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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拓天河边。
密集的枯草丛当中，暗藏着一个戎马国的弓手。
弓手早已将弓拉满，箭在弦上，他的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是戎马国军帐内公认的神射手，从来就没有经历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因为他瞄准的，是楚狂人。
不久前楚夜骑刚与戎马国打了一场硬仗。戎马国的先遣部队企图渡河偷袭，楚狂人身先士卒，在砍下几十颗异族的头颅以后，率军大获全胜。
秋冬时节的河水，寒冷刺骨。再过不了多久，铁拓天河全线结冰，戎马国的骑兵便会发动总攻。楚狂人打完这一战，命人领兵回营，自己便直接跳入河中，洗掉溅到身上的蛮子血，顺便擦拭霸刀。
楚狂人从不穿铠甲，此刻更是脱下军氅、赤裸着上身，在河中清洗血污。
然而幸存的戎马国弓手躲在暗处，明明有一击制敌的机会，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河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尸体，楚狂人就在尸体当中，全神贯注地洗着自己的霸刀。
本能告诉弓手，这一箭放出去，万劫不复的会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战皇的近侍霍草树朝河边走来，弓手吓得一个激灵，丢下自己的弓箭便冲了出去，一头扎入水中，逃回北方去了。
霍草树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更别提楚狂人了。
几十年的征战，楚狂人见过太多想杀他却不敢动手的人。他一早便知道那个戎马国士兵躲在草里，但这并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去理睬。
楚狂人扛着霸刀上了岸，霍草树重新为他披上军氅，道：“哀郢那边传来消息，皇帝册封了楚小舟为公主。”
“楚小舟？”楚狂人忽然愣住了。
铁拓天河边，鸿雁高飞，风将河面吹皱。这是霍草树第一次见到楚狂人出神的模样。
天地间一时陷入了沉寂。
许久之后，这位鬓发开始斑白的战皇转过头来，向自己的近侍确认道：“你是说，我的女儿……还活着？”
霍草树郑重地点了点头。
天下间鲜有人知，楚小舟，竟是战皇楚狂人与谢流年的亲生女儿。
那一刻，楚狂人居然笑了。这一笑，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从小时候当马奴任人践踏，到后来纵横捭阖征战天下，楚狂人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曾几何时有真心笑过。
霍草树没注意到楚狂人扬起的嘴角，埋头沉声道：“那个皇帝一直没把真相告诉楚小舟，现在又态度暧昧地封她做公主，恐怕是居心叵测啊。若是到时，他拿小舟公主要挟咱们……”
可惜现在楚狂人已经顾不上皇帝的态度，连声道：“取我铠甲来！”
霍草树一愣：“您说什么？”
以往几十年楚狂人身经百战，几乎从未披甲，他的铠甲一直悬挂在军营大帐中。一是因为无人能伤他分毫，二是因为楚狂人从来将生死置之度外，觉得自己这条命并不值钱。但当他听见女儿的消息时，楚狂人忽然意识到，自己要活着回去见到她。
旋即，霍草树激动地道：“属下明白，我这就去！”
楚狂人看向铁拓天河的北方，又道：“今年，便结束战争。若是戎马国来犯，我们就踏平这草原异族！要是快活王想拦我们，我们就全歼他千机卫！”
……
……
北午关以南，快活王大营。
身穿银甲的骑兵在军帐间穿梭，他们个个握一柄月白长枪，手持构造奇特的盾牌。太阳光照射下来，在兵刃间反射，显得格外耀眼。
快活王身披战甲，站在自己的大帐中，凝视着眼前的沙盘。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战战兢兢的运粮官。他们今天刚带着运粮的队伍抵达快活王的军营，要等快活王手下的人，将粮草清点核算完毕，才能够回哀郢皇城复命。
他们看着千机卫从帐前走过，时不时冷冷地瞥自己一眼，便不禁汗毛倒立。
运粮官都知道，这可是一群当年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眼见快活王一言不发，气氛尴尬，其中一个运粮官试探着开口道：“王爷，陛下让您坚守北午关三个月，真可谓是委以重任啊。”
快活王还是没吭声，这时他的贴身侍卫铁甲进了营帐，报告道：“王爷，粮草数目不对。”
这话把两个运粮官吓得差点跪在地上，生怕快活王发怒。
这时候老余才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不对了？”
铁甲一本正经地道：“粮食多了一倍。”
快活王瞥了一眼那两个运粮官，皱眉斥责道：“铁甲，你怎么说话大喘气呢，瞧把两位大人吓的。”
这时运粮官才松了一口气，尴尬地笑道：“没错，虽然陛下让快活王您驻守三个月，但是命我们带来了六个月的辎重。粮食充足，大家尽管敞开吃。”
但不知为何，快活王的表情依旧很凝重。运粮官又回头看看面无表情的铁甲，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旋即，另一个运粮官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此次北午关对阵战皇，不知……您有何良策对敌？”
快活王回头看了运粮官一眼。
他心里有数，眼前这两个运粮官不光是来送辎重的，更是奉了皇帝的命来监察自己。他必须得摆出一副认真打仗的样子，才能让这两个家伙看了放心，好回去禀告圣上。
旋即，快活王向铁甲摆了摆手，铁甲立即会意，冲去营帐。
不久之后，十几个副将鱼贯而入，随快活王聚在沙盘周围。两个运粮官不得已缩在角落里，看老余发号施令。
“第一营第二营，屯兵开胜，负责守住离阳……”
快活王的话说到一半，铁甲又闯了进来，神色匆匆地道：“王爷，世子他……”
运粮官原本放下的心立马又悬了起来。
他们刚从皇城出来，自然知道白骨衣落网的事情。虽然他的身份始终没有被公开，但是官场内外的各种风言风语，也能让他们推出来，这位天下第一大盗极有可能就是快活王府的世子爷。
眼下十有八九是消息从皇城传了过来。
两个运粮官对视一眼，都开始浑身冒冷汗，不敢抬头去看快活王。万一这位王爷因此突然决心造反，他们两个就会被拿来开刀。
二人觉得快活王确实干得出这种事情。
当年快活王能砍了南周小皇帝的脑袋报效天楚，现在又能和亲手册封自己的战皇兵戎相见，那么他背叛楚皇也并非难事。
快活王用眼神示意铁甲不要声张，于是他上前凑到王爷身边附耳低语。
铁甲尽管压低了声音，但围在沙盘边的一众副将还是听到了，确实是余辜落网的消息。旋即，其中一个副将上前道：“王爷，部署的事情要不先放一放？”
但快活王摆了摆手，继续看着沙盘，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第一营第二营，屯兵开胜，负责守住离阳关。”
说话间，快活王将令牌递到那位副将面前。
副将看了看王爷，犹豫片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知道王爷突然接到这样的消息，心情肯定会大变。
旋即，他还是咬了咬牙将令牌接下，冲出了营帐。
紧接着王爷指向沙盘，继续发号施令，把两个运粮官给看傻了。这时众人才想起，这可是当年风暮原上割草般屠了三万幽家军的前朝第一战神。
快活王与战皇对阵，胜负或未可知。
二人又对视了一眼，心想快活王或许真有什么奇招，能够击败楚狂人。结果，他们就又听到了一番出乎意料的话。
“第三营，屯兵剑南，固守不出！”
“第四营第五营，屯兵苍龙，固守不出！”
……
“第八营，随我驻扎大营，固守不出！”
两个运粮官听得目瞪口呆，原本战术雷厉风行的快活王，面对战皇完全只能选择守势。
紧接着快活王又看向众人道：“诸位将领，分守各地切记不可擅自行动，遇事随时回报，一切皆由我来决断！我们要随时防备楚夜骑从北午渡口、离阳关反扑，因此战线必须拉长到整条铁拓天河。
祝诸位，武运昌隆！”
旋即，以铁甲为首的所有将领，全都暗自紧握手中的兵器，聚集在快活王周围。
前一夜，王爷便将他们召集到营帐内，说了一件大事。尽管圣旨传来，皇上只要快活王镇守三个月，但按照快活王自己的判断，大军恐怕要留在北境足足三年！
战皇不是寻常人。
更何况此时的楚狂人更是披甲上马，不论是面对戎马国还是快活王，他都决心踏平一切企图阻拦他的敌人！ 魔盗白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