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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的秋风秋雨,带来了清凉的气息,满堂落叶,连驿馆顶上的瓦片也翻动了,有些被吹落地上摔得个支离破碎。一大早就有驿站侍员在清丽乱状,但都手脚轻飘飘的,不敢打搅屋子里头的贵人。
陆渔很早就醒来了,她整理好衣衫及仪容,束好衣冠,便领着丁思等人出门。刚推开门就看见了叶离一身冬衣覆身,手挽孤叶剑正要敲门,在她之后是手拿包袱的侍女紫罗。
元宗等人已经起身,几乎同一时间打开门,只是稍稍略了眼堂中乱蓬蓬,便向廊下的陆渔见礼。互相礼毕,在谦让之下,元宗率先走出驿馆,嘴角带着些阴冷的笑意。
骏马轻踏泥泞,旄节迎风,轺车軲动。
从沧州至帝都耗时半月,当一行人驶入南城门的时候,受到了无数人的欢迎。南大街站满了百姓,连两边楼宇的阑边也爬满了人,个个兴高采烈,丝毫不顾寒冷之气,披着厚衣就在等候欢呼。本来元尧宣陆渔回京下的是密诏,只有几个大臣知道,而陆渔等人回京的确切日期也是保密的。寻常百姓根本不会知道陆渔会回来,更不会知道何时抵达。耐人寻味的是就在一天前忽然传出了靖军侯击退梁军凯旋班师的流言,一众仰慕陆渔军功的百姓便自发迎候。
元尧这几日并非在皇宫,而是到了郊外寒山寺设坛祈福,抚籍亡灵。此一举亦同先前寒山醮魂一样,得到了臣民的交相称赞。轻骑下山,元尧乘坐辂车从东城门进了帝都。一路上望见不断有百姓交口相传陆渔回都消息,并且唤兄拉弟地向南城门蜂拥而去。那个阵势,好像是有钱捡一样,眼睛里那种敬仰的神情,那种拥戴的程度,让不少近侍心中吃惊。
宗海咽了口口水,往车上望去,看到了舆内那个头戴冠冕的英俊男子刀削冷峻的侧面。这个男人,越来越沉默,处事越来越老辣,有时连自己也不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记得有一次,有位大臣以为琢磨到了元尧的心思,上书元尧痛陈户部的疏漏,并将矛头直指郭荆。最后的结果出乎意外,郭荆只是受到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口头训斥,而那个上书的大臣却被随便一个理由外放到苦寒之地任职。自此一些宗室大臣又陷入了迷惘之中,不知这个帝皇是否真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从旁的秦启不禁问道:“陛下,靖军侯随特使回都,您看是要到正阳门迎接,还是到开明殿?”
许久之后,车驾里头飘出一句不冷不热的,有着一种撼动人心的话语,“回宫。命令内侍们摆好宴席”。
秦启又问:“那是否需要大臣随侍?”
那把声音又隔了片刻才出现,“不必了”。
辂车轮子辘辘,在一个十字路口转向而去。
南大街上,陆渔由于是以骠骑大将军的身份回朝,所以身上穿着明光潋滟的襦铠。手上并没有持枪,而是悬了把剑在腰,双手合在缰绳上,与叶离并辔而行。至于叶离,也穿着了一身淡黄色的软甲,同样将剑束在革带上,冷如冰霜的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引得不少男子侧目。几次公开露面,世人早已知道在靖军侯身边存在着一个红颜知己,更是传颂这对沙场伴侣。
旌旗卷动,扑起阵阵气流打在她的头上,明暗光影交接。望着周遭百姓的夹道相迎,她的眉目间划过一道忧色。
一旁的陆渔时不时高展手臂,对狂热的百姓回应,脸上从始至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但为人所不察觉的是,瞳孔与叶离是一样的。
“阿离,你先回府,我随特使进宫。”
“好。”
后面轺车上,一个手掌挑起了幕布,张眼一望,眼神复杂至极,暗喜之余,抬头前顾,望着骏马背上的人,不禁沉下目光。
宿卫军将士随行四周,井然有序入城。开威正好骑马紧紧贴近车驾右侧,见元宗探出头来,便问道:“侍中大人可有吩咐?”
元宗神情恍惚,似听见又似没听见,喃喃道:“好动听的声音……”
开威懵懂,不解其意,问道:“大人,什么声音?”
元宗泛喜,冷冽道:“杀气的声音。”话毕,对着那个背影冷冷一笑,便放下了幕布。
到了正阳门,陆渔下了马,回头看元宗下了车,相互谦让一番,并肩入宫。在第二进宫门的地方,宗海等待多时,见到陆渔等人到了,他笑吟吟地传达了元尧的口谕,即在前带路,到了开明殿,将人迎进来便退到一边。
“臣拜见陛下!”陆渔和元宗双双行了个礼。
元尧身穿玄色暗花细丝褶缎裙,坐于主位上,面对陆渔二人的拜见,微微一笑,轻抬手掌道:“二位爱卿免礼。二位爱卿从建州回来,旅途劳顿。朕特地在开明殿设下宴席,以为接风洗尘。请落座。”
陆渔其时正位于右侧,望了一眼右首位置,便走了过去屈膝坐下。而元宗亦同时落座,正好将目光投至对面。陆渔与之对视,点头示意,换来对方的微微一笑。
“这第一杯酒,朕要敬的就是靖军侯。靖军侯此次南下,一举粉碎陈子放的进犯,保我建州无虞,有大功于社稷。”元尧目光热切,举杯朝陆渔示意,邀饮道:“来!靖军侯,满饮此杯。”
陆渔举杯站起,不卑不亢地朝元尧揖一礼,谦让道:“陛下过誉了,此次南下,臣正要向陛下请罪。”
“哦?何罪之有?”
“建武新军丧失殆尽,老将宁杉,以及宁芝、袁行朗等将罹难,嘉鸣关及建州、白鼓二城相继陷落,建州全境差点被敌所占,另镇海、越垒、横野三军折损甚多。陛下说臣有功,臣愧不敢当。”陆渔尽揭短处,不着一功,力求表现自己平淡无奇。
“将士们沙场裹尸,朕也痛心疾首。”元尧轻叹。晃了晃杯,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此战,靖军侯之功瑕不掩瑜,无需自责。满饮!”
陆渔不再推辞,亦一饮而尽,缓缓坐下。
元尧微微叹息,眼眉儿一挑,又问道:“对了,建州灾后情形如何了?”
陆渔拱手答道:“洪水消退,糜毒消解,百业元气大损,正待复兴。”
元宗放下酒杯,朝元尧一礼,左手指了指陆渔,笑道:“陛下,说到此事,臣正要向陛下禀报。侯爷真是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啊。”
元尧望向元宗,被勾起了心蛔虫,不禁问道:“哦?侍中说说。”
元宗拱手而答:“陛下所赏赐的一万两黄金,侯爷宴席里杯酒间便将其尽数捐入库府,充为大军抚恤,毫不贪恋。这份视钱财如粪土的气度堪为臣等楷模。臣奉旨南下,与侯爷一道巡视了镇海、越垒、横野三军,所到之处,振臂呐喊,军心凝收,尽感其士气高涨。”
在元宗说的时候,陆渔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其上。闻此锦绣其外铁甲其内之言,陆渔脸色一凛,顿感凶险。为何在建州时,元宗这么好心,捐出一千两归公?原来元宗做的是这手文章。当时已经提防起来,怀疑是引出自己的一万两,让自己落个收买军心的嫌疑。
言入他人之耳,或许就是另一层意思了。元尧眸子暗了下,又很快明亮起来,他哈哈笑道:“虞启不愧是我大魏名将,与士同甘共苦,乃是大将风范。大军士气高涨,这是好事,希望能够震慑梁军,使其再也不敢随便进犯。”
陆渔立马拱手道:“说到此,臣正要感谢元侍中。若非元侍中捐出一千两黄金,臣也想不到可以用积蓄弥补库府这个法子。”
元宗眉眼间的笑意渐渐凝滞,因为他已经感受到元尧探来的目光。
陆渔继续说道:“其实说到底,是陛下赐予了将士们恩泽,臣只不过是借花献佛。将士们也非常感念陛下与朝廷的厚恩。哦、差点忘了。陛下,这是众将联名上书,叩谢陛下抚恤之恩。”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从席上站起,向元尧提交。
宗海连忙下阶,接过名册,转呈元尧。元尧打开一看,这是一份镇海、越垒、横野三军将佐代表全营军士的谢恩表。里述所言,言辞真切,并举有实例,给足了元尧脸子。
元尧看完之后,脸色柔和得像天边的一朵云,将其小心放在案角,言辞平缓而感叹道:“区区一万两,难以表达朕对三军将士的感激之情。再说,这是虞启仗义慷慨,将士们错爱朕了。”
元宗阴郁起来,哪还有方才的得意洋洋。他默然在席,只好不断拿杯品酒以掩饰尴尬与慌乱。他为什么慌乱?因为陆渔早对他有所防范。这下他就等于自个现形于陆渔面前,也等于今后将会站在郭荆与宁松的敌对面。本来上次为陆渔请功,做得是合情合理,话也没有挑得太明,并不会引起郭荆、宁松等人的猜疑,今者他是自个爆石头砸自己的脚。此刻他真的后悔自己太过冒进与急躁了。不过想到沧州刺史郑孚的那个招数,他又安心起来。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