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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梧宁山。
这是临近嘉鸣关的一座青山,当初陆渔之父陆笙就是驻守在距离嘉鸣关以南四十里的桑琼城,力战殉国的,其母亦在官署自尽。时人怜其忠勇,收敛贤夫妻遗体,置香木棺椁,合同一处,葬于梧宁山,并使能工匠人打碑刻字,上书“伉俪夫妻陆郎陆杨氏合葬墓”。
秋雨洒洒,与黄酒混合在一起。两个年青人,一人矗立打伞,手还拿着一个盛装祭奠之物的篮子,一人蹲下倒酒三杯,再一一洒在墓前。
大雨滂泼,买好的猪头、烧鹅、肘肉等菜肴不能放置,香烛、元宝等亦不能点着、扬洒。奠酒完毕,陆渔站了起来,望着早已起了青苔的破损墓碑,生了杂草的耸坟,悲戚之意油然而生。这是第一次来看父母之墓,看到如此衰败,满是时过境迁的沧桑,他的心情很复杂。从未见过脸,不知双亲到底生得什么样貌,只能从旁人的叙述中略能临摹一二。
——记忆的闸口当你未开启它,它是铜墙铁壁。开启了,它又是泥捏沙铸。
默然,屹立,注视,等待。
在听雨中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天空终于起了怜悯之心,不再倾泻它的苦水,来浇灌坟前人的心头。
“雨停了,可以摆下祭奠了。”叶离提醒了怔然着的陆渔。
陆渔反应过来,只见她已经将篮子里的菜肴一一端出,放在墓前平坦的砂石地里,折断一簇树枝清扫枯败落叶,再用火石点燃香烛,插在碑前。望着她忙得前胸贴背的样,时而拈髻,时而轻拭额汗,宛若贤惠的小媳妇,陆渔双眸洋溢出饱满的柔情,一下子顿觉秋雨不凉了,如处盛夏。
陆渔也不只让她一个人忙着,将元宝朝天一洒。之后,将远处的柏树、松树和柳树移植了过来,就种在墓碑周围,一为遮风挡雨,二为希望逝者长眠不朽。其祖陆平之墓也在梧宁山,比之父母之墓更加衰败,之后陆渔和叶离也去扫了一遍墓,亦移植了三树。
下山的时候,经过一间破损的茅房。
一场大雨的洗礼后,草垛七零八落,摇摇欲坠。在陆渔二人经过的时候,门打开了,一个身形伛偻的老者拄着拐杖,手提陈旧的篮子走出,盛装着一些纸钱、香烛之类的祭奠之物,还有几只发黄的水果。细细一问,陆渔惊知这老者竟然是自己祖父的旧部,名叫李剑。原来正是他将祖父的遗体葬于梧宁山,并四十余年来长住此茅屋,年年月月守墓,直至鬓髯花白。早年他时常打理两墓,随年趋老迈,行动不便,丧失了赚取资金的身体本钱,日渐贫困,亦无力护理墓穴,方使两墓荒废。
真是巧事,今日竟然是陆平殉难之日,李老正要上山拜祭。可他贫穷,买不起肉食,只能带着几个发黄的苹果去。食不果腹,还几十年如一日坚守,这份情谊着实深重。陆渔深深向他行了个大礼,可把老人家急得扶起。
老人家知道了陆渔是陆平和陆笙的后人,热泪盈眶,欣慰不已,用早已陈旧而脏乱的衣袖拭泪,仰头长叹陆大哥后继有人。
陆渔和叶离盛情邀老人家归建州居住,自己有些私钱,想为他置办一间良好的宅子给他养老。可李老怎样也不肯离开,说住了几十年有感情了,不愿割舍,死后还要长眠于此与陆平相伴。迫不得已,陆渔也不好勉强,只好雇佣一些伙计来修缮这间茅屋,以及给李老留下了一些养老钱财,给他雇了两个仆人。李老拗不过陆渔的盛情,只好接受了。
陆渔和叶离这才放心离开了。
建州越垒行营。
中军大帐内,陆渔正在整理条陈,与众将在商讨,忽而慕容子由入报说帝都方向郭荆派来信使。陆渔一听是受二师兄所托,连忙唤入。信使将一封郭荆亲手所书的密信交上。陆渔看后,得知古岳镖局发生的劫难,商昭受诬,不由大惊。
“备马!”陆渔站起大声一喝,焦急无比,往日的冷静抛之九霄。
“虞启,发生了何事?”叶离叫住陆渔。
“大师兄被诬告谋反!”
“谋反?”叶离一怔。
众人听到谋反的字眼都愣了愣。
“具体详情我也不清楚,总之我要先回帝都!”陆渔回头急切说完又欲外走,却被宁杉叫住。
“慢着!”见陆渔停下,宁杉才道:“陛下勒令大将军来建州监军,整饬边防,没有陛下诏令,大将军不可轻易离开,否则陛下定会降罪!”
陆渔一思,心情非常纠结,步伐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
慕容子由又入报说:“侯爷,天子特使到!”
众人一惊。陆渔心下已经确定,天子特使前来是与古岳之案有关。
辕门下,羽林卫统领元举从马上跳下,右手举旄节,左手拿着圣旨,肃然而立。身后跟着一百羽林卫兵,列成两队。
陆渔率领众将出账,拜道:“拜见天子特使!”
元举摊开黑绢绣金圣旨,宣读:“大魏陛下谕,古岳镖局之主商昭率众劫甲一千,意图谋逆。今有口供指证,骠骑大将军虞启附逆。案情未清,卸下虞启监军之职,令其即刻赴京受审,不得有误!建州一应事务,暂交横野督将宁杉代署。”
陆渔立在原地,一时竟忘了接旨。这个消息早已从信里得知,不过亲自听到元尧下旨调自己回京受审,不禁有些失神。大师兄商昭的为人,他是清楚的,绝不会谋逆。其中明显有人栽赃商昭和他,元尧究竟是迫于无奈还是起了怀疑呢?他相信是前者,凭的是元尧登基前的志向,登基后的励精图治之心。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变得容易相信人,明明经历了许多之后,熄灭了当初的热血。但是遇见元尧,那种久违的感觉渐渐地回来了。或许这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元举见陆渔无动静,不耐烦地提醒道:“靖军侯,接旨吧!”
陆渔接旨谢恩后,立刻收拾行装,带上暴雨梨花枪和杀鱼剑,跃上黄骠马。叶离亦收拾好行装,要随陆渔回帝都。高轶三人忿忿不平,势要跟随陆渔回都,跟陛下说个明白。陆渔和宁杉再三苦劝,以大义晓之,才安抚住他们留在建州,听随宁杉调遣。
只带上慕容子由、丁思和二十个亲兵,陆渔携叶离,跟随元举上路了。
与此同时,帝都内,宁松送葬完兄长宁琼,放下伤痛,主动请缨前往蘅州调查劫甲一案,获得了元尧的恩准。元尧还调了宿卫军三百人作为护卫,陪同宁松查案。宁松一一查阅了案宗,将目标放在了逃走了的陈屏身上。
盯上陈屏的不止宁松,越陵尉的人一直在寻找陈屏企图灭口。陈屏虽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如今是非常重要。若他出面推翻口供,陆渔定能洗清嫌疑,且商昭盗甲谋反这个罪名也会出现松动,给人是否遭受了诬陷的口实。
帝都外山郊的临湖宅子。
唐虑一脸春风来禀报田甲:“田先生果然好手段,这一环扣一环的,一策杀左鹤溪三高足,足以夸耀于世啊!”
田甲立于栈桥,手拿一剑,凭栏观向在夜色荡漾着涟漪的湖面,沉吟良久。
唐虑的笑容逐渐凝固,不知田甲在卖什么关子。
“锵”的一声,只见田甲抽出剑,凝视着锋锐的剑刃,似是随意一问:“唐大人,你好像很开心!”
唐虑又笑起来,答道:“陛下起了猜忌之心,这是好事啊,当然开心!难道田先生不开心?”他还没说完,就被吓得嘎然而止。
田甲倏地将剑抵在唐虑项间,剑刃已经没入了一小寸,见了红。若非田甲及时收力,他早已血溅当场。“我跟你说过,人不能自作聪明,不然会让人觉得厌恶!”田甲指的是唐虑私自篡改商昭供词原定意思,按照他最初的设想,只要拉下陆渔就行,郭荆不在计划之内,这与之前反对刺杀郭荆和宁松的道理是一样的。
“这?”唐虑身躯一颤,“田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田甲阴郁的脸色转了晴,放声大笑,收回了剑,“我只是想试一试唐大人的胆量。唐大人果然是个能做大事的人。魏帝也许说得是气话,不可得意忘形!”
唐虑惊魂未定,应道:“说得是!”
田甲猛地将剑入鞘,瞅着唐虑,饶有所指地问:“唐大人你说,纸鸢断了线,该怎么办?”
唐虑一愕,一下子明白了,心下有些惧怕,由是揣着明白当糊涂,道:“把它······拽回来!”
田甲笑笑,大喝道:“错!是一箭射穿,让它飞不高就狠狠掉下!”
唐虑只觉得自己仿佛要坠入湖底里,战栗在晚秋的凉意里。他压抑着,保持着镇定,问道:“田先生,陛下已下旨宣虞启回京受审,接下来,该怎么走?”
田甲眯起了眼,沉吟半晌,在秋风中吐出冷冷的话,“在建州大战期间,原护城军督将,现在的归宁校尉薛刚,曾问过虞启是否能做魏帝的主。你猜虞启怎么回答?”
唐虑摇摇头,问道:“怎么回答?”
“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话以沉重而又蕴含杀机的调子说出,田甲冷笑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说明虞启早就有反心!”唐虑一颤,脸色惊喜,后垂下头有所疑虑,又抬头问:“可是,田先生又是从而得知?”
“薛刚好歹也是做过一方督将的人物,回魏后只弄了个归宁校尉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官职,能不满腔惆怅?愁肠只能借酒消。我的人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接近,打探个陈年往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么?”田甲从怀着掏出一张纸,递给唐虑,道:“这是薛刚在醉酒后写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人只要尝过高于自身的甜头,再跌回到现实,总会在夜深人静时生出念念不忘的回味。
唐虑双手接过,目露精光,后拱手一拜,道:“明白了!”
——有时候最能杀人的并非板上钉钉的铁证,而是虚无缥缈的捕风捉影。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