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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纠缠,送走瘟神,陆渔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对商昭道:“大师兄,我要去刑部看宁松,这里就交给你了。”
商昭颔首道:“你放心吧。”
旁边的元釉早已放下了银钗,刚刚舒缓了口气的她,又紧张道:“我与你一起去!”
陆渔朝元釉望去,点点头。之后,陆渔骑上黄骠马,便呼啸而去。至于元釉,则坐上了侯府的马车,落在后面。陆渔心急如焚,可来不得等她。
黄昏日落,华灯初上。
一道快马奔袭过街口,停在了刑部大狱前,陆渔翻身落马,便飞身冲上台阶。府兵认得陆渔,不敢阻拦。陆渔随着狱丞一路往内走,狱丞也紧急无比,两人脚步似跑。
里面已经燃灯,光影在墙壁、地上摇曳,昏暗与光明在交替。打开一道重门,走入独立的牢房,一个青年医者与一个牢头正围在榻前说个不停,见到有人进来,都停止了交谈,朝陆渔望去。
陆渔迅速走下台阶,疾步冲入栅门内,扑至榻前。只见宁松脸色惨白如缟素,那双先前奕奕有神的朗目已经被沉重的眼皮紧紧盖上,毫无血色的嘴唇也合得无隙。
“宁松?宁松?”陆渔声音喊了两声,声音都在颤抖,见宁松还是毫无反应,于是转身望向背药囊的这名青年医生,急问:“大夫,他怎样了?”
大夫向陆渔施了个礼,语气沉重地道:“顽疾攻心,已过最佳医治时候,怕是无力回天了!”
“无力回天?”陆渔怔了下,又怀疑起来,“你之前不是跟公主说,离开这个阴冷的环境,会好起来的吗?”
大夫苦笑道:“那也只是拖延几天,宁公子,确已病入膏肓。”
陆渔身形踉跄,颤颤转身,沉首望着宁松,自责的情绪灌满了心头,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早一些······为什么我不早一些?”
“哭什么······”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传入陆渔耳中,便是天籁,陆渔欣喜地伏低身,“你醒了?”
“好歹······好歹你也是一个将军,流血不流泪,哭······哭什么?”宁松呼吸有些急速,侧着脸努力挤出一抹笑。
陆渔赶紧擦干眼角的泪,不断点头道:“对对对,不哭。我不哭,你也不能放弃!”
宁松唇角扬了扬,“好,不放弃!扶我起来。”
陆渔赶紧将他搀扶了起来,把枕头垫在墙壁,让他靠在枕头上边。刑部的牢狱没有哪一个是不阴凉的,毕竟不见天日,又是青砖结构。这儿已经是最好的一间,狱丞还早早将火盆搬了进来,所以如今很是暖热。即使如此,陆渔还是将榻上的薄被给他盖上。
“虞启······我还是叫回你做陆渔吧,真是怀念我们的少年时光。”宁松疲倦无神的双目竟亮起辉光,“想当年,我们一同在徐州嗅虎园学艺,一齐偷懒,一齐读书,一齐包饺子,一齐打架,那段日子,可真是怀念呀!”
被勾引往事,陆渔眼眸也水气氤氲,“是呀,那是最美好的时光,笑着哭着疯着,有太多不可磨灭的东西”。
宁松轻叹,“可惜呀,再也回不去了。外面的世间,炎烬与雪花齐飞,很多人头上总顶着一把看不见的伞,畏手畏脚。也有的人,自认头上没伞,最终的结局不过是疲于奔命,心力交瘁,甚至折戟沉沙”。
望着宁松复杂的脸容,陆渔知道他是心有不甘,又被现实所挫败,“杨老先生说,‘烟花易冷,可终曾绽放过,即使最后归于虚无,也会铭记在人们的心目中。’宁松,你真的做到了,我相信,杨老先生在天之灵,也会为你而高兴”。
“时至今日,我也从未后悔过,只是我心有不甘!”因说得太过急促,宁松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宁松!”
“盛世未现,便起雄猜,难道这就是我大魏的天命吗?”一口血溅落被褥,宁松脖子一歪,倒在床榻上。
“宁松!”陆渔大惊,连忙扶住宁松,可不管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于是转头喝道:“大夫,快!”
青年大夫立马上前试探宁松鼻息,又拉出宁松的手探脉,眉头越来越凝重。
“大夫,怎样?”
大夫叹了一口气,悲观道:“急火攻心,药石无医!”
一道惊雷在陆渔耳边炸响,陆渔一把捉起大夫的衣领,举起拳头,喝道:“你说什么?我不管,你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救活,要不然······”
大夫急辩道:“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是无能为力!”
拳头缓缓放下,陆渔推开大夫。
这个时候,一道倩影呆呆站立在栅门处,骇然地望着床榻,然后冲了进来,竟直直抱向宁松,梨花带雨地哭喊:“宁公子!宁公子!”见宁松毫无反应,她又站起来,向大夫喊道:“大夫,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大夫惭愧地低下头。
事到如今,她也明白沉默背后的意思,神色绝望,又扑倒回宁松身边。望着她这副模样,陆渔不由想起了余霜屏,同样是痴情,同样是为爱奋不顾身。悲伤之余,陆渔想起了什么,懊恼自己是关心则乱,竟然望了慕华正在侯府。于是又浮现了一丝希望,再望了眼宁松,就一阵风似的冲出了牢房,在狱丞等人不解的目光中跑出牢狱,一个跃身跳上马,呼啸而去。回到侯府,来到东厢房院子,找到了慕华,将前因后果与她告知。
“这样一个为民做主,持身中正的好官,我愿全力以赴!”慕华知道宁松这个人,也对其十分赞赏。
“多谢嫂嫂!事不宜迟,得马上出发!”陆渔喜出望外。
在门外备好快马,陆渔吩咐慕容子由去宁府通知宁真后,便与慕华快马加鞭朝刑部牢狱而去。到了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元釉早已把那名青年大夫给赶了出去,令青梅在门外守候着,并将宁松扶着躺下,独自跟宁松说着话。
“虽然你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心里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可我就是忍不住想你。那场风雪那件暖衣,总是出现在我梦里。小时候,我母妃就跟我说,不是鸳鸯飞不过沧海,而是海那边已经没有了等待,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就愿意去拾石填海。即使不能渡海,也心甘情愿化作一股海风,卷起一股浪去给他表示存在,然后可以黯然坠海。”元釉说着说着,那双好看的黛眉已经湿润了,尖啸的推门声响起,她才赶紧用袖子抹干。
陆渔引着慕华而入。元釉见慕华背着药囊便眼前一亮,自觉地让开了位置。慕华在元釉刚才的位置坐下,给宁松探脉。
“大夫,还好吗?”元釉想问又怕打搅,是犹豫许久才问出口。
慕华收回手,对上陆渔、元釉的眼神,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下子,牢房里气氛降到冰点,除了绝望便是悲哀。希望再度破灭,元釉身体摇摇欲坠,踉跄倒地。青梅大惊,连忙将她扶起,并劝她先回去。元釉摇了摇头,怎么也不愿意离去。
这个时候,门外狱丞领着一个朝服官员急匆匆跑入。宁真伫立栅门,一眼看见自己次子这副憔悴模样,顿时心如刀割,老鹰护犊那样扑去,慌张哭泣起来,“松儿?松儿?”其实在来时,狱丞已经将宁松的情形告知,他是骑马狂奔而来的。
慕华这时说道:“风寒之疾本不致命,只是迁延日久而不得治,以致心肺损伤,又因烦忧过尤而伤及根本,我已······尽力!”
谁知听到这话,宁真暴跳转身,指着慕华大骂:“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女子竟敢称医,还诅咒我儿!”
慕华被骂愣了,既然人家不识好心便懒得多管闲事,她转身向陆渔微微点头后,便扬长而去。
慕华是自己请来的,见其受气,陆渔不由愧疚起来,便对宁真道:“宁伯父······”
对上陆渔,宁真更加不客气,怒喝:“早跟你说,别叫我伯父!本官当不起!”
“好,尚书大人。有一件事,我要告诉您,这半月以来,我一直想救宁松,如今王伍人已在我手里,很快我就能还宁松一个公道。”陆渔哽咽起来,“可我没想到,宁松他······他病情竟然恶化到这种地步!”
“他现在病成这个样子,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宁真脸绷得僵直,因盛怒而酡红,指着陆渔喝道:“你给我出去!出去!”
尽管心中苦涩,陆渔还是缓缓移动了步伐。
就在这时,响起了微弱声音,牢房内众人脸色一震。宁松眼皮睁开了一丝缝,有气无力地喊了声“父亲”。
宁真见状,顿时一喜,伏低身,“松儿!”
宁松艰难道:“父亲,您······您不要责怪陆渔,那是孩儿,自己的选择!与陆渔无关,与任何人······无关!”
“你想气死我吗?”宁真勃然大怒,而又软下来,痛心疾首,”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父亲,时至今日,对新政之措、翻案之公,孩儿绝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听您的话,早些成亲,让宁氏留后。还有,遗憾的是,以后孩儿不能尽孝膝下,让父亲一人孤独终老,孩儿不孝!”说到最后,宁松潸然泪下。
宁真也泪意难忍,“松儿,你都别说了,父亲不怪你,都不怪你!你答应父亲,尽快好起来好吗?尽快好起来······”
宁松咳嗽猛烈,一口血溢出嘴角。
宁真吓坏了,“松儿?”
陆渔和元釉心底皆一紧。
宁松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元釉,挤出一抹轻笑,“元釉公主,你是个纯真善良的姑娘,相信以后你会遇到一个值得你跨过大海去追寻的人,而那个人,也会在彼岸拿着玉簪,等着你,亲手为你梳头”。
元釉也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最后,宁松将目光投至陆渔身上,眼色毅然道:“陆渔,你我少时相交,都满怀热血,已是知己。如今,我的血,就要冷了,我希望你的血,要继续热下去,去融化坚冰,去照亮世间,去带来光明。诚如此,你才有资格做我宁松真正的知己!”
对上那热枕的眼,陆渔眼色也热枕,肃穆地点头作诺。
宁松这才放心地转过头,看向牢房高处唯一的那门窗,那门小小的窗仁慈地放出了些许光亮,光亮落到榻上映得宁松眼睛暾如宝石。宁松唇角微扬,“还好,这不是冬天。相比冬天,我更喜欢骄阳的夏天······”言讫,眼睛便渐渐失去光泽,手无力地垂下了。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