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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穿上了白大褂，跟随徐春凝走进县医院妇产科的一间病房。
这间病房住有六个病人，加上各个病床前的陪护，少算也有十四五人。这些人中有吃东西的，有抠脚丫的，导致病房气味奇臭难闻。莉莉本能地捂住口鼻。
病房的男男女女全将目光集中到了莉莉身上，莉莉又连忙放下捂住口鼻的手。
徐春凝和莉莉走到临窗的一个病床前。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孩，模样很瘦，她的床前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农村妇人，一身缀有补丁的粗布衣衫。女孩床前竖着一支陈旧的木拐。
女孩看见徐春凝，急忙坐起来说：“徐院长，现在就做手术吗？”
徐春凝说：“让你通知你的父兄，他们来了没有？”
女孩说：“我哥在深圳打工，回不来，我爹进山采药，打发我娘过来了。”
妇人连忙拄起木拐，冲着徐春凝龇牙一笑说：“大夫，我是娃她娘。”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残疾人。
徐春凝对妇人说：“你娃要做的是个大手术，你能服侍得了她？”
妇人说：“能的，别看我拄个拐，上山砍柴种玉米，啥都能干的。”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赤贫家庭，面对这样的家庭，女孩的处境令人堪忧。
徐春凝看着女孩，有些儿于心不忍了。她对女孩说：“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些话和你单独说。”
女孩跟着徐春凝和莉莉向门诊综合楼走去，一路上，她手捂小腹，双眼却不停点儿瞟打莉莉。她是一个大学生，经常见到外国友人，可是这么漂亮的外国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莉莉问：“很疼吗？”
女孩冲莉莉笑一笑，摇了摇头。
莉莉下意识地扶住了女孩的胳膊。
徐春凝将女孩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她为女孩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到办公桌前打开了女孩的病历。
徐春凝问：“张云英？”
张云英点点头。
“今年大二？”
张云英又点点头。
“有医保吗？”
张云英说：“学生医保比新农合交得多，我没入。”
“这么说，你这次住院，是全自费了。”
张云英一脸愁容。
“你知道你的病是咋得的吗？”
张云英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你有几年不洁性行为？”
张云英受不了徐春凝这样的质问，禁不住哭了。
徐春凝说：“张云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你要说实话，帮助医生正确诊断你的疾病。”
张云英不得已说：“两年。”
“这么说，从上学开始，你就从事这种不洁性行为？”
张云英哭道：“是的。”
“每个月多少次？”
“有时候十几次，有时候二十几次。”
“这么说，除了例假期，你一直在从事不洁性行为？”
“是的。”
“为什么？”
“我，我需要钱。”张云英哭出声来。“我家没钱，原本是要把我嫁人的。是我对我爹说，我上学不用他的钱。我爹才放我去上学。在学校，上学需要钱，吃饭需要钱，参加活动还需要钱。为了钱，我只好去……。刚开始挣得多，每个月都能挣到上万元。不但能胡住我自己，还能把剩下的钱寄到家里面。后来我病了，挣钱的时候疼得受不了，钱也挣得少了。”
“你知道你的这种行为叫什么？叫杀鸡取卵。现在你不但要切除整个子宫（女性生殖器官）和周边淋巴（人体器官），还要进行抗病毒治疗和化疗，清除你体内的HPV病毒（医学名词，人乳头瘤病毒）和癌细胞。整个治疗至少需要十五万元。面对这十五万元，没有农合和大病医保支撑，你如何承受？”
徐春凝的脸上流露出怜惜的表情。
面对徐春凝的怜惜，张云英不哭了。突然间，张云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站起身来，向徐春凝深鞠一躬说：“谢谢徐院长提醒，能不能让我出院？”
徐春凝问：“你的意思是……”
张云英说：“是的，我不治了。十五万，就是把我全家人都杀了，放到油锅里熬成油，也不值这个数。”
张云英捂着小腹要离开徐春凝的办公室。
莉莉这个时候才明白，一向对她怀有戒心的徐春凝为什么要向她说起张云英这个女大学生，为什么好心带她来医院？因为她是一个富婆，有能力支助贫病交加的女学生。
也难怪，莉莉通过张云英看到中国繁荣昌盛的另一面，看到了为“妓”的最终下场。作为长年招“妓”的莉莉，内心的触动非同一般。因为她从眼前这位中国的性工作者的身上看到的不是HPV病毒引发的恶性肿瘤，她似乎看到在她与性工作者之间逐渐孕育着另一个毒瘤，这毒瘤就是她的思想意识形态。
莉莉已经泪流满面，此时的她不敢再去多想，站起身来，一把将从她面前走过的张云英拉住说：“这位姑娘，你别走。你的钱我来出！”
张云英甚是惊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莉莉对徐春凝说：“小凝姐，这姑娘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她的一应费用我包了，回头你给我个账号，我给你们医院转二十万元人民币，作为这姑娘的专项治疗费。”
“谢谢！谢谢大夫阿姨，您的善良和您的美丽一样引人瞩目！”
张云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砰砰砰地给莉莉磕起头来，被莉莉和徐春凝双双拉了起来。
我带着本正在云阳县城的街头游玩，感受中国深山小镇的风土人情时，徐春凝打来电话说，莉莉要走，要回德国，她让我立马回家。
我来不及多想，和本搭上了一辆县公交车，在县委家属院下车，回到了家里。
家里面气氛凝重，莉莉哭得泪人儿一般。
徐春凝站在莉莉的身旁，表情不可言喻。
我问是怎么一回事？
徐春凝说：“莉莉为那个患宫颈癌（疾病名）的大学生捐资二十万元，之后就情绪不对头了，我原本还想在县医院举行个捐赠仪式，可莉莉一分钟也不想呆，她坚持现在要回国。”
我说：“莫非……”
我没敢将莉莉心疼二十万元的话说出口。 淡入香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