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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星鸣。
打更的典记官刚刚宣布了子时到来,华椒宫偏室的门就被打开,一道身影打着个灯笼悄悄掠了出来,脚步很轻,身子伏得很低,惹起宫墙上贵人养的猫叫了一两声,才顿了顿身子,又察觉到没有变故,才继续前去,偷偷开了门,溜出了宫苑。
她不是什么奸细,更不是什么小偷,正是元釉。她脚步匆匆地行走在夹道之间,时不时躲避巡夜的西值翊卫,过了廊桥,一路潜伏至冷宫。冷宫经过两日一夜的清理,残骸大致被清扫完毕,除了轮廓还在,上层建筑基本被抹去了。她沿着白天的记忆,偷偷查找到原来的后院,摸索到水井旁边。
水井附近的碎石依旧还在堆着,且上面的木板也依旧盖着。她花费了好一番功夫,吃力地将碎石和木板挪开,将背上一个抓钩固定在井口边,然后竟然绑着绳子,置身于井口里面。几丈深的水井,对于一个深闺宋女来说,不是那么容易下去的。她颤抖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下潜,快要落井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叫疼声回荡在里面,难以传出去。她揉着痛处,笨拙地站起来,解开身上的绳索,提出悬在腰间的灯笼,朝漆黑的密道望了眼,怯怯打了下鼓,吞了吞泡沫,才鼓起勇气向前。
她一边害怕地走,一边细声寻叫:“嫂嫂,你在吗?我是元釉。”
四周漆黑,井口上还有寒冷的气流吹入,打得她身后发凉,且在密封之地荡起诡异的嚎叫,令人头皮发麻。除了有一两声小动物的叫声,并没有人声回答她。她最后还是坚持走完了这条密道,推开了夹墙,来到了民宅内。
民宅同样是漆黑无比,她警惕而好奇地找了许久,没有找到人便推开房门出了去。这个时辰的帝都是静悄悄的,所有灯火都熄灭了,就像是一座被遗弃了多年的荒城。在信业坊的巷道里立着路记,对于少出宫的她来说,根本读不懂。她很坚信自己嫂嫂没有死,而且就是从这儿逃走了,所以她坚持一路寻找下去。
虽说帝都有宵禁,但执行得不是那么彻底。在偏僻的地方,就存在夜市。朝廷一开始也禁止,但随着税收的增添,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让左右街使配合武侯铺管理,暂归于坊正所辖。
元釉在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巷道找了许久,累得热汗直冒,正当她扶着墙壁小憩的时候,天空又降下了窸窸的春雨。于是她顾不得歇,又跑动起来,东躲西藏地闯进了一条有着灯火的巷子避雨。这条巷子正是夜市的其中之一,汤饼、麦粥、炙肉应有尽有,酒馆茶舍也遍开,因而就聚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时有滋事发生。
元釉找了一间酒馆坐下避雨,胡乱地点了一盏阳羡茶。在茶刚送上,旁桌来了一帮酒气熏天的地痞无赖,吆喝着店家上酒。店家说今日生意好,酒卖光了,地痞无赖就打砸起来。元釉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念想着仗义执言,可不曾想这些无赖对她生起了色心,借着酒劲朝她扑去。
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一把清亮的声音响起。来救她的人,是田冰筱,只见她在坐在一边静静喝着茶,面对无赖的挑衅,连望都没有望一眼,仅仅是将配剑甩出,就将这些人吓得落荒而逃。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元釉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不必,只是几个蟑螂而已。”田冰筱不以为意的样子,独自喝着茶。
“我叫元釉,请问姑娘名讳?”虽然说出自己名讳有些冒险,但元釉没有从面前的田冰筱身上感到不安的气息。
“田冰筱。”田冰筱淡淡搭着,忽而又醒起什么,神色终于变了变,细细打量了元釉两眼,“你姓元?”
元釉闪过一丝异色,“是啊,袁州的袁,怎么了?”
“没什么。”田冰筱又撇开了头,问道:“你知道郭府在哪?”
“不知田姑娘问的是哪个郭府?”
“中书令的郭氏。”
元釉一怔,不由问道:“敢问姑娘,深夜去找中书令······是为何事?”
田冰筱沉吟一会,“放心吧,我不是作奸犯科的人,只是刚刚到京,到郭府找人。”
“可都这个时候了,人家早已歇息,如何打搅得?”
“我自有办法进去。”
元釉本不想去郭府,因为她正怀疑冷宫起火与郭氏有关,但又想到今晚田冰筱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便纠结了起来,一阵子后才点了点头。于是两人结了账,先由田冰筱带元釉出到主街,再由元釉将田冰筱带入红叶街,带到郭府门前。都这个时候了,郭府早已大门关闭,没有动静。
“就是这里?”田冰筱望着门匾。
元釉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时候,只见田冰筱身影一闪,从自己面前消失,竟然直接翻墙而入。她心中很是忐忑,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在外头等了起来。
田冰筱入去之后,东找西找,在诺大个府邸里迷了路。最后她气愤不已,直接捉了个巡夜的管事,问清郭荆院子在哪,就一手刀打晕了。
其时,郭荆正在书房里独酌长叹,既因陆渔的“阵亡”感到悲伤,又因冷宫的“失火”感到不安,又想到了北境一别之后,再也没有看到的那张脸,他双眸泛起了思索之色。他虽在沉思中,但窗外的影子晃动,并没有逃过他的双眼。他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田冰筱推开了门。
看见站在廊下的田冰筱,郭荆愕然,脱口而出惊道:“田姑娘?”
田冰筱走了进来,轻轻道:“深夜喝酒,也不怕苦?”
郭荆放下戒心,看着这张与自己亡妻生得特别相像的脸,总是令自己心神激荡,“苦中作乐,乐也是苦,苦也是乐。田姑娘深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田冰筱脸色哀沉起来,拱手道:“我······有事相求!”
郭荆怔了怔,拱手还礼道:“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旦讲无妨。”
田冰筱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广寒宫遇到麻烦了······近来羌州多有行嬖幸盗杀之事发生,凶手乃冒充广寒宫之名。羌州官府不问青红皂白,硬要栽赃是我广寒宫所为。”
“为什么?”
“因为被杀的人里面,有羌州刺史的儿子。”田冰筱眸色生火,“所以,他不管是白还是黑,为了泄私愤,就倒打一耙。广寒宫遭到围剿,姐妹多有被捕入狱。我是逃了出来,迫不得已,才来帝都······”
“你确定广寒宫的人,没有做过这些事?”
田冰筱急了,“绝不会!在案发之后,我暗中去调查过,确实是有人盗名所为。”
郭荆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我会上劄子,让朝廷派使去调查此案,若广寒宫真被冤枉,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田冰筱愣了,不敢相信地道:“你这就答应了?”
郭荆一笑,“我相信你。”
田冰筱身子一震,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个男子,虽然看起来很文弱,但却给她大山一样的感觉。
郭荆挑了挑眉,“不过,我也很好奇,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办?”
听到郭荆的话,田冰筱又扬起了手中剑,“这剑,我来的时候已经磨过。”
郭荆愣愣望着她手上的剑,而后无奈道:“那我岂不是作茧自缚?”
田冰筱勾了勾嘴角,心情在自然间愉悦起来。正在她为自己这点变化感到诧异的时候,天边又下起了雨,她陡然转身看向窗外,想起了还在府外的元釉,脸色变了。她捉起挂在橱柜上的雨伞,招呼也不打,急忙飞身而出,疾跑过后院,然后翻墙而出。
大雨说下就下,没有任何客气。
元釉望了眼漆黑的天空,不由站到郭府角门隆出的门檐下避雨。忽然身后咯咯的一声,她立时转过身,看见田冰筱落在地上,不由心下一喜,清脆地喊了声:“田姑娘?”
田冰筱飞快走过去,将雨伞撑在元釉头顶上,“我原本怕你回去没伞,没想到你还傻站在这里。”
“你什么话也不说就翻墙进去,我当然怕你出事啊。”
田冰筱嘴唇动了动,对这个姑娘家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来也突然,去也突然,郭荆愕然无比,他想了想,也追了出去。幸好书房到院墙之间并不是太远,他走了几步路之后,就到了角门。打开角门,他看见田冰筱向一个女子撑伞,而看清女子转过身时候所露出的面容,他惊愕了。
元釉眼角余光瞅到了开门的郭荆,连忙侧过身,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郭荆走过去,语气惊讶地喊:“公主殿下?”
元釉不应。
倒是田冰筱惊骇了,不由细细打量元釉,“你是大魏公主?”
虽然以往在马球蹴鞠诗文会上,大家有过交集和交情,但碍于郭氏与郭皇后的关系,元釉摇了摇头,“我哪里是什么公主呀,这位公子,怕不是你天黑,认错人了吧?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说完,就朝外面快步跑去。她还没跑多远,在街角的地方冲出一队马队。幸好那首领勒住了马,才没有迎头撞上。
“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在宵禁时候出街?!”那首领勒住马后,高高扬起了马鞭,怒喝一声,就要当头劈落。
千钧一发之际,郭荆快步冲出,将甩下的马鞭捉在手,离元釉头顶只有一掌之距。“何统领,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这首领是巡防营统领何德让,他认出郭荆之后,怒容散去,顿时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原来是郭尚书,末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我这朋友喝多了两杯,所以走错了路,来到了大街,确是不对。”郭荆先是谦卑,再威厉,“不过,宵禁时辰,不许城内纵马,何统领身为巡防营主将,似乎是知法犯法!”
何德让身躯一颤,拱手陪笑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还望郭尚书原谅则个。”
郭荆也是震慑,并不想闹起大事,便道:“原来都是误会,想必何统领公务繁忙,那我们就不打搅了。”说完,一手搭在元釉的玉肩上,使得后者身子一颤,然后附在她耳边小声说“跟我来”。
元釉侧过头,对上了郭荆清澈的眼色,不知怎地就生起了信任的念头,脚步不争气地跟了上去。而这一切,都被站在角门处的田冰筱看在眼里。 大魏靖军侯