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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松最终也没有听从其父的建议,于当日入宫求见元尧。在开明殿前向宗海禀明来意,然后合拢双手守候。
宗海入内禀告,很久才出,作礼后答道:“宁大人,陛下说他今日有些风寒,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你还是回去吧。”
宁松脸无表情,依旧矗立原地,铿然道:“劳烦公公再去报一次,说刑部尚书宁松,有事面圣。”
“这······”宗海为难不已,轻叹一声,还是走了进去。这一次他去的时间更久,待出来的时候,已过了一刻钟,再向宁松回道:“宁尚书,陛下说,若是刑讼之事,自行去大理寺跟欧阳寺卿商议,不必入宫面圣。”
宁松稀须鬓白,俊朗面颊冷得青紫,闻言之后一挽裙袍,径直在殿前跪了下来,高声朗道:“臣刑部尚书宁松,有事请见陛下·······”然而喊了多声,殿内并无回音。
“承露丝囊仍新净,陛下心意何去旧?”他又朗朗而道,口中的“承露丝囊”是新政之初,元尧赐予群臣的礼物,寓意是勤政公心,用以勉励臣工。今者以其请见,也有相迫的意思。
他不知跪了多长时间,只觉双膝早已麻木,露在空中的双手早已冻僵,但眉宇之间透露出的尽是不屈之意。内殿终于传出了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在这个清冷的宫宇之内响遏行云。宁松抬头一看,元尧身穿滚金龙袍,外披貂毛披风而出。
元尧脸无表情,直直凝望着咄咄逼人的宁松,薄唇翻展,吐出比冬雪更冷的声音,问道:“朕感染风寒,身体颇为不适。宁卿的事难道这么焦急,连回去等等也等不起?”
宁松叩拜道:“臣五日前同样在殿外等过一次,三日前又等过一次,今日不想再等一次。毕竟人生苦短,没有多少个三五日。”
元尧环着宁松走了一圈,最终在宁松身后停下,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宁松微微躬身,向前呈送奏折,洪亮而答:“这是靖军侯的奏折,请陛下御览!”
元尧闻言,身形一滞,目光如电迅速向那封奏折掠去,又变幻不定。半响之后,道:“你替朕读出来。”
“遵旨!”宁松于是翻开奏折,一字不漏地读道:“臣虞启百拜陛下于山野潜邸。今上遐翥起于巉崖,乃登庸化龙,襜襜玄服,降世以毕昴。后挥以大刀,勘以阔斧,辟河澄清,舁贤之萧斋,置之明窗,是以继日蒸腾。何以大治之世逆存冤狱?魏将钟大平,隶于镇海,百战沙场,扬我魏旗,辉功大焉!其谳实多暗而鞫问不清,匆匆获罪,丧命九幽,何其蒙羞也?上官督将陈曦行,受之牵连,隳官失志,酲于惘途。此二举,俾羽烈失准,驰骑踵颓。试问陛下眄南而缨缴长贯之望,何以达愿?窃以为不可取,惟细咨之。”一通读罢,气贯五腑,宁松将其合上。
元尧则脸色复杂至极,但很快就觉得这是靖军侯在威胁他,又转而铁青无比,诘问道:“靖军侯不是守孝在府?怎么会对朝上的事这么清楚?又怎么管起朝事来了?”
宁松脸色微澜,答道:“陛下赐予臣等承露丝囊,劝勉臣工勤政。靖军侯虽丁忧,但仍肩有骠骑大将军之职。禄米不辍,岂可不言?!”
元尧又道:“钟大平谋杀胶东侯案件,经过大理寺审讯,证据确凿。朕与虞启虽然私下交情不错,但在朝上,是君臣。难道私情就可以枉顾魏法吗?你们说钟大平是冤枉的,那好!那就拿出证据让朕看看!如若真的是欧阳顾渎职,是朕不明,朕也不怕丢脸子,给他昭雪。若无证据,朕怎么相信?难道这点简单的道理······宁松,你身为刑部尚书,还不懂吗?”
宁松亦驳道:“既然陛下说到魏法,那臣倒有一点不明。”
元尧行至宁松面前,紧紧目视,问道:“哪里不明?”
宁松抬头逼问:“凡刑部、大理寺谳定死囚,按例应于竖年秋,统一问斩。这是给刑官以纠察错案的时间,彰显朝廷仁慈之举。陛下何以匆匆核准,刀钺之威当头劈下?这难道就合符魏法?”
元尧英目一沉,勃然大怒,指着宁松喝道:“宁松,你放肆!”
宁松伏拜,脸无惧色,道:“臣从来不敢放肆,只为秉公直言。”
元尧膛中盛火,咬紧着牙关道:“宁松,你口口声声说秉公直言,我想问你一句。若是被杀的人不是钟大平,不是靖军侯的旧部,是个别的什么将校,你还会大雪天而来,跪在朕面前,咄咄逼人吗?”
宁松脸色悲愤无比,慷慨反问:“陛下此言,是说臣徇私?”
元尧冷然道:“朕没这样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宁松将官帽解下,置于身侧,正色道:“陛下若有疑,尽可将褫夺臣的官职。但是有一言,臣可以告诉陛下,无论这个人是谁,只要他是无罪的或是罪不及惩的,臣都会为他说句公道话。因为,这是臣的本分!”
元尧身躯一震,深深望着宁松这张古板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些端倪,可不论他怎么看,后者都毫无闪躲。他也知道,这就是宁松的性格,宁折不弯。他长叹一口气,亲自捧起官帽,为宁松戴上,将其扶起,取过那份奏折,指着殿外环绕假山的小溪,语气舒缓道:“朕这宫殿里的池水,都是命人从上清河引过来的,一直流出宫墙,流到外面的清子河。又废木料,又聘工匠,这么麻烦为了什么?因为朕,不喜欢一潭死水,独爱盎然生机。好了······你也跪了这么久,回去吧。”言讫,就要转身入殿。
宁松不死心,喊道:“陛下!”
元尧定住脚步,殿内的宫灯映得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他语气骤冷,“想说什么,让虞启自己来跟朕说”。
宁松嘴唇微动,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望见元尧已经入去了,在宗海的提醒之下,他才拔起冷得麻木的双腿,转身蹒跚而去,背影有些落寞。他行得很缓慢,两边而过花团锦簇的宫女向他欠身作礼都浑然不知似。一盏茶功夫,便出了开明殿,他定了下来,从厚袖中托出双掌,接了几片宫墙的落雪,凄凄一笑,“是冷的”。
西边有一队仪仗行来,宁桐拂开撵车帘子,由宫女扶着下车。她在凤仪殿上,听到宗海来报,说宁松长跪于开明殿求见而不得见,便想来看看,正好看到了宁松临墙寒心之状。
宁松侧头,看见了宁桐,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宁桐和煦笑道:“宁大人不必多礼,你这是?”
宁松回头望了眼,叹道:“臣不过是来帮虞启递一份奏折,为钟大平说句公道话而已,却惹得陛下勃然大怒。”说着说着,他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耻笑谁。
宁桐早已得知钟大平之案,也猜出了元尧的一些心思。她叹了口气,安抚道:“你先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可不要冻出什么病来,朝廷还要仰仗你们这些肱股之臣。陛下那里,我去看看。”
宁松欣然一笑,长揖之后离去。
望了眼宁松远去的背影,宁桐低头一思,便带着宫人们走入了宫墙。内侍们侍立在殿外,看见皇后驾临,连忙向宗海通报。
宗海此时正侍立于元尧书房之内,帮着一个内侍收拾一些凉了的点心。听到手下的人来报,立即向元尧通报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元尧蹲在火炉边,拿起陆渔所写奏折,粗略看了几眼,便将其投入火炉之中,不由心烦意乱。听见宗海提醒,他想了想,道:“请皇后进来。”
不一会儿,宁桐款款而入,向元尧见了见礼。
“师妹怎么来了?”
“臣妾在宫中也无事可做,就想来看看师兄。没有打搅到师兄吧?”
“师妹来,我自然高兴。”元尧让了个身位,语气有些生硬,不知是否刚才余波未止的缘故,道:“别站在那,来这边坐着,一起烤烤火,暖暖身子。”
宁桐便走了过去,走在一个左榻上,往侧一望,注意到火炉上烧了一半的折子,上面依稀可见“骠骑”二字。她峨眉微动,便知是陆渔所上的奏折。“这是······靖军侯的奏折?师兄怎么把它烧了?”
元尧往火炉瞅了眼,冷道:“无用之折,不烧了它,难道还留着过冬?”
“若臣妾没猜错,靖军侯是为了胶东侯之案吧。”
不曾想,元尧听后,脸色一凝,将宗海等一干内侍、宫女屏退,然后对宁桐肃然道:“师妹,有些事你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宁桐容颜一颤,心里头感觉空落落的,酸涩道:“怎么现在,我连说说也不行了?”
“你想怎么说?”元尧脸色不悦,凝望脸色趋于凝滞的宁桐。
“师兄,你是想借此······收兵权。”宁桐朱唇颤荡,还是说出了这句令人忌讳且畏惧的话。估计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能够这么轻松在元尧面前这样说话了。
元尧脸色一变,直起身来,目光与往日柔情不同,已含了片屑冰冷,警告道:“师妹,那句话我不想说,免得伤了夫妻间的情分。我知道你聪明,但不要太过聪明咯!过慧易夭!”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