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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退下!”
慕容忧、秦启等人不敢有违,全部转身而去,包括在清理废墟的军士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跟着离开了火灾场。很快,整个冷宫一大片的空地上,仅剩下元尧一人。
雨水下得更大了,在地面溅起无数朵水花,滴在元尧的身上,从发丝到衣袍尽皆湿透,让他冷彻入骨。他恍若未闻,静静站在木架边上,目光泛红地望着焦尸,手掌捉紧了紫晶白凰镯。
复道上,人影远去,唯有一道素净的身影停了下来。郭芸转过身,穿过烟雾缭绕、水气涟涟,望着屹然不动、恍若突然没有了生息的俊朗背影,她目光不由愤怒起来。敢情自己腹中的胎儿,还没有一个死人重要是吗?这么冷的天,这么冷的雨,一句关心都没有。
这个时候,她竟生出一丝羡慕。
看来自己终究没有走进他的心啊,他的心终究系这个女人身上!但是,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即使得到了他的心又如何?不!就不相信,这天下有哪个男人是长情的?这个女人只不过比自己更早与他相识罢了,既然这个女人可以,自己也可以!念及此,郭芸一扫愤怒,复杂的眸色里又生起了不服输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元尧将白布盖上,从空地上转身走向廊屋,走入游廊,目光冷直而呆滞,以春雨一样细微的语气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郭芸早已收回愤意,解下披在自己身上的红缎披风,亲自为元尧披上,“陛下龙体金贵,莫要着凉了。”
元尧不语,脸色依旧僵直。
郭芸脸色挂着淡淡的忧色,朝冷宫方向望去,微微欠身道:“陛下,宁姐姐好歹也是大魏的皇后,遭受火荼已是不幸,不能让她置身于空地冷雨之中。”
听到此言,元尧的双眼才起了些亮光,缓缓转身望向冷宫方向的担架,喃喃道:“你说得对,不能让桐儿再受委屈。”
不等元尧发话,郭芸朝候在角门的秦启高声招呼:“秦启,还不快去!”
秦启得令,连忙吆喝一队麾下,奔入雨水里,三两下抬起那具“宁桐的尸体”,折返回廊道,然后奔着就近了一间空置的殿宇去了。
望着在眼前抬过的尸体一眼,郭芸低垂的眸色非常复杂,而后又对元尧道:“宁姐姐已去,请陛下节哀。当下要务,是尽快操办宁姐姐的身后事,让宁姐姐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元尧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整个人行尸走肉般向前走去。没走几步,眼皮一闭,便晕倒在地上。
“陛下?!”郭芸大惊,挺着大肚子跑上去。
“陛下?”秦启连忙率人将元尧搀起。
可是不管众人怎么叫喊,元尧都没有丝毫回应,陷入了昏迷之中。于是秦启喊人去传太医,自己将元尧背起,飞奔回开明殿。他将元尧放到榻上,太医便匆匆赶来了,给元尧把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元尧患有头疾,受了凉意侵袭,又在大悲之下乱了心性,所以才昏迷。太医开了一帖药,宗海令人煎熬了,给元尧服下。
之后,郭芸屏退了所有人,亲自坐在榻前为元尧守夜。
元尧醒来的时候是在第二日清晨,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郭芸靠在自己胳膊边上睡着了。望着她疲倦的面孔,元尧心中升腾起一丝暖意,拿起卧几上一件外袍给她披上。做完这一切,他捂着嘴咳嗽起来。
郭芸本就是浅睡,一下子睁开了眼皮,看见元尧醒了来,不由眉舒颜开,“陛下,您醒了?太好了。”
元尧虚弱地答了句:“朕没事。”
郭芸撇了撇头,发现自己身上多披了件缎袍,在微微一怔之后,便喜上眉梢。心里在呐喊着,他是喜欢我的,不然不会默默关心我。唇角弯了弯,很快又醒起什么,脸色一急,朝偏殿方向喊道:“太医!”
在偏殿小憩,同样隔夜未去的太医连忙推开堂门,背着药囊小跑过来,赶紧给元尧把脉,然后吩咐了几句注意休憩、勿要劳神伤气、勿要寒凉伤身之类的话,再开了一帖药。
叫退太医后,郭芸心有余悸地坐回塌边,深情地凝望,“陛下。昨日您突然晕倒,不省人事,可真把臣妾给吓倒了。”
元尧吞了吞口沫,顿了半晌,问道:“桐儿怎样了?”
郭芸脸色微澜,沉沉答道:“已置入棺椁,攒涂于凤仪殿。”
元尧咳嗽了几声,眼神又涣散了,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一晚的昏睡,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宁桐在焚天大火里,双目流着血泪,质问他为什么不愿相信她?为什么变得自私?为什么亲小人而远贤臣?最后,宁桐血泪流尽,化作一阵焦灰,烟消云散。他哭得痛不欲生,像疯了似的冲进大火里,却倒在了半路上,接着,他就醒了。
他多么想,昨日所见的一切,就像昨晚一样,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见他突然陷入长久的沉默,郭芸轻叹一声,“陛下请节哀!臣妾,去为你煎药。”言讫,即转身而去。
真珠摇摆,倩影已经消失。
元尧敛去失魂之状,从榻上站起来,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袍,行出中堂,立定许久,大喊一声:“宗海,宣鸿胪寺卿盛其兴与礼部尚书孔宣承立即到开明殿。”
在偏殿守候的宗海应了声,赶紧出去了。
殿风卷寒,还带着些细雨的湿润,打得外袍发出沙沙的声音。元尧转身踏上玉阶,坐落案前,提笔蘸墨,写字盖章,一气呵成。或者,自己与她真的无缘了吧,可自己能够做的,能够补偿的,只有这些了。他心里头哀叹不已,写完之后,整个人仰躺在了龙椅上,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宗海领着盛其兴和孔宣承二人入来。
俩人起身跪下见礼。
元尧睁开眼睛,迟钝了片刻,才挺直回腰杆,捉起案上的诏书,慢慢行落到俩人面前,叫起他们,然后展着手中诏书,以哀痛而嘶哑的语气令道:“宁氏正位中宫以来,修德明礼,内侍君前,婉容贤姿,不可谓无功。今薨逝,当追封静贤皇后,内外咸发哀成服,辍朝三日!”
盛其兴和孔宣承接过圣旨,惊异地相视一样,俱不敢有违,接旨而退。
这一幕,恰好被从御膳房回来行到殿门处的郭芸听到。她这时手上提着一个食盒,盒里盛装着她刚刚到御膳房煮好的汤药。听到里面的谈话,她脚步一下顿住,猛地握紧了食盒的把手。
他竟然要为宁桐复位,难道之前宁桐所犯的错在他的眼中是如此不值一提吗?
“参见皇后娘娘!”
她的失神被盛其兴和孔宣承的行礼参拜声打破,敛回愤怒的目光,脸露微笑地朝俩人点头回礼,然后整理一下心绪,走进了正殿,将食盒放在屏风下的休憩间里,将汤药端出,端到元尧的面前,轻柔道:“陛下,汤药熬制好了,请趁热喝下。这是刚进贡的蜜枣,可除苦涩。”
在这一刻,元尧晃神了,这熟悉的端汤递水情景,令他飘回了回忆中去。眼前的郭芸,与宁桐重叠起来,令他迷失了。他没有接过汤水,而是把手伸向了“宁桐”的脸颊,在刚刚触碰到了时候,低哑地喃了声,“桐儿——”
在这一刻,本来因元尧突如其来的温柔而眉开欢颜的郭芸,笑意一下子凝住了。
“晃铛——”
碗子从指尖滑落,砸了个支离破碎。
清晰的响声将元尧从回忆里拉回来,眼前的宁桐变成了郭芸的样子,他脸色的迷醉也逐渐消失,望着地上的碎玉,不由皱起了眉头,闪过一丝不悦。
郭芸眼中异色一闪,霎时捂住肚子,脸色痛苦起来,轻叱一声:“哎呀!”
元尧不禁问道:“怎么了?”
郭芸蹙眉,佯作强忍,摇头道:“臣妾没事。”
元尧望着她的肚子,双目泛起神采,“是不是孩子踢你了?”
郭芸羞涩地低下了头,忽而又神情一凛,“陛下,臣妾再去重新熬制一服药。”言讫,即要转身而去。
元尧拉住了她的衣角,“让宗海去吧,你还有身孕,不宜轻动。你看看你,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你比朕更需要好好休息。”
这时候郭芸想起当日宁桐跟她说过的话,言语温柔起来,“只要陛下无碍,臣妾怎么也没关系。现在,臣妾就盼望着能够诞下个小皇子,让他继承陛下的血脉。如果真是个小皇子,臣妾会悉心教导他,让他读书明理,知道他的父皇是多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让他也成为大魏栋梁,替陛下分忧。”
元尧弯臂轻轻将郭芸揽入怀中,另一手覆上了她的肚子,长长一叹:“难为你了!”
郭芸贤惠道:“这是臣妾本分。”
元尧欣慰一笑,“好了,你也回宫中好好休息吧。”
郭芸愕然道:“陛下······不需要臣妾照顾吗?”
元尧摇了摇头,“朕此刻想静一静。”
言已至此,即使多么想留在此处与元尧再相处久一些,也不得不守住念头。她小心地站起来,朝元尧欠身一礼,“那臣妾就告退了,陛下务必要保重身体。”
脚步一直走,听着从背后传来的咳嗽声,迎着正面吹入的冷风,她的表情也渐渐冷凝起来。回到芙桑宫,猛地将身上的袍子撕扯下来,扔出窗外。
鞠药抖了抖身,硬着皮头上前劝道:“娘娘,息怒。”
郭芸面目狰狞,嘶吼道:“息怒?息什么怒?本宫对他关怀有加,他却转身就给那贱人复了位。幸亏她死了,连这样的错,他都可以原谅?若她没死,岂不是骑在本宫头上,让本宫永无翻身之日?!”
鞠药被呵斥了一番,吓得连忙跪下叩首,再壮着胆子劝道:“即使那贱人复位,也是个已死之人。现在的皇后是娘娘,何况娘娘还怀有小皇子,将来可是要做太后的贵人。岂是史书上冷冰冰的谥号亡后可以相提并论的?”
“你说得对!本宫还有皇儿,而她已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焦尸。”狰狞的面孔慢慢不见了,郭芸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生起一股快意。
屋内乌沉薰香裹着一句句言语而出,消散于榱题之下的浓雾里,而那件浸湿的缎袍,越吹越远,很快它就被春雨给打湿了。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