事，将他们送到盈香阁门外。

　　“收回我刚刚的话，虽然姐姐也很喜欢你，但是你还是不要常来这个地方吧。你是个好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微微衔着一丝苦笑，裴雪姬对水灵说。

　　水灵反握住她的手，“姐姐也是个好姑娘，姐姐在的地方我就能来。”

　　裴雪姬微微一笑。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刺人眼得很，她微微抬手遮了一下头上阳光，恍惚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走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很莽撞的撞在她的身上，她要闪避已是来不及，只觉得肩头一紧，手臂却还是被人撞疼了。侧眸去，男子紧蹙着眉，眉心衔攥一层怒意。

　　是他眼疾手快扶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否则这会儿她估计在地上吧。

　　“你们几个站住，走路不知道好好走吗？过来道歉！”水灵理直气壮对那几个背影要求。

　　裴雪姬轻轻挣开身子，朝正要进门几人看去。

　　三个男子，普通衣着，其中一个个子高大的闻声转头，不耐的神情在看到门外说话之人时，神色一变，眉开眼笑，那笑……贪婪而不怀好意，水灵心里一阵发毛。

　　“小娘子这是在叫哥哥我？”男子径直走到她面前，伸手就朝摸去。

　　水晫长臂一挥，以为能看到的男子倒地场景没有出现，那男子却是个练家子，压根没有转脸就轻松避开水晫的攻击。水晫眯眸，长腿踢出去，男子勾唇肆笑，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七八招过后，却也是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难分胜负。

　　“撞了这位姑娘实在是我们不应该，还请几位莫再计较，在下替兄长致歉。”三人中一个瘦弱男子抱拳来道。

　　“坞弟！”高个男子不悦。

　　“兄长，出来混口饭吃而已，你就改改脾气的！”瘦弱男子恨铁不成钢，急的跳脚。那人咬了咬牙，随放缓了攻势，水晫更是无意，与人多做纠缠，当下就收了手。

　　“对不住了！”

　　水灵憋笑，这人估计是个暴脾气，刚刚还牛气冲天的和大哥打呢，估计也是发现讨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便宜，这才顺了他弟弟抛出的梯子下了来，这会儿心里指不定如何在骂大哥，面上却不得不低头认错。看来，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一点也没有错。

　　“你撞的是这位姑娘。”水晫淡淡说。

　　随着他指的方向，认出眉目悠远的青衣女子是这楼中头牌，男子面色有些古怪，俄而正经做了个揖，“失礼了。”

　　“罢了。”裴雪姬淡淡道。

　　目光幽幽睇了又回，蓦地浅蹙峨眉，定睛去看，不觉紧走两步。

　　水晫顺着她视线，亦察觉有异。

　　“站住。”

　　淡淡却坚定一语，叫前面三个身影皆定在那里。

　　水灵亦看出他们的紧张，好奇的走过去。

　　裴雪姬又道：“男子走路，还需要挽胳膊搭肩么？”

　　水灵也说：“又不是喝酒之后。并且这不像是搀扶，反而像是挟持。”

　　瘦弱的那个弟弟一手挽在另外那个相对来说要矮小身材男子手臂上，一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看似动作随意，实则下了力道，水晫一眼看穿。

　　高个男子面色微慌，却仍还镇定，“姑娘不是已经不介意了吗？”话是对着裴雪姬说的。

　　裴雪姬点头，忽然指着那矮小白净的小子说：“你叫什么名字呢？来盈香阁，也是同他们一样，寻欢作乐？”

　　那男子当即摇头，白净皮肤带着一丝病态的脆弱，眼中雾气层层，双眸无助的将裴雪姬望住。

　　一道身影挡住视线。

　　瘦弱男子拱手道：“这会子楼中还不热闹，咱哥几个决意晚上再来。”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水晫出手，拦下那人要捉白净男子手臂的手。高大男子看情势不对，掌风凌厉而至。

　　以二敌一。

　　水晫目前还不至于败下阵来。

　　水灵和裴雪姬对视一眼，跑至那白净男子面前，“你和我们一样是姑娘吧？”

　　水灵摸着自己喉咙位置与人说，那男子拼命点头，他们还奇怪她为什么不说话呢，她学着水灵样子也指自己。

　　指着自己的嘴巴。

　　“啊你是哑巴？”蕊儿一脸可惜，惊叫出声。

　　手背即被人拍了一下，“估摸着是被点了哑穴！”

　　果见那女扮男装的人含泪点头，水灵看她有口不能言，伸出手掌去，“你会写字吗？”

　　女子点头，写下几个字。

　　忍下酥痒识别她写的字，果然是被胁迫的！

　　“坏人，救我。”将掌心递给裴雪姬看，“是这几个字。裴姐姐，现在要看你的了。”

　　裴雪姬脸色凝重，未发一言。水灵突然想到她的为难之处……救人也算和他们自己的生意过不去吧？杜姨和她背后的主子定会不悦……

　　“扑通”一声有人跪下，对着裴雪姬重重磕头，不一会儿额头泛红，头皮磨破。那女子看出裴雪姬的犹豫，只能拼命给她磕头，两眼泪汪汪，两行清泪蜿蜒。

　　“罢了。”裴雪姬苦笑，终是快步入楼，不一会儿，四个精壮男子手拿铁棍而出。

　　打斗中的三人立即罢手，那两兄弟低声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愤愤不甘的落荒而逃。

　　水晫解开女子穴道，她再次跪倒，对着几人行叩拜大礼，“小女子绿枝，齐赣县郡人氏，前往山头采药时被人打晕，醒来发现就是刚刚那两位男子，她们对我……为了卖个好价钱才没对我怎样，这才一路被带至此地，今日幸亏几位好心人出手相助，否则小女子的命就……就休矣。”

　　水晫不觉恻然，“你打算自尽？”

　　女子含泪点头，“若要我在此苟且偷生，我是万万不从的。”

　　裴雪姬不觉也滴下眼泪，“那么我倒是没有救错人。”扶起地上人，微微沉吟，“这会儿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了，那该由谁送你回家？水公子？”

　　水晫正待说好，岂料那女子惶然摇头，“两年前，郡县闹瘟疫，死了好多人，小女子的母亲也、不幸去世。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只有小女子一个人孤苦伶仃了，既然老天让我出了出县郡，我也不想再回到那个伤心之地了……”声音层层低下，抬头还是祈求，一副楚楚可怜之状，“还请好心人收留我，我生来就很勤快，我什么都会做。”

　　裴雪姬抬眼将水家兄妹望住。

　　水灵想了想，提议道：“大哥，我看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们就把她带回家让跟着你吧，给你端茶递水，你看怎么样？”

　　水晫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模样，“但是大哥真不需要。”

　　水灵啊了一声，“我身边也有人……”

　　水晫还没说话，绿枝又滚下清泪来，“请两位不必为了小女子而为难，裴姑娘，我这么叫你可以吗？我刚刚听见这位姑娘喊你裴姐姐……请不必替小女子考虑，小女子愿意进这座楼，贴身伺候着姑娘。”

　　裴雪姬一愣，“你确定吗？不过你进了楼之后，也不是就一定能来我的身边伺候的，这些事情我也做不了主。”

　　绿枝咬牙，神情酸楚，内心十分纠结。

　　水灵平生就看不得人这个模样，当下便道：“好，那你跟着我吧，不说锦衣玉食，最起码再没有混账东西欺负你了。”指着一侧笑嘻嘻的人说：“反正这丫头越来越懒了，我早就想换掉她了。”

　　蕊儿脸色一黑，不可置信的看着人，“我哪里懒了……姑娘嫌弃人就直接说呀，反正姑娘不缺伶俐的人，要不让我去伺候大公子好了。”

　　水晫抬手拒绝，态度坚决，“我怕吵，你们别跟着我。”

　　水灵就冲蕊儿得意的笑，好像在说“没人要你这个大懒虫了，你活该。”

　　蕊儿小脸胀红，一跺脚跑了。

　　绿枝破涕为笑。

　　短短一刻钟，心情起伏太大，陡然决下来路，顿觉身子疲惫，不觉抬手拭了额头汗渍。

　　滢滢绿光闪动。

　　她手腕上戴着一个翠绿玉镯，一汪碧水浮在流动着云烟淡淡的朦胧之中，忖得玉腕皓白，盈如雪敷。

　　“这手腕细的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呢。”水灵不无艳羡的捉住她皓腕和自己的对比，俄而叹笑，“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这种真是自那什么取那什么。”

　　裴雪姬的目光亦是顿在那截皓腕之上，“的确不像是出自农家之手，姑娘刚刚说上山采药，想必是出自医者之家吧。”

　　绿枝讪讪收回手，垂头缓缓摇首，“家中原是父亲会医术，只是他在几年前……” 请妻入瓮：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