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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山云台寺,乔木小院。
一座新坟被重新树立起,一个男子依靠在墓碑前,把酒自饮,独怆然而涕下。乱鬓垂两耳,衣带渐宽,人憔悴如秋后黄花。一口一口烈酒入嘴,夹杂着眼泪,味道是苦涩的。钟离御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苦涩的味道,亦或是人间百味已食不甘味,只是麻木地饮一口,喘一气。
将最后几滴酒倒入嘴里,一坛酒已经被他喝光。他将酒坛子一扔,侧身趴在墓碑上,伸出手环抱着,就好像在环抱那个灵动的女子。“乔儿······乔儿······”钟离御双目迷醉,脸色潮红,低声吟叹、抽泣。不管怎么呼唤,佳人已不复生,为伊消得人憔悴。
云台寺的静台道人前来相劝:“袁姑娘已过奈何桥,人鬼殊途。还望施主节哀!”
钟离御缓缓抬起头,身躯一抽一搐,疲惫地望向静台道人,悲道:“人鬼殊途······”
静台道人一挥鹤氅,轻叹一声,转身走了。
两棵乔木沙沙摇曳,枝叶相拥。钟离御转过头望着它们,生起怀念之色,继而惨淡一笑,踉跄站起身,深深望了眼袁乔的墓碑,“不,你没有走,你在看着我”。尽管不舍,还是决绝地转身而去,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谁都没有料到,钟离御回京之后做了一件震惊帝都的大事。他要成亲,新娘子不是哪家贵女,而是一个亡故的女子。没错,他要冥婚,他要娶袁乔作为自己的妻子。这一举动惊世骇俗,把钟离老夫人气得昏过去。而钟离御出奇地没有理会钟离老夫人的意见,一切都显得冷漠而不容抗拒。
这一门与众不同的亲事,没有鸣锣打鼓,没有唢呐礼炮,只是简略布置了一下红幔,贴上了红喜。钟离御没有发出任何的请柬,也没有摆酒宴。京中的达官贵人也忌讳袁乔的身份而无人拜会,没有贺礼,只有元尧派内侍送来了一车礼物。
捧着袁乔的灵位,在家祠拜过天地之后,就将令牌恭入祠堂里。他望着灵位,享受着属于两个人的时刻,多了一丝满足,喃喃道:“乔儿,我们成亲了。现在,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后来向朝廷递交了辞官的文书。元尧经过考虑之下,也不好强人所难,加上有言官上奏弹劾钟离御违背孝道,娶逆贼之女,是逆贼党羽,于是就答应了。从此,江湖多了个行秋客,弄得大梁江湖翻天覆地。
与此同时,元尧突然将陆渔召入开明殿。陆渔见礼后,便问元尧是何事。
“虞启,那日猎场春猎,朕见你气色红润,纵马驰骋。怎样,身体好些了吗?”元尧突然问起了陆渔身体状况。
陆渔愣了一愣,回答:“多谢陛下挂怀,臣已经无恙。”
“那就好!”元尧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有一件事朕始终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想请你来为朕解解惑。”
陆渔不知他头脑里卖什么关子,便拱手道:“陛下请讲。”
“朕很好奇你是怎样和欧阳烈相识的。”
陆渔脸色微澜,终于明白元尧把自己叫进宫是干什么了,原来是打探自己身份。于是平静地答道:“臣行走江湖时曾在泗水从河盗手上救下欧阳小姐,因而有缘结识欧阳大人。不知陛下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元尧眼珠子一转,笑道:“人都说三十而立。我们都快三十的年华,你还没有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把你累着。朕想,欧阳小姐是大家闺秀,也是功臣之后,与你相配刚好合适。”
“陛下,不可!”陆渔脸色一变。他对欧阳梓并没有那种感情。
“为何不可啊?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你的父母,就不想抱孙子?”元尧故作嗔怒。
陆渔心头非常之平静。他懂,这也是元尧在试探自己身份,“俗话也说‘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臣有意中人,陛下您是知道的”。
“你说的是叶离姑娘吧。”元尧赞道:“那也是个不错的姑娘。这样吧,既然你们心心相印,朕给你们两个赐婚。”
陆渔眼珠子一转,答道:“其实臣已经私定终身,只是没有大张旗鼓罢了。臣喜欢节俭,不喜欢奢华,故而没有宴请四方宾客,还望陛下见谅。”
“朕是否出席倒无妨。只是成亲乃是人生大事,你的双亲焉能缺席啊?”元尧想陆渔不在建州,就是在帝都,肯定不会请双亲来见证的。他也是借此来摸陆渔的底。
陆渔沉吟良久,悲伤盈脸,“臣跟陛下说过。臣的双亲,已不在人世”。
“不在人世?”元尧勾起意味深远之色,随即又想起什么,“没错,你是跟朕说过。但是……虞启,你本名陆渔。朕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感觉你就是陆氏后人”。从陆渔千里迢迢跑回帝都,到明敲侧击要办钟离弃,到寻钟离御,他得出一个猜测。这很重要,一个朝廷掌控二十五万兵马的大将,若是朝廷连他的出身都不知道,那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陆渔身躯一震,心想终于来了,承认道:“臣就是陆氏后人。”
这倒让元氏愣了,惊问:“你承认了?”
“臣本身姓陆,自然是陆氏后人。这陛下您是知道的。”陆渔跟他玩起了文字游戏。
元尧有些气馁,转身在殿中走着,“陆家父子,俱为国捐躯,一门忠烈。朕想着,若是陆家有后,朕定然重恤,让他们看看,朕是怎样帮他们雪耻的”。
陆渔眉目颤动,叹道:“为国捐躯的何止陆氏一门,还有很多没有留下名字的,死去的,活着的,都盼望着朝廷雪耻那一天。他们姓什么,已经不重要,他们只有一个名字,牧宁军!”在南境三州时,遇到的李剑与薛老头浮现在脑海里。这两个花甲老卒,一将一卒,都盼望从他们手上失去的,哪一天能够夺回来。虽然他们力不足,但心有余。他们是大魏的军士,军士有军士的荣耀,那就是守护。
“虞启,看来你是颇有所感!”元尧转过身,对陆渔脸上的真情流露,感到诧异。
“不瞒陛下,臣曾经暗查了一趟南三州。看见了两个老人,他们都曾是牧宁军的将士,如今是两耳鬓白。一个名叫李剑,一个名叫薛老头,一个是将,一个是卒。尽管他们老了,连菜刀都握不起,但他们一腔报国之志,不曾改变。所以,臣认为,不止要给陆氏雪耻,也要给李氏雪耻,给薛氏雪耻,给千千万万的老卒们雪耻。”陆渔这番话发自肺腑,一脸诚挚,说完之后,眼眶已经水润。
元尧英目亦噙着泪光,仿佛这两个老卒就在眼前。须臾之后,他望着陆渔,只说了一句话:“卿不负国,国定不负卿”
陆渔点点头,拱手辞道:“若没有别的事,臣就告退了。”
元尧没有留人,颔首道:“去吧!”
陆渔转身而去。
元尧望着陆渔的身影,其实已经猜出了,陆渔就是陆氏后人。既然他不想说破,也不想以陆氏后人的身份重现朝堂,那就尊重他的选择。有的人,沽名钓誉,以名换利,但却被名利戴上了一把金灿灿的枷锁,最后事事薄情,心有恐惧,割舍不下。而有的人,可以不计较名利,只为兢兢业业做事,这样反而没有那层束缚,可以行得更远,站得更高,正如俗话咏蝉先天资质之美,“实淡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鸣。声皦皦而弥厉兮,似贞士之介心”。
其时,宁桐正于屏风之后煮茶。她以熟练的手法煮好,在一个玉杯上倒满,然后捻起茶杯,款款而出,“虞启,已经答了他的话”。
元尧转身,望着宁桐扶摇身姿,将茶杯接过,一饮而尽,轻叹道:“朕已经听出来了。”
“有时候,画龙不必点晴。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条龙,又不会担心它会飞走。”宁桐将茶杯接回,朱唇方闭。
“他要给牧宁军雪耻,而非陆氏一门雪耻。他说得对!”元尧赞赏一句,又眼睛沉毅,“他已经答了他的话,接下来他就要看朕如何去实现这个承诺”。
陆渔出宫之后,回到侯府,回到稻鸣阁。他坐在席上,眼神游离。刚刚在宫中的交谈,真的勾起了他的思亲之情。想想已经三年没有回青岩,也不知家中二老如何,也不知陆老的病好些没有,也不知黄氏因搓衣而患上的腰痛有没有改善,也不知陆潇这个小丫头有没有长高。想着想着,轻叹一句:“但愿家中一切都好!”
当晚,因为离愁,他喝了很多酒。酒量很差的他,喝着喝着就醉了。迷迷糊糊里,感觉有只温软的手覆上了自己面颊,他用力一扯,将这个手的人扯上了榻,任凭人儿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天明之后,睁开眼,侧头一望,一个清丽面容映入眼帘。
叶离的睡颜很安宁,不见侠女的峥嵘,完全是一个贤良的小女人。
陆渔露出个甜甜的笑意,轻轻地再度把她拥在自己项间,听着她浅显而均匀的呼吸,继续闭合了双眼。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