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儿匆忙的脚步声过后，周围安静下来。安静中的我百无聊赖，只能发傻般地看着亮亮熟睡中的小脸，脑海闪动起经常闪动的怪念，那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我想起那一次夫妻生活中强行造孩子的事，不由自主地笑了。生物分子的进化就是奇妙，也就是那一次，亮亮会从我的体内分裂出去，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怪念的持续，我开始头昏脑涨，开始神智模糊，最后趴在亮亮的病床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想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手机响。
我掏出手机接电话。
“贺工，你好，我是孙玉章，你儿子现在咋样了？病情稳定了没有？”
我环视一下妇科病区主任室，主任室里就剩下了我一人，而且不知道如何躺在床上的。
我捋了一下情绪，记起亮亮昨夜的平安，“这”了一声回答公司办公室主任孙玉章的问候：“大概不要紧吧。”
孙玉章说：“那你能到公司来一下吗？唐总要和你谈个话。”
我慌了神，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划过上午九点半。
我不知道唐总经理会找我谈什么话，唐总经理聘我到建华电子机械公司已经十一年了。刚开始是避嫌，很少和我做正面接触，后来总是在我面前摆架子，对我显得很苛刻。听钱副总经理说，我的三次公司级优秀就是卡在他的手上没有批。徐春凝说这是因为我不会来事，没有及时答谢招聘时欠下的人情，现在想要补救都晚了。我想也是这个理，因为唐总经理没有一次不在红旗设备总评会批评我的？批评多了也习惯了，因为我是我老婆的家庭主妇，我的主要精力是在伺候老婆上。
我在琢磨唐总经理找我谈话的内容，内心吃不准，是不是又在红旗设备上面挑出什么毛病了？
为了少挨一点儿训，我还是快点儿出现在唐总经理的面前，免得罪加一等了。
我到盥洗间洗了一把脸，便挨着病房找徐春凝。
徐春凝在查房，被护士叫出病房时一脸的烟容，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有啥事情？我这查房哪。”
我说：“亮亮呢？”
徐春凝说：“上学了。”
我埋怨说：“那你咋不叫我哪？看这闹的，单位把电话都打过来了，我这算旷工啊还是迟到。”
徐春凝白我一眼说：“不会吧，我早上替你请过假的。”
当我开车来到公司机关大楼的时候，时间已经划过了上午十点。
机关大楼十五层，唐总经理的办公地点在十层。大堂的电梯有两组，这天事情怪了，两组电梯就像停止运行了一般，左等右等等不来。我内心着急，实在等不下去了，一咬牙跑起楼梯来。等我跑到十层楼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敲了敲门，听到回应后拉开门，然而我的气却喘不匀，所以只能看着唐总经理说不出话来。
唐总经理好像刻意在等我，看到我立刻流露出惊愕的表情。
“哟，小贺，你这是咋的了？”
我喘着粗气说：“不好意思，唐总，电梯等不来，我是跑上来的。”
唐总经理不相信地说：“这是咋回事？你们设备处才比这低一层呀？”
我说：“我刚从医院来。”
唐总经理关心地问：“你父亲又住院了？”
我说：“不是的，我儿子发高烧。”
唐总经理说：“是吗？这小孙，那还叫你过来干什么？”
我意识到唐总经理这次不会批评我，不禁放下心来说：“没事了，孩子已经退烧了。”
唐总经理到卫生间拿来一条毛巾，递给我说：“快擦擦汗，我找你谈点儿事。”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唐总经理的亲切，是那样的热情，那样的平易近人。
唐总经理让我在沙发上坐下说：“小贺啊，你到咱公司有十一年了吧。这十一年，对你的工作满意吗？”
我毕恭毕敬说：“不怎么满意，我是学高分子的，对机电设备本身就是外行，这十一年净补课了，所以愧对工程师这个职务。”
“你太谦虚了。”唐总经理笑了。“不过谦虚过头可不是一个好干部。对于你，我是比较关注的，这些年，几乎看了你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的所有论文，不论是设备故障的诊断和检修，还是设备管理上的工作方法，都为咱公司的技术和管理人员带了个好头。可以说，你已经是当之无愧的设备专家了。所以啊，公司领导班子几经研究，决定由你出任设备处处长职务，你可有什么意见？”
我惊愕，瞪着一双大眼怔怔地看着唐总经理，“这”了两声竟然冒出一句连我都没有想到的傻话：“那张处长呢？”
唐总经理有些儿生气，阴下脸儿说：“这不是你考虑的事情，你只要说，能否胜任此项工作。”
我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挺直腰杆发誓说：“请唐总放心，我决不辜负公司领导对我的信任！”
……
我心花怒放，好似范进中举似的，激动得浑身直打哆嗦，从唐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就迫不及待地给徐春凝打电话：“小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当处长了。”
徐春凝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之后就没回音了。
我说：“真没想到，唐总这样看好我。”
手机传来徐春凝冷冰冰的回音：“知道了。”之后就把电话掐断了。
我的热脸贴到了徐春凝的冷屁股上，内心激起万分的懊恼，将满腔的激动一扫而光。
我不知道，徐春凝为何会如此冷漠，难道嫉妒我的升职？是否感到，比起我的走运，她的奋斗充满了艰辛？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节骨眼儿，徐春娴打来了电话：“哥，恭喜你，今天中午你别下厨房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姨子的热情又温暖了我的那颗失落的心，好似阿Q一般，我在内心不住地说：“小凝啊小凝，真有你的！”
中午下班前，公司人事处的任命文件下来了，由我正式出任建华电子机械责任有限公司设备处处长职务，原设备处处长张文超调任公司生活区服务处顾问。
张文超是一个急性子，接到任命文件立刻给我交工作。
在紧张的交接工作中，张文超婆婆妈妈地说：“小贺啊，你老婆可是能人啊，利用一把手术刀，围住了咱公司的钱大佬，要么这顶乌纱帽咋就戴到你头上？设备处又不缺行政干部，两个副处长都在那里耗了好几年了。”
张文超的话说得我心里怪不是滋味，怎么正常的干部任用，到他的嘴里就变了味。钱副总经理半年前就退休了，如何与我当处长扯上瓜葛？
我不满地白了张文超一眼，本想不客气地回敬两句，可是看到他那苍老的面容和花白的头发，不免还是忍住了。
按年龄说，张文超退居二线已经多干了一年。这一年里，设备处的两个副处长夏伟和韩正春走马灯似地跑关系，在设备处也是争相负责，好像这两个副处长轮流在执政，好像张文超已经退居二线当顾问。
张文超得罪不起这两个副处长，也就和尚撞钟混天天，直到混得把处长的位子交出去。可是这处长的位子交得蹊跷，接手的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因为跑关系的两个副处长谁也没升职，倒是我这个靠边站的工程师转行戴上了这顶乌纱帽，而他并不是在设备处当顾问，公司将他发配到厂生活区服务处打杂。
这就是张文超多干一年带来的结果。
张文超的内心如打翻的五味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否则他不会迫不及待地给我交工作，也不会六神无主地满抽屉乱翻。
不知是出自于可怜，还是带有掖揄的成分，我竟然向他叫了一声“张叔。”
张文超停下手头上的事，双眼好似不认识似地看着我。
我笑着说：“张处长，设备处处长的工作不是一时半会能交代完的，接下来，公司审计处还要对您进行审计。您看这样好不好，咱们下午先制定一个交接计划，然后按照计划进行分类交接，如何？”
张文超尴尬地笑笑，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淡入香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