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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雪中槥车

大魏靖军侯 安静的风铃渡 4971 2021-04-06 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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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烛摇光凝瑞霭,寒梅著层回天香。未窥灯下红妆女,先醉炉边绿绮觞。那识洞房春自在?流苏暖帐护鸳鸯。

  陆渔缓缓睁开双目,侧了下头,发觉一个清颜紧贴在自己面颊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脖子,颇有戒律的呼吸一收一合。他陡然发觉浑身凉飕飕的,猛地神色一变,正想掀开暖衾弹起来,但又想到叶离正抱着自己,又怕惊醒她,只好作罢。可凉风从暖衾被掀开的一角吹了进来,折胶堕指,侵肤刺骨。

  叶离眼皮揭开,发觉自己与陆渔的亲密模样,以及枕头边上那件自己的亵衣,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倏地一扯暖衾缩到一边,脸颊艳如桃花。

  被褥一团花开,艳若梅花。

  “我们昨晚是什么时候······怎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叶离摸了摸太阳穴,顿感头脑眩晕。

  暖衾离身,寒冷刺骨,陆渔连忙捉起衣袍披在身上,驱散寒意。面对叶离的诘问,他苦思一会,也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好像糊里糊涂就······”

  “糊里糊涂?”叶离虽然心甘情愿,但就这样糊里糊涂,事前事后没有丝毫印象,那就岂能如愿。她醒悟道:“是那半瓢合卺酒!”

  “合卺酒?”陆渔一愣,倏地朝案几上望去。那两半葫芦已滴水不见,随着风儿像个不倒翁一般摇摇晃晃。他这时终于明白昨晚送入洞房后黄氏为何吩咐丁思、紫罗他们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让人前来打搅,原来是黄氏怕自己两口子因忧情婚而不亲。

  此时房门被敲响。潇潇在外面传了话,说是黄氏叫陆渔和叶离醒了之后,去看看陆广。于是乎陆渔和叶离赶紧起床洗漱,整理好衣冠仪表,换了喜服,穿上便服,出了寝室。

  昨晚的婚宴开到天光,红缦灯笼随风飘扬,酒肉芬芳四溢。乡亲们之所以不愿走,除了为喜宴增添人气,未尝不是给陆广守夜。不仅是乌衣巷的乡亲,青岩县令以及属官,和落榻驿馆的肖铩一行人都闻讯而至,围坐在厅堂宴席中。

  此刻厅堂里坐满、站满了人,但由于县令和肖铩在,鸦雀无声,气氛肃杀死寂,只有簌簌朔风的尖啸鸣响。

  众人见陆渔出现,尽皆起身见礼。对于县令和肖铩到来,以及新婚祝福,陆渔只是稍微表示欢迎和道谢,便心不在焉地走开了。

  在陆广寝室门口,陆渔和叶离撞上了托着盘子出来的黄氏。陆渔和叶离立马向黄氏行礼,依照礼仪,现在是需要给高堂敬茶的。而黄氏望了一眼新人,目中闪过一道异样光芒,勉强地挤出的一抹笑容,示意陆渔两人先进入看陆广,自个便离去了。

  寝室内,陆广没有了平时那般咳嗽,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沉重如铁。陆渔两人近前,轻轻唤了陆广几声。

  陆广缓缓睁开眼,望清来人后,苍白的嘴唇笑起来,“怎么起得这么早?两口子怎么不待久一些?”

  陆渔和叶离相视一眼,皆有些难以启齿,便道:“孩儿和阿离担心父亲身体,所以想早点来请安。”

  陆广笑得更灿烂了,却摆摆手道:“难得你们这么孝顺。现在终于看到你们成亲,为父我就算走也走得无憾了······”

  叶离急道:“父亲别这么说,我们还想着孝敬你呢。”

  陆广伸出苦老的手掌,朝站得远些的叶离招呼道:“孩子,走近些!”

  叶离于是向塌边靠近,神情哀伤。

  陆广捉住叶离的手掌,再艰难翻了翻身,用另一只手捉起了陆渔的手掌,然后将这两个年轻的手掌叠在一起,苦口婆心地道:“你们成亲了,从今以后就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永远记住,夫君要保护妻室,妻室要照顾夫君,要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以后的路啊,长着呢。”这番话是分别对两人所说,说的时候整个人无比平稳,似乎先前虚弱尽皆幻影。而陆渔和叶离尽皆垂泪,因为陆广捉住他们的手时,他们已经探出陆广脉搏死气沉沉,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在,怕是大限到了。

  恰好这时又有三个人走入,分别是端着新鲜热水的潇潇,以及端着茶碗、茶壶的姜婆子,以及行在最后的黄氏。

  姜婆子喊道:“新郎官、新媳妇给公公婆婆上茶咯。”她长长地拖了声,在旁边一个案几上放下托盘,给陆渔和叶离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渔和叶离连忙上前,分别倒满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然后双双跪在病榻前,给榻上的陆广和刚刚坐落的黄氏递茶水。陆广被潇潇扶了起来,与黄氏相视一眼,两个老夫妻眉目含热泪,激动地接过儿子、儿媳的茶,一饮而尽。

  陆渔和叶离接回茶杯,再重新倒了一杯。方才是陆渔给黄氏敬茶,叶离给陆广敬茶,这次反过来。听着陆渔和叶离的恭祝金安,黄氏闭合了双目,脸露痛苦之色,久久没有饮下。而陆广则相反,一脸笑吟,洒脱大方地将热茶一饮而尽。

  茶尽了,热气也销退了。

  寝室里那盏烛灯被一阵东风吹熄了。茶盏跌落地上,瓦花四开。

  陆广苍老的手无力地垂下,神容恍惚,身躯往后仰。陆渔和叶离大惊,连忙站起来扶住陆广,竭斯底里地喊着“父亲”。奈何陆广已经口不能言,只能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抬起手指,指着陆潇,而后神采消散,手指也垂下了······

  黄氏自始自终不敢看陆广一眼,只是双手握紧饮了一半茶水的杯子,扣得关节苍白,垂着头,一滴滴泪水往杯里滴着,低声咬牙道:“老头子······”

  “父亲······”

  “父亲······”

  “父亲······”

  三把高亢哭泣声音传出了寝室,厅堂内众人闻之色变,尽皆掸了掸膝盖直起身,朝寝室方向张目。

  ······

  霰淅沥而先集,雪纷糅而遂多。蔼蔼浮浮,瀌瀌奕奕,联翩飞洒,缘甍而冒栋,开帘而入隙。眄隰如万顷同缟,缟素飘絮,扬洒纷溅,声声嚎哀,侵入人心。原本栋梁、檐牙的红缦已经换了下来,喜字、红烛已经撤下,换上了缟素、白灯和白烛,喜堂已经布成了洁白的灵堂。

  这七日来,陆渔和叶离、陆潇一直跪在灵前披麻守孝,形同木雕。在廊下以及院子里,乡亲们自发搭好了一些草棚,生起了火堆,自发为陆广守灵。本来只是乌衣巷的几十号乡亲,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青岩县的百姓都知道了。青岩县百姓为了报答靖军侯守护之恩,有的设路祭、挂白灯、招引,有的便朝乌衣巷赶来,携上香烛、牛羊等祭奠之物,叩首以拜。连青岩县令都带着属官每日前来凭吊,嘘寒问暖,肖铩与五十羽林卫更是直接在陆家搭了个草棚,日夜相随。成百上千的百姓将乌衣巷挤得水泄不通,相识的、或是不识的为了同一事件汇聚一堂,虽冒严寒而不惧,青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大事了。

  灵堂里头堆起了几对篝火,还燃着几十灯烛,倒也不似外头那么寒冷。陆渔三人跪坐在软垫里,只顾埋头给火炉里焚烧黍稷。

  有人拍了拍肩膀,陆渔回头一看,见是母亲黄氏,便立即起身见礼。黄氏这几日来哀伤至极,恸哭流涕,泪干之后反而平静了许多,只是神容憔悴万分。她指了指院子里草棚里陪着守灵的百姓们,心有不忍,便附在陆渔耳边说了一些话。

  陆渔点点头,便出去劝道:“乡亲们,天气寒冷,你们已经守了好几天了,就不要再守了,要是为了陆某的家事而耽搁了各位的生计,那陆某就万死难辞其咎!”

  几个青岩白发长者当场就不答应了,道:“陆将军您就别劝了,您再劝我们也是不走的。全城百姓都感念着你的拯救之恩,我们这来,不仅代表自个一家几口,还代表着青岩几万百姓。今天都已经是第七天了,您就让我们全了这个礼,送陆老最后一程吧。”老者们之言得到了所有百姓的附和,愣是没有人想退去。

  这便是纯朴的百姓,谁对他们好,他们会惦念着。这便是大魏军士要拼死守护的大魏子民,吃苦耐劳,是那么的可敬可爱。常人道雪中送炭,如今送来陆家的何止是一盆炭,是千千万万把火,映照在陆渔的心头上,消融而久暖。在这一刻,陆渔心中的家国情怀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前有赤子之心老卒,今有质朴之心百姓,这个大魏值得守护!无关家仇师恨,就是单纯地想要去守护!

  陆渔感动流涕,对着所有百姓郑重地鞠了个躬,以示感激。

  第八日,扶灵出殡。青岩县万人空巷,数以万计的百姓在青岩县令、县尉等官吏的带领下,全都跟在陆家送葬队伍之后,静默地跟着。五十羽林自发开路,陆渔、叶离走在棺椁前列,肃穆扬洒纸钱。陆潇扶着不顾行走不便硬要送行黄氏,在紫罗、山圃的帮助下踉跄尾随。

  陆广棺椁被葬于青岩东十里的乌鸟山,队伍乃还。

  一路上的脚印再次被飘零的飞雪抹平了,而这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可是白雪丘头,却多了一座新坟,默睹这言诠江山。

  雪中槥车,万种灼心。天下天下,行舟行舟,江山之上,摈落利禄,惟芦人渔子耳。 大魏靖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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