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束了对于巴斯特装备股份有限公司的考察,在莉莉和我的儿子本的送行下准备回国了。
本不同于其他混血儿童,由于两代中国人的血亲,他的相貌已经与纯正的中国儿童无异,只是眉眼之间有那么一丝德国人的痕迹,何况他的相貌酷似于我,机场送行会带来何样的麻烦,作为在中国生活过的莉莉是非常清楚的。
莉莉事先与我进行过电话沟通,这沟通令我纠结万般,最后还是决定不让本为我送行。
结束通话的时候,莉莉伤感地说道:“当初是你求我把本留下来的。”这句话令我彻夜未眠。
对于本来说,我是有愧的,因为施罗德别园一行,我与本也只是匆匆一见而已,从未尽过为人父的责任。
是的,父子天性,不能不见,与徐春凝的关系,我可以不改善,但是我的儿子我必须要见。
我拨通了莉莉的电话,让她带着本来为我送行。
本果然来到了机场。
莉莉把他交给我就离开了,因为莉莉是巴斯特执行董事,为商贸考察团送行是她的公务。
机场的候机大厅里,莉莉领着一群德方人员与秦宇电子工业集团的李副总经理进行最后的洽谈。她甩开翻译,直接用中国话和李副总经理商量着秦宇集团订购LK-2750生产线的相关事宜。然而这样的商谈时间不长,莉莉便将话题转移到我的身上。她竟然像日本人似的,向李副总经理和唐总经理深鞠一弓,拜托他们对我关照着点儿,拜托得唐总经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四下里寻找我的所在。
我已远离考察团成员,坐在一个角落的连椅上,与本拥抱在一起。
这时候的我好想带着本一起回国。
我问:“本,你愿意跟我去中国吗?”
本问:“妈妈也去吗?”
我说:“你妈暂时不去。”
本笑道:“那我暂时也不去。”
看来孩子对我并不信任。
莉莉也在四下里搜寻我,最后看到我与本尽享天伦之乐,对唐总经理笑道:“唐先生别误会,我和贺元鹏先生毕竟是昔日的同学加恋人,所以拜托唐先生关照我的同学是情理之中的事。”
唐总经理恍然大悟,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我咋把这茬给忘了。放心吧,莉莉董事,贺先生是我们公司的精英,他是不会辜负您这位同学对他的呵护的。”
莉莉再次施礼说:“既然如此,莉莉失陪了。”
莉莉让德方人员招待考察团成员,她自己迫不及待地来到我和本的面前。
本说:“妈妈,爸爸说要带我去中国。”
莉莉高兴,两眼含泪说:“可以吗?”
我说:“可以。”
我已经下决心要带儿子回去,这样的事实早晚要摆在徐春凝的面前。
莉莉看了一下手表说:“已经来不及了。”随后埋怨说:“你为啥不早说,哪怕今天早上,你说了我就把本的出国手续给办了。”
我不语,两眼含泪地亲吻本的脸颊。
莉莉感到辛酸,于心不忍说:“别这样,阿那大。”
“请别在我面前说日本话,我的太爷就死在日本鬼子的手上!”我内心烦躁,语气生硬地吼道。
莉莉说了一声“对不起”,急忙安慰我说:“我以后不再说日本话了。我与日本人也有仇。”
这是莉莉,能在我面前说软话,如果放在徐春凝身上,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我含泪说了一声“对不起”。
是的,我情绪变坏,是因为我遇到坎了,遇到今生最难处理的麻烦。面对徐春凝和莉莉,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麻烦。
霍志璋跑过来说:“头儿,要安检了。”
这时候霍志璋才发现我在哭。
本看了霍志璋一眼,令霍志璋惊愕万分,张着大嘴有些儿发傻。
我擦了一把眼泪,发火说:“你傻站在这儿干啥?你先去呀!”
霍志璋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鹏,我知道你难,可再难我们也得面对。”
莉莉心疼地看着我,拍拍我的肩头说,“该走了,时间到了。”
我又亲了一下本的脸颊,然后心一横,站起来笑着说:“儿子,爸爸走了!”
本说:“爸爸保重。”
我没有和莉莉告别,因为我恨莉莉,今天的一切,都是莉莉优柔寡断造成的。
面对我的背影,莉莉喊道:“鹏,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我心说,木已成舟,打电话能挽回现状吗?
莉莉似乎听到了我的心里话,又改口喊道:“鹏,我给你打电话,电话费你承担不起的!”
是的,我承担不起这种海外电话,因为我是中国的平民阶层。
机场安检登机。
走向安检台的领导和同事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看来霍志璋这个大嘴的确不安分,这么快就把本的消息散布出去了。
我硬着头皮跑向安检台,加入到考察团成员的行列。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本的呼喊声:“爸爸!爸爸!”
我回头,看到本牵着莉莉的手向我跑来。
莉莉的跑已经显示出非常明显的残疾,假肢的拖累已经使她的身体出现了偏差,这样的偏差在我看来是那样的笨拙,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我的心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不知何种力量的驱动,竟然说道:“莉莉,你别跑。”
我离开安检口,以飞快的速度向莉莉和本跑去,伸出双手接纳了失去重心的莉莉。
我与莉莉和本抱在了一起,莫名其妙地接受了莉莉的吻。
考察团的成员们全都看到了我们的拥抱和热吻。
唐总经理已经通过安检台。他向我大声喊道:“贺元鹏,你在干什么?还不赶快检票进站!”
我推开了莉莉的拥抱,亲了一下本的脸儿。
莉莉捶了我一拳,哭着骂了一声“阿丝洛河(混蛋)!”
我内心感动,狠心地转过身去,来到安检台接受机场安检人员的检查。
就在我准备登机的时候,身后又传来本的呐喊:“爸爸,我和妈妈等你回来!”
我不语,走进了登机坪。
狭长的蛹道里,似乎涌满了莉莉蹒跚的跑,跑得我内心好慌好跳。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一个已婚男人为什么这样担心妻以外的女人,仅仅因为这个女人是从我生活中消失十三年之久的初恋?
看来我已经步入情感危机的年龄段,在这样的年龄段,我更关注的是昔日里的爱,这样的爱或许是环境的渲染,然而更多的是初恋为我所遭受的磨难,磨难的诱惑不但不会因为十三年时光的流失衰减我的初恋,反而对我昔日间的爱人更加钟爱。
依依不舍的情,证实了男人四十如虎的贪婪。或许我不爱钱,可是我却割舍不了受苦的莉莉,我从心底里想拯救她,给她一分情,给她一分爱,不再让她承受爱的孤独和磨难。 淡入香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